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驅逐出村”這個懲罰對王大力而言不夠嚴厲,莫清澤也知道楊保是按照新出爐的村規來辦的,已經十分公正了,倒也不好再說什麼。於是,對王大力的懲罰就這麼定了下來,只等開村會宣佈村規時,將這件事正式公佈出來,藉此警示整個柳楊村的村民。
至於附和王大力訛詐莫家的那十幾個村民,楊保也給出了處罰建議。這些人口頭警告一次,如有再犯,亦要被驅逐出村。除此之外,每人還要無償給莫家幹半個月的農活兒,當是賠禮道歉。
聽說了村裡對這些人的懲罰,莫顏沒有異議,幾個小的更是激動地拍着手大聲叫好。
王大力等人來鬧事的那天晚上,他們睡的沉並沒有被驚醒,直到第二天才知曉,當時就氣得跳腳,現在壞人就要得到懲罰,心裡自然痛快。
見孩子們高興,原本心情很抑鬱的莫清澤也拋開了那些不快,臉上浮現了了幾絲笑意。
莫顏心中一動,裝作不經意的問道:“爹,過幾天就要過年了,街上是不是很熱鬧?您可有看到什麼有趣的事?”
莫清澤笑意一頓,想起了白天看到的那個人,神色變得有些複雜,含糊的說道:“爹只顧着買東西,倒是沒怎麼留意,街上的人是很多。”
“哦,那肯定很熱鬧,要是年前沒什麼事,咱們都去逛逛!”
莫顏沒有錯過父親的異樣,就知道事情不會簡單。只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再問下去,只得岔開了話題,起身去廚房端飯菜出來吃。
有幾個小的,還有小花毛團在一旁耍寶,飯桌上的氣氛很是活絡,莫清澤卻不像往常那般附和,讓莫顏的心情愈發的沉重。
“爹,您跟女兒說句實話,您白天在首飾鋪子裡,到底遇見誰了!”
吃過飯,趁着其他人都在廚房的小屋裡烤火,莫顏藉故將莫清澤請到書房裡,開門見山直接問出了心底的疑慮。
不是她好奇心重,連父親的**也打探,實在是她爹脾氣耿直,又沒有什麼心眼兒,要是真在外面得罪了人,而那人又不好惹,她很擔心父親會吃虧。
冷不防女兒如此問,莫清澤神色一窒,隨即想也不想的否認:“沒有的事,爹不曾遇見誰!”許是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生硬,他勉強扯出一絲笑容,極力壓抑着煩悶說道:“這些年,你們姐弟三個跟着爹吃了許多苦,現在日子好過了些,爹原本是打算給你們挑些飾物,只是今日爹身上的銀子沒帶夠,這纔沒有走進去,你不要多想。”
知道長女是關心他,並沒有因爲她打聽自己的行蹤而生氣,只是暗暗埋怨自己露了馬腳。
莫顏倒是希望自己想多了,可是她爹這麼激烈的反應,這麼牽強的解釋,只是讓她的心裡更加着急:“爹,女兒已經大了,能幫着您撐起這個家,只希望爹也不要什麼事都自己扛着,這樣只會讓女兒更加擔心。”
“顏兒,爹、爹……”莫清澤臉上閃過掙扎之色,不是不願意說,實在是他不知從何說起,他甚至有些後悔爲何不該一時興起跑去走進那間首飾鋪子,遇見了那兩個他永遠不想再看見的人。
杜氏,他曾經的妻子,他三個孩子的母親。那個女人與人私奔多年,一開始他的確很難堪,恨她不顧念夫妻感情甚至自己的親生骨肉。儘管如此,他還是不希望孩子們小小年紀,就懷着對母親的恨意長大,這對他們一點好處也沒有。
因此,即便村子裡風言風語喧囂塵上,他還是從未在孩子們面前說杜氏不好的話。事實上,杜氏未離開時,對三個孩子的確很好,盡到了身爲人母應盡的責任,他不能因爲恨意而否認這一點。
後來,隨着他漸漸瞭解二叔二嬸的爲人,心裡對杜氏的恨意逐漸淡去。如果不是他自己一心念着科舉,常年待在鎮上不會來,忽視了妻子和孩子所受的委屈,杜氏或許就不會拋夫棄子與人私奔。
身爲丈夫,他不能爲妻子和孩子遮風擋雨,讓他們受盡了苦楚,他根本沒臉再去指責杜氏爲何要拋棄他和孩子,拋棄他們那個小家。
心裡不恨了,可是他打心底不想再見到杜氏,只當這個人從未存在過,可他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在京城遇到她,甚至還有那個帶她私奔的男人。
他們一家四口的生活好不容易平順下來,他不想再起任何波瀾。遇到這兩個人,他只能悄悄地避開,就當從未見過,也不曾想過讓孩子們知曉,可是卻偏偏叫女兒心生懷疑,這一切,他要如何跟她說起?
父親臉上略顯痛苦的糾結,反倒讓莫顏更加疑惑了,到底遇到什麼人,竟然讓父親出現這種神情?她不願逼迫父親,連忙上前抱着莫清澤的胳膊安慰道:“爹,女兒只是隨口問問,您不想說就算了,只要不是有人找您的麻煩,女兒便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莫清澤還在糾結要不要說出實情,哪知女兒就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心裡既熨帖又感動,又有着濃濃的愧疚,如果不是他糊塗,孩子們也不會沒有母親,受盡別人的嘲笑……
莫顏不知道父親內心的複雜,見他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儘管心裡像是有隻小貓在抓,也不敢再過多的打聽。
由此,父女倆都見過杜氏,卻都不願意將這件事告知家裡,以至於後來再度意外相遇,又是在那樣的情形下,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人措手不及……
村規既已制定好了,楊保迫不及待的將柳楊村的村民召集到自家的院子裡,逐條逐條的宣佈,並一一作出解釋。
古人很有宗族意識,儘管柳楊村的大多數村民都是逃難過來的,已經脫離了原來的宗族,但是他們原來也受過族規的約束,現在楊保弄出了一個村規,村民們並不覺得難以置信,反正族規也好村規也好,不是爲了約束某一個人。有了規矩,那些本分老實的人反而覺得自身利益有了較高的保障,在柳楊村的生活會更加安心。
只是,當楊保當着所有人的面,嚴肅的細數王大力等人的罪過,並公佈相應的懲罰後,村民們震驚極了,王大力等人更是慘叫着大聲喊冤。
可是他們所犯的罪過早就人盡皆知,即便喊冤也無人理會。大多數人知道村長藉此機會殺一儆百,雖然心裡泛嘀咕,覺得村長硬氣卻沒人爲自作自受的王大力等人說情。
於是,王大力被驅逐出村和另外十幾人給莫家做半個月的苦力的懲罰,算是板上釘釘不容更改了。
……
京城連續下了半個月的雪,好不容易停了,尚未置辦年貨的人們懷揣着銀子,不約而同地涌入大街小巷,街上人聲鼎沸好不熱鬧。銀子像流水辦花出去,人們的臉上卻笑意融融,只是因着北方的戰事,物價比往年高出了一兩成,好些餘錢不多的人家,也只能勒緊褲腰帶,將年貨置辦齊全。
相比陽光燦爛,熱鬧繁華的京城,正在遭受戰火的北方邊境,氣氛無疑要沉凝許多。這裡的大雪不曾停過,天氣也不見晴,過厚的積雪不利戰事,兩軍暫時休戰,大楚的軍隊駐守在前不久收復的雲霞城內,準備好好的過一個新年,再與巴人族決一死戰。
巡視完各大要處的佈防,身披黑金色鎧甲的蕭睿淵略顯疲累的回到臨時統帥府的書房,解下盔甲的工夫,黑凌凌的眼眸就已經整個書房納入了眼中,沒有看到毛毛的身影,眉頭皺的死緊。
整整六天了……
“篤篤篤——”食指輕叩,這是蕭睿淵情緒焦躁時下意識的動作,上次有這樣的舉動,還是探尋赤蟒的消息而不得時纔有過。
一直隱在暗處,貼身保護主人的蕭九對這個動作再熟悉不過,心裡不禁有些擔憂,只是沒有主子的吩咐,他不能現身。
蕭睿淵卻是想到了什麼,對着虛空冷聲道:“京中可有消息?”
蕭九的身影如同鬼魅,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書房中央,單膝跪地:“稟主人,京中尚無消息,只是一個時辰前有人潛入書房,已被屬下拿下,現聽候主人發落。”
蕭睿淵眸光一凝,閃過譏誚之色:“大白天的居然敢潛進來,膽子倒是不小,可有問出受誰指使,所爲何事?”
蕭九低着頭,沉聲請罪:“屬下無能,只知他來自京城,未能問出背後指使之人及其目的。”
蕭睿淵劍眉微挑,能抗住蕭九各種殘酷的手段,指使之人倒是下了血本,如此事情愈發的不簡單:“把人帶上來,本帥親自審問。”
蕭九領命,朝着暗處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很快一個全身包裹在黑衣裡只露出一雙眼睛的暗衛拎着一個衣着普通,渾身佈滿血跡的男子出現在書房中。
暗衛手一鬆,將男子扔在地上,向蕭睿淵行禮後起身站在一邊,眼睛緊緊地盯着癱軟在地上的細作,以防他暴起傷人。
許是傷的太重,被重重的扔在地上,男子的身體輕微的抽搐着,喉嚨裡發出了隱忍的呻吟聲。
蕭睿淵目光沉沉的看着地上之人,心裡閃過許多種可能,卻又一一否定。
巴人族的大軍一日不退,京中那些心懷不軌之人就不敢對他出手,背後指使之人這個時候派人過來,倒是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