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萍姓金，二十二歲，大眼睛薄嘴皮邊兒，是個皮膚微黑，身形健美的姑娘。
紀巖見到她的時候正在門口賣水果，星期天的上午她就搬了兩筐的桃子出來賣。這什麼東西都是一樣，多了扎堆兒就比較的顯眼。最重要的也相對要便宜。
因爲已經擺了一天貨攤的原因，有些吃好了的回頭客，知道這裡賣的水果品質挺高，又趕上休息，就拉着親戚朋友一起過來想再買些回去。
這些桃子無疑就成了重點被關注對象，一般的情況下，外頭賣的那些新桃兒，因爲考慮到運輸啊，成本啊等等的一些原因，大多數都不會等到熟透就摘下來，咬一口都是硬硬的，想要軟乎出汁兒那得自己買回家困個一兩天的才行。
這凡事就會有利有弊，桃子是放到軟了，可是新鮮度就會大大折扣，店裡攤子上的也是一樣。
可是這家的桃子卻不同，個頭大也新鮮，帶着的葉子上還有水漬呢，綠綠的大桃子摸着硬爽爽，可咬到嘴裡卻不是是硬芯兒，帶着韌勁兒的軟，一口下汁水流了滿嘴，新鮮清香的味兒那就別提了，超級好！
本來想買個一斤兩斤的人，轉瞬間就改了主意，哪個臨走前都拎了一袋子，像這麼好吃的桃子那真是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了，不搶着多買些，說不準回頭就沒了。
兩筐的桃子都沒用上一個多小時就賣個乾乾淨淨，紀巖一看這麼下貨，下午弄了兩倍出來，這次乾脆也不拿筐子裝了，鋪了塊塑料，直接往上那麼一堆，這回就更是醒目了。
金鳳萍坐的是下午兩點半的火車，孫剛打了招呼提前去接站，等到兩人一前一後的回到小飯館，紀巖正被一堆買桃子的人圍着，郭鵬出去送外賣還沒回來。
“看見了嗎瘋丫頭，前面就是‘老紀家飯館’，門口那賣水果的就是你以後的老闆？你這剛來，凡事長點兒眼力見，你——哎哎，我還沒說完呢？”孫剛還想着繼續說，卻看見聽的人幾步就跑了出去。
紀巖正忙做一團，就聽見有人叫了聲：“姐姐，我來幫你。”一側頭就看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擠進來站到自己身邊的斜挎個小包包的黑姑娘，她已經自己來熟的在那招呼上客人了：“哎，這位大哥，你來多少？”
這時候顯然不是刨底問底的好時候，紀巖怔愣過後就接着稱稱找錢。直等到孫剛提着行禮也擠進來跟她打招呼時，她這才肯定過來身邊的這個女孩兒就是鳳萍。
三個人也沒顧得上嘮嗑兒，來買的人是一撥接着一撥不斷，紀巖乾脆把桃子這塊兒就交給了鳳萍，她則去負責貨架子上的水果。孫剛不時進店裡去接電話，空着就過來搭把手。
就這麼着忙活了二三十分鐘，直到郭鵬騎着摩托車送外賣回來，這攤子前的人才少了下來，幾個人才騰出空來說話。
孫剛也才正式的跟紀巖介紹鳳萍：“紀巖，她就是我三表姨家的姑娘金鳳萍，以後在這裡幹活就給你添麻煩了，她要是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就儘管說，沒關係。”
平時看不出來，這孫剛到了真格的時候還挺能白活。紀巖笑着道：“都是自己人，不用這麼客氣，飯館小隻要她不嫌棄就好。”
“那有什麼好嫌棄的，都是出力掙錢，誰比誰高貴了？”金鳳萍心直口快的接過話把來道，隨即笑嘻嘻的往跟前兒湊了湊：“那個，姐姐，你可真漂亮，有沒有人說你皮膚特別好？”睜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紀巖臉上瞅，邊看還邊晃腦袋，嘴裡‘嘖嘖嘖’的直讚歎：“這臉細的，連個毛細孔都看不見，咋保養的這是？”
“別瞎叫，什麼姐姐，她還沒你大呢？”孫剛最頭疼她的人來瘋，以着平時鮮少有的嚴肅沉穩勁兒斥了聲。
鳳萍不耐煩的甩了下手：“別老土了行不行，叫姐姐就是年紀大啊？你上菜市場去買菜，沒見三四十歲的攤販管誰都叫大哥大姐嗎，這是種稱呼，尊稱，你懂不懂？”
“呀呵，還讓你給教訓了？”孫剛指着她衝紀巖解釋道：“你別介意哈，她就是個瘋丫頭，一天到晚也沒個正行。”
“她這樣挺好，叫什麼都是叫，她喜歡覺着順嘴那就這麼叫吧。”不就是個日常稱呼嗎，姐姐還是妹妹的紀巖倒不是那麼太在乎。
鳳萍聽她這麼說，越發的覺着親近，大眼睛亮晶晶的道：“那這麼說，我就是合格了可以留在這裡了唄？”
“嗯，合格了。”就衝着她剛纔見了面兒就過來幫忙賣桃子的這股了機靈、不怕生的潑辣勁兒，就像孫剛先頭說的再合適不過了。
“太好了，姐姐，你就是我親姐！”
“鳳萍，你叫的可真親，不知道的真當你們是姐倆兒呢。”郭鵬取笑道：“不過，人家肯定得納悶兒了，怎麼妹妹比姐姐還老？”
“郭哥，你就會埋汰我，我哪兒長的老了，也就是皮膚黑點兒唄，有人還說我漂亮是‘黑牡丹’呢！”
“還黑牡丹，黑老虎差不多。”孫剛想到她上來那股子兇巴勁兒，跟旁邊直拆臺。
鳳萍氣的直嘟嘴：“也就你瞧不上我，喜歡我的男孩子多的是。”
“哎，那你趕緊找他們去，我還巴不得少了你這麼個麻煩精呢？”
鳳萍抓起斜挎在身上的小包包照着他腦袋就拍了兩下：“讓你再說，讓你再說？”
孫剛抱着腦袋直往後躲，邊抻着脖子跟紀巖道：“看到沒有，就是這麼瘋，她一來我就倒了血黴了。”
可能這話說的太重了，鳳萍停下了手，兩眼睛紅紅的看着他。
紀巖一看不好，趕緊轉移注意力，道：“鳳萍，你中午飯沒吃吧，我去給你煮碗麪，不都說是上車的餃子下車的面，這個點兒了也沒有什麼可吃的了，你先湊付一頓，晚上再吃點好的。”
“嗯，好的，姐姐！”鳳萍有些可憐巴拉的眨巴眨巴眼睛。
紀巖瞪了孫剛一眼，那意思是讓他別再把人給弄哭了，然後又瞅瞅郭鵬，示意他從中調解下，抹過身忙去了。
晚飯的時間依舊人不少，可是有了鳳萍的加入就顯得比之前好上了許多。紀巖只管在裡頭放心的做菜，外面的這些個端菜拾碗的活兒就全都交給了她。
過來吃飯的這些人裡有生也有熟，老客們就都發現今天進了小飯館明顯待遇提高了，來和走都總算是有人打招呼了。有些人白天沒過來，晚上來時可也沒忘記昨天紀巖說賣水果的事，吃完飯順便買些帶走。
等到飯口過去了，店裡頭人少下來，幾個人這才坐在一塊兒吃飯。郭鵬和孫剛那都習慣了紀巖的好手藝，可鳳萍卻是頭一回吃，中午那碗麪條不算是正餐。
紀巖問了下孫剛，特意做了幾道鳳萍喜歡吃的菜，這老孩子也怪實惠的，等到上了桌一看盤裡裝着的油汪汪的大雞腿兒，立馬化身成狼，抓起到手裡啃得滿嘴都是油，邊吃還邊噓喚：“我靠，這雞腿太好吃了——”
孫剛緊跟着後面直糾正：“別又說粗話，一個小姑娘也不嫌着害臊的慌，瞅瞅你那吃相，我看了都傷眼睛，趕緊的好好坐着，別支愣個腿兒，真是一點兒沒有個女孩兒樣。”
之前紀巖就是覺着孫剛這人挺直，沒什麼心眼兒，還真尋思她還有當老媽子的潛質，所以說，這環境造就、改變人，守着什麼樣的人自然就會受影響。
原本不算做沉穩類型的一個人，在遇到比他還不如的就總想着去提醒糾正了。
其實鳳萍這樣子她倒是覺着挺好，該忙的時候知道去忙，閒下來的時候又不會太約束自己，這樣的真性情很不錯。
跟她一樣想法的還有郭鵬，孫剛一這樣說教，他就會出聲幫着說情：“你也不用總是說她，現在這裡也沒什麼外人，她放鬆咱們不也覺着自在嗎，要真個個都繃着反倒虛假了。是不是啊，紀巖？”
“嗯，這話沒錯，鳳萍，你在這裡只管依着自個兒性子來，別太拘束了，你哥的話別去聽。”
鳳萍嚼着雞肉，搖搖頭：“他可不是我哥。”怕紀巖再聽不明白，跟着又解釋了句：“我們倆個小時候就訂娃娃親了，我可是她未來老婆。”
“停，打住，不都說不提這事兒了嗎？”孫剛伸手比了個暫停的手式。
鳳萍‘切’了聲：“不提就不提，反正我都已經說完了，郭哥和姐姐都知道了。”笑嘻嘻的往孫剛跟前湊了湊：“剛子，咱們什麼時候把事兒給訂下來啊？”
“訂什麼訂，趕緊的吃飯。”孫剛低頭一個勁兒的猛扒拉飯，腦都快埋碗裡了就是不擡頭，這要是桌子上有個洞都能直接鑽底下去。
“每次提這件事你都這樣兒。”鳳萍明亮的大眼睛也黯了幾分。
“別理他，來鳳萍，吃塊溜魚段兒，酸甜口你不最喜歡嗎？紀巖做的可好了，你嚐嚐。”郭鵬夾了兩塊魚放到她碗裡。
“謝謝，郭哥！”鳳萍聲音低低的不再像之前那麼歡快了。
紀巖吃飯吃的漫不經心，三人的情形盡收進眼底，卻保持緘默的沒有試圖去插言，可以想見，未來的小飯館裡必定不會太無聊。說實話，她挺期待即將上演的各種戲碼，鳳萍的到來，想必也會改變郭鵬和孫剛的生活吧？
小飯館二樓有兩個房間，紀巖睡一間，空置的那間正好收拾下給鳳萍。
家裡突然多出個人，身上有秘密的紀巖自然會加了小心，好在她平時也謹慎慣了，在人前的行爲都很‘正規’引不起人懷疑，等到了晚上睡覺前把房門一鎖，該幹嘛還幹嘛，倒也不會受到什麼影響。
不過，爲了以防萬一，她還是事先跟鳳萍做了下交代，直道自己晚上要是被吵醒了會很難入睡，讓她最好不要太晚了去敲門，有事也放到第二天起來再說。
這點鳳萍舉手直保證說這也是應該的，知道她還是個學生，晚上要是睡不好，第二天肯定耽誤學習，晚上保準不吵她。
紀巖之所以這麼說也是提前上了保險，萬一她不小心忘記鎖門了，鳳萍進來再看不見她肯定會起疑心。不過，這種情況發生的機率微乎其微，她又怎麼會拿自身的秘密不當回事兒呢？
臨睡之前紀巖的手機又接到了‘特別女士’的短信，從兩天前她拒絕再送飯開始，對方就沒再發來過信息，儲存的號碼讓她也給刪掉了，可到底是聊了好幾天，只掃一眼這個陌生來電就知道是誰了。
‘我很激動，覆來複去的睡不着，你呢？’
紀巖都習慣了他的這種神來一筆似的說話方式，既然都不想再繼續聯繫，也就沒有回覆的必要，直接就想關掉手機。
可能是對方也知道她是個什麼心思，也不等她回答，緊跟着又發來了一句：等着我。
就這三個字讓紀巖老半天都沒睡着，腦子裡亂七八糟的直瞎尋思，要知道這人是不正常的，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誰都估計不到。那些個看過的電影情節片段，一個勁兒的往腦袋裡鑽，到最後她自己都覺着想的實在太玄乎了，這纔打住慢慢的睡了過去……
早晨依舊是五點鐘起牀，紀巖下樓沒多一會兒，鳳萍也經洗漱完出來了。
紀巖道：“你不用跟着起來，早上不營業，也就是做下準備工作，這些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可以晚些再起來。”
鳳萍道：“沒關係，我在家也是這個時間起牀。要不我先把水果理一理吧，等過一會兒就拿出去擺上，興許有起的早的人還能買一些？”
“那好吧。”紀巖想了下，點點頭：“你往左邊走，第二個門就是儲物間，水果箱子都擺在那裡，剩那些都可以拿出去賣，等到明天再去上新貨。”
“好的，我知道了。”
兩人各忙活一角兒，等到紀巖把備料都弄好了，那邊鳳萍也把貨架子水果都擺了出去。
早上六點來鍾，正是一些老人起來逛早市、溜達的時候，有人走到小飯館門口看見這麼些水果就會打聽多少錢？
因爲是才新擺的攤兒，所以紀巖沒把價錢定得太貴，也就是個大衆水平吧，即使是這樣，比起早市那些水果來還是要貴上一些。當然了，這兩種的品質那是根本沒法兒比的。
可是上了年紀的人大都不看這個，就講求着便宜，一聽價錢明明都看好了，還是很多都搖頭走掉了。
一個人兩個人這樣倒也沒什麼，可是接連好幾撥人都是問了就走，鳳萍的急脾氣就上來了，瞅着右邊兒又走來了幾個人，張嘴衝着喊：“買水果送早餐啦，先到先得啊——”
正溜達的幾個老太太一聽，喲，這有白送的早飯可以吃，相互通了氣兒就過來問：“這水果都多少錢，得買幾斤才送啊？”
個個也都打量着貨架上的水果，還真就是夠水靈，挺不錯。
“五斤，五斤就送！”鳳萍報完了價錢，伸出手掌比劃了下。
“喲，得買這麼多啊？”
“五斤還多啊，大娘，你瞅瞅這蘋果多大個兒啊，一個就得有一斤，五六個蘋果回家還不是一分巴就了了嗎，是不是啊？”
“可也是，家裡就有五口人，閨女外孫女還都不算，這麼一尋思確實不算多。那行，我就來五斤的蘋果。”老太太暗裡也比較了，早市上買是能便宜一些，可這不送早餐嗎，正反這麼一背巴背巴也差不多，關健是人家這水果好啊，想想還是這兒買合適。
“給我來五斤梨吧，我老伴兒最近老是咳嗽，買回去正好給他和冰糖熬水喝。”
“那我就來五斤葡萄吧，瞅着粒大像是好吃的樣兒。”另外幾個也都是一樣的心思。
四個老太太你一樣我一樣的就都稱了五斤，付完錢了就開始要吃贈送的早餐了，鳳萍把她讓進店裡頭，紀巖剛好從後頭走出來，看見幾個老太太坐在那裡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兒呢，就被鳳萍扯到一邊兒去把剛纔買水果的事說了：“姐姐，你看剛纔一下子就賣了她們二十斤的水果，咱們供點兒早餐也不虧，稀粥鹹菜的才幾個錢對吧？”
紀巖一聽都樂了：“那你覺着能值多少錢？”
鳳萍愣了下，還真計算了下：“一把大米加上水都能熬出兩碗的粥，鹹蘿蔔條芥菜嘎達那更是便宜，那玩意是鹹菜誰也吃不了多少，一小碟夠她們吃的了，頂多一個人就幾毛的本錢吧？”
“哦，原來你是這麼以爲的。”紀巖想了下，道：“那行，這次早餐就贈送了吧，不過我做的份量不是很多，你最多可以送十份兒。”
“這個我知道，原本我也沒打算送多。那行了，我出去再賣一些。”
紀巖點點頭，看她出去了，衝四個老太太打了聲招呼，抹身進廚房給她們拿早餐。
其實別看鳳萍噓喚的挺歡，四個老太太那也都不傻，也明白這裡頭的彎彎繞，說是送早餐，頂多也就一碗粥一碟小鹹菜兒，再多就能給加個饅頭，像是這種促銷方式也不是沒見過。
不過，四個人也都要求不高，只這些倒也就行了，也沒打算人家白送的早餐給你做山珍海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