甘紅從車裡走了下來。
乾紅說:“哥,是你?”
甘紅有些尷的笑一下:“妹子,你出院了?在這兒幹啥?”
乾紅嗚啦嗚啦地說不明白了:“那啥,我那個……哥,你上這兒幹啥來了?”
“我姑他們搬家,我過來看看。”甘紅說。
乾紅不知道,甘紅他姑父廣乾朗已由市政研室主任調任市建委主任。剛剛到任不到三個月,又被提爲市長助理,副市級,搬到了菊花頂。
細細玩味這時間節點很有意思:就是在廣乾朗到任建委主任不久,施玉旋主使的華連樓上電子屏報請市容犯卡,施玉旋宴請市容的局長姜連華,姜連華以有公客爲名,婉拒了他——姜連華知道施玉旋請他所爲何事,他能去嗎?他若去赴宴,答應不答應施玉旋?答應了,怎麼向他新的頂頭上司交代?想不想混下去了?
——這些,只是作者乾紅的猜測。海衛市市長助理廣乾朗到底是否參與他妻侄甘紅包下華連樓上電子屏的過程,怎麼參與的,外人不得而知。只是覺得他調任建委後不久,甘紅就得手了,這不能不使人犯猜疑。
“搬哪兒去了?”
乾紅也就是隨便一問。
甘紅的姑姑甘麗華,乾紅也認識,和甘紅認識的當天,就認識她了。甘紅的妻子從“摩爾餐廳”跳樓自殺,被幹紅救下之後,甘紅請乾紅時,就有甘麗華,爲此,還把莊澤梁找去了嗎。
乾紅這麼一問,有她認識甘麗華這層意思在裡頭,卻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可是,甘紅卻吭哧了,有點兒慌,他隨便用手一蕩,說:“那邊。”
他蕩的是東北方向,你要理解他姑搬到俄羅斯去也行。
“這回離你家也近了。”乾紅說。
菊花頂在古陌嶺南坡根,而甘紅家在古陌嶺北坡根,中間就隔一道古陌嶺,五六分鐘驅車穿過古陌隧道,就到了。
“是啊是啊。妹子,你出院了,好了,咱得慶祝慶祝,今天中午,今天中午咱到‘九重天’!慶祝慶祝!”甘紅說。
“九重天”在經區中醫院北邊道西,是海衛市的最高飯店,在九十六層樓。這幢建築原本是一家銀行蓋的,銀行用了幾層樓,餘下的,就當寫字樓。也有其他用途的,比方象“九重天”這樣的飯店。
“九重天”是西餐,沒什麼太大的特色,只是飯店位於高層,可以邊吃飯邊看海衛市景。作者乾紅去過一次,只不過那次吃飯有些緊張,沒顧得看景緻,不知海衛市的全貌是什麼樣子。
“別了,哥,你又忙姑家搬家。”
“我也只是看看眼兒(看一下而已),能用我忙啥?就這麼定了,十一點在‘九重天’匯合,我這邊就你嫂子,你那邊叫個朋友——那天我和你嫂子去醫院看你,有個女的,護理你真辛苦,叫什麼?叫她也一起去吧。”
乾紅知道他說的是趙麗影。
如此盛情,卻之不恭。乾紅就說:“好吧。”
乾紅看甘紅兩眼眶發黑,鼻翼兩側發黃,臉色灰滔滔的。
他處於一種精神恍惚的狀態,要不,看到她,不能那麼緊急剎車。
乾紅就打電話給趙麗影。
趙麗影說:“我就不去了吧,兩個公司扔了一個多月,雖然有人照料着,我要撿起來,也好多事。從早晨到現在,我坐在老闆椅上,沒挪坑兒,一撥兒又一撥兒的人。”
“那你就忙吧,反正你是不打算進我的朋友圈兒。”
“小心眼兒了吧——我去,我去還不成嗎?”
“算你懂事。你回來接我吧。”
這樣,十點半不到,趙麗影就來接乾紅,兩人走出“九重天”九十六層電梯,還差幾分到十一點呢。
“九重天”是個偌大的餐廳,中間有三根柱子,其它是個空曠的所在。餐桌都靠着窗擺放——臨窗看景能更方便些。
天氣暖了,窗子大都打開了。附近街道上的車聲微微有那麼一點兒。可高空中的爽風,把大海的氣息滿滿地送來一室,使這裡的人無一不覺得心輕氣爽。
乾紅和趙麗影一進門就看到鄧淑嫺和甘紅坐在靠東窗的一張桌子旁,鄧淑嫺面朝着門。乾紅和趙麗影一出現,她看到她們倆,她們倆也看到她了。
鄧淑嫺就離座小跑了過來,來到乾紅面前,抓住乾紅就上上下下的用手捏咕起來,嘴裡不迭地說:“哎呀妹子,哎呀妹子……”
“捏咕啥呀,胳膊腿的,都沒斷,好好的。”
“你說那老婆!咋那麼狠?!好懸沒把你打死!你說你咋得罪她了呢?”
“我倆就不是一路人,‘黃雀蘇雀不能關在一隻籠子裡’。”
“抓到她沒?”
乾紅搖了搖頭:“她說了她要自殺。”
鄧淑嫺瞪大眼睛:“留下遺書了?”
乾紅點點頭:“嗯。遺書寄給她了。”
乾紅指着趙麗影。
鄧淑嫺又衝趙麗影去了。
乾紅說:“這是我朋友,趙小凡。”又指着鄧淑嫺向趙麗影介紹:“這是我嫂。”
鄧淑嫺和趙麗影拉了一下手,仍然注意力集中在遺書上,她問趙麗影:“她知道你和我妹子是朋友,才把遺書寄給你了?”
趙麗影一時不好回答了,乾紅接過話:“不是,她和她有點兒親戚。”
“啊,那她……死在哪兒了?”鄧淑嫺問。
乾紅說還不知道。
“你看看,你要想死就死唄,何必拉上一個呢!”鄧淑嫺說
“怕到閻王爺那兒,沒人爲她介紹唄。”乾紅回答。
鄧淑嫺愣呵呵的,沒反應過來乾紅話的意思。
甘紅走了過來,乾紅爲他和趙麗影介紹。
甘紅和趙麗影握手,打着招呼。他恍恍惚惚的覺得對面是個女人,而且,他還見過面。卻忘記他是去中醫院看望昏迷中的乾紅時見過的。
前幾個小時他在路上遇到乾紅時,邀請乾紅赴宴,還想起了趙麗影,還憶起趙麗影在醫院照顧乾紅很辛苦,邀請乾紅的時候,沒忘了一併邀請趙麗影。這時卻忘了。
最近一個月,他幾乎沒睡過覺。白天恍恍惚惚,一到晚上要睡覺的時候,他反而精神了。
四人坐下之後,甘紅胡亂應了乾紅兩聲,就聽鄧淑嫺“自殺”“自殺”地總說。
鄧淑嫺講,要自殺,選擇這裡,飛身跳下去,一切都結束了。你會融化在白雲中,那是多麼舒服、愜意的一件事啊!
甘紅站了起來,從桌旁移出身子,向敞開的窗子走去。
乾紅坐在他對面,看他一副隔路的樣子,又向窗子走去,就也站了起來。
甘紅突然跑了兩步,身子一縱,躍出窗外!
乾紅伸手去拉,拉住了甘紅的褲腿,甘紅向外衝出的力量很大,乾紅又不放手,就把乾紅也帶出了窗外。
乾紅和甘紅一起從九十六樓,三百多米的高處跌下去!
乾紅喲!
(嬙子說:“甘紅是抑鬱症!”
我說:“他不是抑鬱症,誰是抑鬱症?”。
嬙子說:“爲什麼?”
我說:“你那小腦瓜那麼聰明,應該知道。”
嬙子說:“不撒謊,我真不知道。”
我說:“那你只好看明天的那一章了。”
嬙子說:“抑鬱症的人就那麼想死嗎?”
我說:“是的。‘鳳凰’臺‘鏘鏘三人行’,請一位大陸女作家做過一期節目。女作家是抑鬱症患者,她敘述,抑鬱症患者認爲死亡是美好的,非常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