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茫茫的一片遙無邊際,豎立着無數白色的冰棺,散發着幽幽的寒氣。綿延千里,其下冰雪皚皚,整個空間萬籟俱寂,了無聲息。
每幾座冰棺合圍正中間就有着一個小小發光圓球,形成一個個圓弧形。其中的幾座冰棺裡,躺着讓人熟悉的面孔。
陸仁甲、肖柄義、何凡斌、逡鍾叮,以及a和b。
此時,他們全都被封在冰棺裡,一動不動,身體僵硬發白。只有眼睛睜開偶爾轉動一下,才能表明他們還活着。
--說是活着,其實也不盡然。
因爲他們曾經是玩家,而現在是失敗者,是npc,已經成爲了遊戲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走這邊。”
“小心。”
幾人面前的圓球正在播放立體映像,正是紀梵和沈洲陸通關的《桃源路4號》。
冰棺裡的每個人雖然不能言語無法動彈,但是眼睛全都一錯不錯地盯着遊戲畫面,全神貫注地看着。
在場的每一個人曾經都是如同紀梵他們那般,活生生的玩家。只是在遊戲中未能通關便死去,就會被主神製作成npc。當有遊戲需要npc的時候,就把他們投入其中。
但那時的他們如同行屍走肉,意識全無,身體則被主神模擬的他們的人格操控。
只有遊戲結束,回到主神空間,他們纔有片刻的清醒,可以完整地觀看自己參與的遊戲視頻。
血淋淋的《桃源路4號》gameover幾個字赫然映入眼簾,視頻很快播放完畢。
主神空間重新恢復死寂無聲。其他人抓緊時間牢記通過看遊戲視頻總結出的經驗,而b也想照常這樣做,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靜不下心來。
閉上眼,腦海中閃過的,是紀梵和沈洲陸最後相擁微笑的幸福畫面。
心中不斷涌起復雜的心情,有羨慕,有嫉妒,有遺憾,更多的,則是悵然所失。
如果,他的身邊也能有紀梵這樣的人,自己的結局是不是也能完全不一樣?
一瞬間,b想起很久之前的事,久的連回憶起來都有些費勁。
他曾經懷抱着懲惡揚善的信念成爲一名警察,實習的時候在當地的派出所工作。
上班沒多久,有一次爲了抓捕罪犯,他英勇犧牲。
所以當進入到恐怖遊戲的時候,他對主神是心懷感激的,無論如何,對方給了他可以生還的機會。
剛開始的遊戲,難度並不大,有着遊戲經驗的他很快順利過關。可是接下來的遊戲,卻是越來越難。
裡面出現了npc,故事線也變得複雜起來。
他認爲只有一條線纔是正確的選擇,纔可以順利活下來。
但如今成爲npc看多了別人的遊戲視頻,其實他發現,無論哪一條路,玩家選擇之後,只要堅持下去也能走到終點。
比如要壞就壞到徹底,見死不救爲了自己活下去可以拖別人下水,這樣的人往往能打出黑暗的真結局;
比如善良到底,一直好心幫助其他人的“聖母”,也可以有驚無險地打出he結局。
最忌諱的,就是搖擺不定的玩家。偶爾心軟救了人,下次爲了自己不得不放棄對方,那麼就會得到系統“僞善”的評價,使得遊戲難度大大增加。
--但本來人性就是這麼複雜。也因此,普通人想要順利通關,也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這裡待的久了,b也慢慢推測出了一些主神的情況。
主神維持不停運轉的能量,就來源於玩家在遊戲中的喜怒哀樂。無論是恐懼、還是害怕,或者通關後的狂喜,這些情緒就是主神的能源。
它吸收了這些情緒然後使得自己能夠無休止的運行下去。
而主神是誰製造的,爲什麼存在……
b只能揣測,就如同人類玩遊戲只是爲了好玩而已,主神就像是更高級的造物主手中的主控程序。
而他們,就是一羣被他掌控和設計的棋子。
爲了測試“他”的遊戲,特意從現實世界挑選了這樣一批人,把他們投入主神空間。
一般來說,遊戲中出現的npc,都是曾經是玩家的人扮演的。和玩家好感度越高,他們的主動性就會一點點恢復。
從剛開始只能聽主角的建議行事,到後來會根據自身的性格給出主角建議(比如在古堡裡,紀梵提議要不要再留下一個人和b一起守入口,b說不用)。那一點主動性也是根據npc本身性格模擬出來的選擇。
比如同樣的場合,逡鍾叮則會建議多一些人陪自己留守。
當npc和玩家好感度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開啓特別的“復活戰”。
一般在復活戰中,npc會有着主神給予的boss的身份。他的任務一般來說和玩家的目標,是完全相反的。
因爲這種你死我活的競爭關係,npc都會拼命把握住機會,爭取獲得最後的勝利。
如果打敗了玩家,自己活了下來,那麼就會恢復玩家的身份,繼續遊戲,直到攢夠足夠的積分脫離遊戲世界;
失敗,則是繼續做行屍走肉的npc,等待着渺茫的下一次復活戰機會。
在遇到紀梵之前,他們這幾個npc中,只有逡鍾叮有過復活戰的機會,只是可想而知,那一次她失敗了。
--而那一次,恰好b是玩家,那也是他作爲玩家的最後一戰。
在遊戲裡雖然歷練過幾次,依舊保持着善良本性的b竭力幫助其他npc,試圖與以往一樣帶領着大家過關。
然而,那個探險類的遊戲,真相迷霧重重。荒廢的監獄以及附屬的煤礦,瀰漫在天空中雪花一樣的灰燼,層出不窮的怪物和被燒成人棍的犯人,線索真真假假,使得真相反覆被推翻。
隨着線索的深入,身邊的npc一個個地死去,b即使想救其他人也無能爲力了。
而在最後,即將拿到鑰匙離開山谷。在懸崖邊時,逡鍾叮卻不小心被突然冒出來的怪物襲擊,b上前營救,好不容易把怪物殺死,正精疲力盡之時,卻被人從後面用力一推!
反應迅速的b下意識地抓住對方的手腕,逡鍾叮猝不及防之下隨着慣性,兩個人都掉下了山崖。
呼呼風聲中b迅速墜落,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同樣掉下來的逡鍾叮。
那個時候,竟然是丁恩將仇報,伸手推的他。
連痛心疾首地一句“爲什麼!!”都沒能問出口,他就落了下來,在即將打通遊戲的地方的山谷裡,活活摔死。
這之後,他也被主神改造爲了npc,才得知了那些隱藏的秘密。
原本對逡鍾叮的不解、憤怒,在自己成爲npc後,過着那樣行屍走肉的生活,b逐漸理解了對方的心情。
如果是他的話,一定也會拼死把握住復活戰的機會的。
--卻沒想到,那一天很快到來。
npc和玩家的好感度的來源,主要還是因爲性格匹配度。
比如果玩家是個男生,很容易對衆人中唯一的女生、美麗大方的妹紙逡鍾叮產生好感,繼而影響後面的劇情;
而豪爽的漢子則會和a或者小兵一成爲朋友。
就如同b,也和紀梵產生了戰友般的情誼。
雖然只能在遊戲之後才能觀看到他們一同征戰的畫面,b卻一點都不對紀梵陌生。
就好像兩個人真正面對着面,並肩這樣一路走過來。
他不明白自己對紀梵的心情,只是每一次看着視頻,目光總是不自覺地在對方臉上逡巡。
他知道他身體有多廢材,亦瞭解對方歡脫吐槽背後堅強樂觀的心。
僅在第二個遊戲,他倆的好感度就刷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80%。想必再過一個遊戲,他就能等到期盼已久的復活戰了。
可後來看視頻的時候,他才發現,紀梵竟然擁有可以和外界溝通的能力。那個時候沈洲陸沒有出現,他也不知道對方是誰,但每每看到紀梵和對方對話時一臉信賴的模樣,躺在冰棺中無法動彈的他心中就不可抑止地產生憤怒!
本來,應該是他陪在他身邊的!
好不容易等到復活戰來臨之際,然而,當立在“雪月花”的中庭,b看着櫻花綻放如雪,得知自己的狼人身份後,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若狂,而是失落地想,如果紀梵知道狼人就是他,得知一切真相,會不會絕望,會不會憎恨他。
--就如同剛成爲npc的那段時間,他也是無比地痛恨害死他的逡鍾叮。
當然,從內心來講,他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放棄這難能可貴的復活機會。他還是想活下來,想要真正站在紀梵面前,與他並肩作戰,而不是被主神操控的npc。
於是他出言,使得大家偏向於他的話,首先把票投給團隊以外的人;他設局,故意自殺,使得逡鍾叮復活他,用掉了那珍貴的復活機會。
……但其實,那個時候他並不能十分肯定,餘下的幾人中逡鍾叮是牧師。
沈洲陸和紀梵在一起,復活機會肯定不在他們的手上;剩下陸仁甲、肖柄義、逡鍾叮,三分之一的機會。
如果再謹慎點的人,大概還要再殺掉一些人才能確定牧師的身份。
然而那個時候,鬼使神差地,他選擇用這樣賭博的方式,去確定牧師。
如果賭輸了,逡鍾叮不是牧師,那麼他死,順便替紀梵他們解決掉好感度高的逡鍾叮,防止下一次是她的復活戰;如果贏了……也不一定能贏到最後。
但紀梵的運氣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倒黴。
所以他賭贏了。
按照之前的佈局,一一殺掉剩下的人,等到最後只剩下和沈洲陸在一起的紀梵時,b握着沾滿其他人鮮血的匕首,默默地擦拭着臉上的血跡,心中想的卻是:不知道紀梵成爲npc之後,還有沒有那雙靈動狡黠的眼睛?
當被重傷的沈洲陸拼死抱住、當被紅了的眼紀梵捅了一刀又一刀,躺在血泊之中的b仰望着天空,明白自己徹徹底底的輸了。
他可以爲了紀梵而生,沈洲陸卻可以爲了他而死。
所以,也纔會那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對話。他違規告訴了紀梵恐怖遊戲世界的潛規則,由此受到懲罰,被主神調離紀梵所在的遊戲,投入到其他玩家的遊戲中。永遠也無法再與對方並肩而戰了。
但是,他並不後悔。
他只是一個自身難保的npc,無法帶着紀梵逃離主神的世界。如果可以,他希望沈洲陸能夠做到,這是他最衷心的祝福。
b安詳地閉上眼,等待着進入下一個遊戲。
眼前白光一閃,他來到一個學校前。
“喂,你是誰?”身後傳來一個大大咧咧的質問聲音,b回頭,一個眼睛大大的俊美少年高坐在圍牆上,屈膝抱着腿,居高臨下地望着他。
b有片刻的失神,那雙清澈的眼睛,似曾相識。
“我是b。”他這樣說。
少年一下瞪大了眼睛,他從牆上敏捷地跳下,站在b的面前玩味地打量一番,勾起嘴角邪笑,“終於遇到你了!”
b不明白爲何對方這樣說,被程序操控的他只是木然地望着對方。
對方毫不在意他的反應,自來熟地挽起他的胳膊,帶着他推門進入深夜無人的學校,嘟噥着抱怨,“好像不是晚上的背景就不叫做恐怖遊戲了一樣,我最討厭夜晚了!”
百分百模擬了b性格的npc下意識想抽出手,卻被少年死死抱住,對方仰起頭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告訴你,我好不容易纔找到你的。別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b掙扎開,“放手!我不認識你!”
“以後就認識了唄,”少年不以爲然地撇撇嘴,放開挽着b的手,轉而盯着學校,眼神沉沉暗如陰霾,嘴角揚起一抹邪佞的弧度,“想要復活的話,這一次就陪我玩個大的吧。”
“!”明明已經是npc的b,此刻心跳徒然漏了一拍。
深沉的夜幕暗無邊際,深夜的校園鬼影幢幢。
屬於紀梵的遊戲已經結束--
但b的遊戲,還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