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過來,過來……”寒冬揮手,“你們手裡的活擱下,主子回來了。
“主子回來了?”有人詫異。
“公子不是纔出徵幾日,怎麼就回來了?”
“這不對阿,寒哥,這主子……”
“行了行了,別磨蹭了,快點放下你們手上的活,啥事都比不了主子回來的事兒大。”寒冬瞧他們慢吞吞的樣子,着急的上前將那人手裡的東西放下來,“是咱們仙緣客棧的女主人,狀元夫人回來了。”
那人一聽面色一喜,“你早說阿,快點快點走。”
臘月搬來了椅子,夏草沏了一壺茶,冬蟲上來了點心,放在簡言旁邊的桌子上,隨後齊刷刷的退在一旁。
寒冬將整個客棧打雜的夥計人全部召集到了後院,整整齊齊的排排列了兩隊。簡言緩緩站起身子,男女一共二十好幾,女子十名左右,排列最前面,低着頭不敢出聲。
“把頭都擡起來。”簡言擡起眸子瞥了他們一眼,聲音比深秋的涼氣還要涼。
夥計們紛紛仰起了頭,看到簡言那一瞬,慌忙低下頭來。心裡皆一顫,更多的是讚美。
太漂亮了,和自家公子堪稱世間一絕。
簡言蹙眉,瞥了一眼含笑的臘月,又道,“我讓你們擡起頭來是讓你們看清楚,仙緣和狀元府的女主人是誰!”
她說完冷起了眼睛,“不敢看?你們雖然不是我挑選來的,我相信景笙的眼光,我仙緣的夥計,出門在外代表的是仙緣代表的是我和景笙,若是在自己人面前都不敢擡頭,出去了還不把頭低在褲襠裡?”
掌櫃蹙眉,“主子讓你們擡頭就是要好好看看你們,記住你們的面孔,也讓你們記住誰纔是這個府的女主人。”
簡言挑眉,掌櫃的說完後,那些人才緩緩擡起頭,雖然嘆的身子在顫抖着,眼裡也有怯弱,但是他們還能和自己對視那麼幾秒,就說明她的話還是聽進去了。
簡言負手走過去,每走一位夥計身邊都會問一遍名字,隨後道一句:好好幹。
等她二十幾個問完後,返回到了原地,負手而立,氣概不屬於男兒。
“你們每一張面孔和對應的名字,我都已經記下來了,初次見面,若是嚇到了各位還請見諒,以後需要請假探親的直接找臘月或者掌櫃就好。這裡的規矩都按照之前的來,以後有什麼事情不明白的,可以來問我。”她坐下來喝了一口水,“不過有一點我醜話說在前頭,你們既然已經選擇了仙緣,就要與仙緣共同進步,榮辱與共。我這人最不喜歡耍小聰明的人,你們可記住?”
“我等記住了。”衆人氣勢磅礴。
簡言滿意的點點頭,“大家都下去忙吧,辛苦了。”
簡言話語落下,掌櫃就喊道,“大家都散了吧。”
臘月看看散開的夥計們彎腰笑了笑,“主子依舊如此霸氣,您趕路趕了很久了吧?我讓人送一桶熱水進你房間,您看?”
簡言搖搖頭,放下了杯子,扭頭道,“白天你們都在仙緣,晚上纔回去?”
臘月點點頭,“公子一直在狀元府休息,如今已經出門四日,我們嫌麻煩也就待在仙緣並沒有回去。”
簡言點點頭起身,“走吧,帶我去看看。”
臘月趕在她旁邊,兩人一同朝着狀元府走去。
梓染和果果在客棧裡玩的不可開交,連簡言走了都沒有發現。
麒麟兄弟來回竄了好幾次,看到簡言出門,速度的跟在她身邊。簡言扭頭瞥了他們一眼,抿着嘴巴笑了笑。
狀元府三個大字,刺的簡言難以睜開眼睛。第一次爲了景笙感到驕傲,他一直是一匹好馬,只是沒有遇到一個好的伯樂而已。
臘月陪着她靜靜站在狀元府前面,看着那三個大字發呆。
簡言看紅了眼睛,這三個月來,不知道他每天都是怎麼過來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孤枕難眠,不知道每日都用什麼樣的心情面對身邊的人,會不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站在窗前思念她?
臘月知道她心裡百般滋味,繞過她走上臺階,伸出手叩了大門。
開門的是管家肖佬兒,他年近六十,是楚紫寒賜給景笙的管家。肖佬兒看到臘月笑着點頭,“小月怎麼回來了?客棧的事情都忙完了?”
臘月搖頭道:“客棧每天都很繁忙,哪裡忙的完……”
肖佬兒細細打量起了一身男裝的簡言,見她一直盯着狀元府的牌匾,怔怔的看向臘月,“這位公子,是你帶來的?”
臘月含笑搖搖頭,還來的及跟他解釋,肖佬兒提着衣袍走下去,“這位公子,可是找人的?”
簡言怔怔的收回視線,看到肖佬兒並沒有回話。
“大伯,這位是咱們主子。”臘月提着衣裙下來。
主子?肖佬兒懵了,“主子不是纔出徵……”
“大伯,你是不是糊塗了,咱們狀元府也是有女主人的。這位就是我們我主人。”臘月上前攙扶簡言,“主子,我們進去吧。”
簡言笑着頓了頓,扭頭看着肖佬兒,“可能景笙沒有告訴過你們,他前腳走我後腳就回來了,還是陰差陽錯。不過沒有關係,今日認識也不晚,我要怎麼稱呼您?”
“夫人可別折煞了老奴,老奴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夫人不要怪罪。”肖佬兒面色一白,微微頷首。
“主子我們都叫他肖大伯。”臘月看着肖佬兒道,“大伯,咱們進去說話,咱家主人可不和別家夫人一樣。咱家的主子對待咱們比親人還親,前提是咱們要忠心耿耿,不能對主子不忠。”
肖佬兒斜着眼睛偷偷打量着簡言,跟在他們一旁進了狀元府。
簡言站在大門邊,掃了庭院裡面的花花草草,雖然很陌生,但是令她感到了溫暖,這裡有她熟悉的氣息,總體看起來很簡約樸素,但是依舊很豪氣大方。
“主子你覺得公子將這狀元府佈置的怎麼樣?”臘月道。
“我很喜歡。”她說。
臘月開心的露出了幾顆白牙齒,回頭對着肖佬兒道,“大伯,快去將府上的傭人都喊來,主子回來了,以後咱們府又熱鬧了。”
“唉,老奴這就去,夫人稍等。”肖佬兒忙彎腰駝背的去喊其他人。
不到一盞茶水的時間,肖佬兒喊來了府上的傭人,不過也才三四個。簡言怔怔的看着他們,側臉道,“這些都是公子親自挑選的?”
臘月搖搖頭,“公子並沒要招人的意思,這些都是太子下令,從太子府上調來的。”
簡言瞭然的點點頭,緩緩走到他們跟前,“肖伯也是太府的管家?”
“是。”肖佬兒恭敬道,簡言並沒有做什麼事情,卻讓肖佬兒比對待太子殿下該要恭敬幾分。
簡言點點頭,“還真是要多謝太子殿下了。”
她扭頭看着那些傭人,“今日起,你們就回太子府吧。”
加上肖佬兒一共五人,像是聽錯了一般,睜大眼睛互相看了看。
連帶臘月都十分詫異。
簡言繼續道,“你們沒有聽錯,你們……”
“夫人!”
除了肖佬兒,三位和臘月差不多年紀的姑娘,還有一位嬤嬤面色一白紛紛跪了下來。
“求夫人不要趕我們走。”
臘月怔怔的看着簡言,又和肖佬兒對看一眼,她並沒有多說話,主子處理事情,定然有她的道理。
“在太子府上做事,可比在這裡要好很多,爲什麼不回去?”簡言垂下眸子看着地上的人。
“若是夫人今日趕走了我們,太子府也不會收留我們。太子殿下早已經挑明瞭,以後我們就是狀元府的人,一舉一動都代表着狀元府。再也不是太子府的人了,夫人求求您不要趕我們走。我們對您和公子絕對忠一不二。”
簡言動了動眉梢,等的就是這句話。
楚紫寒是自己的師父,但也不能排除他不會安插視線。
簡言來回徘徊着,地上的四人都已經表態了,就差肖佬兒了,她轉身停在肖佬兒前,笑了笑,“肖伯跟了楚紫寒多久?”
楚紫寒?
肖佬兒怔怔的看着她,敢直呼太子殿下大名的恐怕也就她一人了。他看了看臘月,恭敬道,“老奴是看着太子殿下長大的。”
簡言瞥了他兩眼,“這麼說對待楚紫寒肯定十分忠誠,爲什麼還要答應來狀元府?”
“起初,公子對京城比較陌生,殿下日理萬機,並沒有多少時日陪着公子,於是殿下就派了老奴前來
照顧公子,熟悉環境,就是在等情況下,殿下才讓老奴留在了公子身邊。”
簡言平靜的點點頭,這話任誰聽了都會快楚紫寒好。
“老奴深知夫人顧忌什麼,但是老奴想要說,公子是整個靈楚國打着燈籠都難找的才子,有他在朝堂之上,別人纔不敢覬覦皇位,太子殿下不會做出傷害對自己有幫助的臣子。”
簡言勾脣一笑,肖佬兒倒也有這麼一雙慧眼,還好沒有昏花。
臘月聽了之後,才明白過來簡言的意思。
“你們都起來吧。”簡言指着地上的幾位,“去給我準備熱水還有乾淨的衣物,就放在公子的房間。”
“是,奴婢這就去。”
幾人走了之後,簡言扭頭看着肖佬兒,“我敬你,是因爲你是一個明白人,不似那些婢女,只要能夠生存,在那裡都一樣。而你,若是我沒有猜錯,你應該是皇上賜給太子殿下的啓蒙老師,奈何楚紫寒自小聰明過人,你這位老師估計成了謀臣。不過說來楚紫寒也夠狠心的,都是老師了,還讓急來做狀元府的管家,真是辛苦了。”
肖佬兒身子猛然一顫,一臉的不可思議。隨後他平靜下來,伸手捋了捋短短的鬍鬚,“夫人果真料事如神。不錯老奴確實是殿下的啓蒙老師,殿下自小聰明過人這是整個靈國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夫人,有時候聰明過頭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夫人這才真的是冤枉了太子殿下。”
簡言不以爲然,“不是我冤枉他,是從現在起,除了我夫君,我誰都不會相信。不管他做不做手腳,被我發現,那可對不起,我能活着從西域天山回來,就一定有能力,素手毀他江山。肖伯你也是聰明人,希望我不會第一個拿你們開刀。”
肖佬兒一臉的委屈之色,她真冤枉了太子殿下。
臘月攙扶着簡言朝着景笙所在的房間而去。一路上,她都沉默着,並不是沒有話說而是簡言剛剛的那句話,除了景笙誰都不會相信。那麼她們呢?也不要相信?
簡言踏進了大廳,掃了一圈後停留在裡面的房間,她指着那房間問,“那就是他住的房間?”
臘月點點頭。
簡言大步走進去,臘月跟來之後,提着袍子跪在地上。
簡言蹙眉,“你這是做什麼?”
“主子,我們冬蟲夏草,寒冬臘月,都是隨着公子一起從小鎮跟來的,對待您和公子絕對不會有二心……”
簡言眉頭蹙的更加深了,她彎腰伸出手將臘月從地上拉了起來,“你們幾人我知道,你別往心裡去,我剛剛的那一番話不過是試探他們的,你呀……”
她伸手點了點臘月的眉心,“夏草那丫頭,愛貪玩。你比她年長,又和我年紀相仿,倒也是個有主見的人,今日怎麼就糊塗了?”
臘月面色一紅低着頭,伸出手環着她的腰,眼睛紅了起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我天天看着公子一點點消瘦下去。房間的燈幾乎都是燃到天亮,根式沒日沒夜的幫着殿下處理朝廷事物……”
簡言面色沉了沉,片刻才道,“書房在那?”
臘月伸手拂了眼淚,“就在隔壁房間。”
簡言準備走出去,兩名丫頭擡着熱水剛好進來,她停下腳步扭頭對着臘月道,“我還是梳洗之後,再去看吧。”
臘月點點頭,“我來伺候您。”
簡言含笑的退下了那兩丫頭,轉身進去之後,看着臘月將房門關上。
麒麟兄弟一直隱身在院子裡東西看着,玉麒麟嗅了嗅,“爲什麼會有小魔王的氣息?你聞到了沒?”
火麒麟點點頭,“在客棧我就聞到了,只是客棧的氣味不夠濃,這裡才濃。”
玉麒麟和它對視一眼。
“難道……”
火麒麟點點頭,“八成是他沒錯了,只是那丫頭還不知道而已。”
“那位公子出征了,我們要不要前去?”玉麒麟頓時高興起來。
火麒麟瞪了它兩眼,“他出徵了,又不是去玩,人類的事情,咱們不要摻和。”
玉麒麟點點頭,鼻子又嗅了嗅,“這裡還有仙。”
火麒麟瞥了它兩眼,高冷的轉身離開。
簡言換了女裝,從房間出來,正好對上迎面而來的麒麟兄弟,“你們剛剛去哪兒了?”
臘月詫異的左右看看。
“沒有去哪,就在院子逗留。”玉麒麟跳上椅子上,看着臘月四處張望。它伸出了舌頭在臘月眼前晃。
簡言眉頭一蹙,“嚇到了我婢女,讓你好看。”
臘月只覺身邊一陣陰寒的冷風吹過,她縮了縮身子,慌忙朝簡言挨近了些。
“主子您在和誰說話,感覺好陰森。”臘月瑟瑟的說道。
好歹梓染和果果還能看見,現在是完全看不見的東西,她能不害怕?
簡言拍拍她手,“是兩隻麒麟,我怕它們現身會嚇到你們,其實和梓染一樣可愛。”
“麒麟?”臘月詫異的抓住她,“讓它們現身給奴婢看看,奴婢不怕了。”
玉麒麟大步走到臘月的面前,一點點現出身子,臘月毫無準備去看到了它尖叫一聲,兩眼一閉,就這麼倒了下去。
簡言臉色沉了下來,伸出手接住她身子,聽玉麒麟委屈道,“這不管我的事,是她自己……”
“發生了什麼事情?”
簡言蹙眉,看着慌忙跑來的兩位丫頭,她再看看玉麒麟鬆下一口氣,“沒事兒,這丫頭不禁嚇,一會兒就醒了。”
她伸出手指對着臘月的眉頭輕輕一彈,她便悠悠的睜開眼睛,心有餘悸的拍怕胸脯,“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沒事了,你們都去忙吧。”簡言鬆開臘月身子,對着門口那兩名丫頭揮手。
待丫頭走後,臘月左右看看,“它們走了?”
簡言挑眉轉身,“沒有,在你身邊。”
臘月一聽渾身發抖,連忙跟着她進了書房,“這比出現還可怕。”
簡言愣愣的站在書房,桌上的硯臺還是在小鎮買的,桌上的墨汁、宣紙,都是宮廷御用的。書卷整整齊齊的擺在書架上,桌上也是纖塵不染。
簡言瞥了一眼牀榻,指着道,“他都睡書房嗎?”
臘月點點頭,“公子時常辦公到天明,睡覺的時間很少。”
簡言嘴角抽了抽,“這個笨蛋,就不該心疼他。”
她雖然這麼說,心裡依舊很心疼。
她走過桌案邊坐下來,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摞白紙,一頁頁掀開後,詫異的想讓她掉眼淚。
你走的第一天,我追了好久,你比我狠心,始終不回頭。
徹夜難眠,對影到天明。
我想好了,你都能對我狠心,我爲什麼不能狠心?
簡言一個月了,死了沒?沒事,我會陪你。
聽說天山猛獸很多,別太丟臉。其實丟臉也沒關係,打不過咱們就逃,別死撐着。一個公主而已,你的命比她尊貴。
兩個月了,再不回來我可要納妾了。
簡言,簡言,你若死了,我道陰曹地府也不會放過你!
還有十日三個月,果然你還是比我狠心,可以不管不問,而我卻要飽受這等相思苦。
我們,夫妻呀!
……
我們是夫妻!
簡言伸手捂着嘴巴泣不成聲,她能夠感受到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寫下那些帶着相思苦的字。那一撇一捺不拖泥帶水,柔軟適宜,蒼勁有力。
簡言將那摞宣紙放在一旁,拉開了抽屜,一把畫扇出現在眼前。她伸出手拿出來,輕輕展開來,映入眼簾的是那血紅的一點紅。
“他近來身子可好?”簡言擡眸看着臘月。
臘月緊了緊喉嚨,“前段時間,因爲對主子思念過渡期,加上整日熬夜,一直咳喘不停……”
簡言越聽面色越陰冷,那畫扇上的血八成就是他咳出來的。孤芳不自賞,寒冬臘月的一枝梅,搖曳生姿。
那被他勾畫出來的梅花,詫紫嫣紅,還有那零落成泥的梅花,她彷彿看到了雪天那孤傲的一枝梅,風中搖曳。
他拿梅花比喻身在天山的她嗎?
她翻過去背面確是一片白,只有角上寫着:贈吾妻,簡言。
她深吸一口氣,瞥了一眼黑墨,臘月很懂得察顏觀色,大步上前提着衣袖開始研磨。
她坐下來,拿起了筆,想了想,寫了幾句詩。
君若磐石,妾如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