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陽幾乎要暈過去,他衝上前拼命地按着關閉鍵,電梯門緩緩地合上了,但就在快要合攏時,又自動地打開,隨即電梯門外飄過一個黑影。
劉陽再也忍不住,“啊”的一聲驚叫,癱倒在地。
“你發神經啊,叫什麼叫?差點嚇死我了!”耳邊傳來一箇中年婦女怒氣衝衝的聲音。
劉陽擡頭一看,卻見一箇中年富態的婦女正一邊揉着胸口,一邊怒視着他。
劉陽真想大罵一句:“**的才嚇死我了。”但想想卻是自己的理虧,只得狼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假裝鎮定地朝中年婦女“嘿嘿”一笑,“我以爲是三樓的一個朋友,想嚇一嚇他,不好意思了……”
“真是有毛病。”中年婦女餘怒未消。
劉陽強忍着心頭的窩囊氣,轉念一想,決定報復一下該中年婦女,在電梯停到一樓時,他凌空做出拍肩膀的姿勢,“老鬼頭,一樓到了。”
“你在跟誰說話?”中年婦女轉過頭來,臉色發青。
劉陽衝她齜牙一笑,“我朋友啊,你沒看見他嗎?他一直就站在你身後呀。”
中年婦女“媽啊”一聲慘叫,從剛剛開啓的電梯門中擠出,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拖着一身的肥肉飛奔了出去。
劉陽晃晃悠悠地出了電梯,望着頭頂上的藍天白雲,心情一下子開朗了許多。世上的鬼都是人自己臆造出來,嚇唬自己的。
“那我還有什麼好怕的,說不定鬼還怕我呢。”想到這裡他對自己如此的恐懼感到好笑。
“還是先去填飽一下肚子吧。”他輕鬆地吹起了口哨,但在經過公寓拐角的民房時,這樣舒暢的心情一下子就被打散了。
雖然爲了壯膽,劉陽提前告訴自己心中無鬼,自然無鬼,然後有意地擡頭多看了民房二樓幾眼。午後的陽光在命案房間的玻璃窗上折射出一絲的迷離,幽幽地似乎在敘述着昨日裡的血腥故事。陽光下是沒有鬼的,他告訴自己說,但心情卻仍然難以阻擋地低落了下去。
不管怎樣,想到昨天晚上一個女子慘死在裡面,而事發後不久他就站在那樓下,聽着死者手機傳來的短信鈴聲,甚至收到一條從死者緊握的手機中發出來的短信,他就覺得心裡一陣陣的發虛,汗水不覺又冒了出來。
在一片壓抑而又空虛的情緒中,劉陽將自己的身體帶到一家小吃店,強迫着自己吃完了一份炒飯,再將自己帶到上社公園裡。他從不曾像現在這般渴望擁抱,這般害怕一個人獨處。人總是在脆弱的時候,纔想有個伴。
“也許該給自己找個女朋友了。”他默默地對自己說。
夜色漸漸地傾瀉了下來,最終覆蓋住整個的天空。
整個公園黑魆魆的一片,彷彿一張巨大的網,隨時可能落下來,將人裹住,讓人無路可逃。劉陽懨懨地出了公園,在公寓外的小餐館對付了口飯,磨蹭着挑了兩張DVD,兩本舊書,看指針指向11點,無奈地拖着沉重的腳步往回走。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地渴望着有一個家,卻又從未像現在這樣抗拒着回到一個人的家裡。也許對於劉陽來說,公寓以前尚可稱做是一個棲身之所,而如今只是一個最後的收容所,收容這一身臭皮囊而已。
劉陽正一個人站在電梯口等電梯,背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呼吸聲。他回過頭望去,原來是中午被他驚嚇了的那中年婦女。她一臉怒容地瞪着他:“小夥子,以後少裝神弄鬼來嚇唬人!”
劉陽淡淡一笑,胸中陡然再生邪念。電梯停到一樓,門打開,裡面空無一人。中年婦女舉步進去,劉陽卻站立着不動,臉帶微笑地說:“怎麼這麼晚還有這麼多人擠電梯啊,那算了,我還是等下一部好了。”
電梯裡傳來中年婦女一聲淒厲的呼叫,然後緩緩上升。
劉陽強忍着笑,所有的緊張一下子釋放掉了。另一部電梯下來了,他進去,按下了七樓。望着電梯那閃爍的樓層顯示,他心頭的愉快漸漸地冰凍,他甚至有點後悔剛纔沒有和那中年婦女一起坐電梯,至少有個伴。
一個人站在空曠的電梯中,回想着剛纔的玩笑,一陣的雞皮疙瘩爬上了後背,他彷彿覺得自己旁邊真的站滿了人,透明的人,一個個衝着他的臉,他的脖子呼吸,白骨蒼蒼的十指纏繞在他的眼珠子上、喉結上,獰笑着,磨牙霍霍。
劉陽用十指捂住臉,全身抑制不住地顫抖着,心中的恐懼壓抑得他幾乎難以呼吸。他知道自己已經脆弱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只能在心裡對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強調着老陳說過的話:“這個世上沒有鬼,別自己嚇自己。”
電梯終於平穩地在七樓停住,劉陽飛也似的奔了出來,開門,開燈,再把通往陽臺的門打開。站在屋子中央,看着滿室的光明和對面樓的燈火,他覺得心情稍稍放鬆了一些,有了回到家的安全感。
只是這種安全感隨着時間的流逝而一點一滴地流失掉,直到稀薄得撐不起心臟平穩的跳動。
熄了燈,劉陽讓自己躺在牀上,卻怎麼都無法入睡。他總覺得自己一閉上眼,便看見一具血淋淋的無頭屍體在對着他笑,脖頸處的血窟窿便是她巨大的笑容,然後耳邊響起那淒厲的叫聲:“不要割我的頭,好痛哪……”一聲一聲,就像是鋸子一樣地切割着他的神經,讓他覺得神經都快斷裂崩潰了,他只敢睜着眼望着天花板,一刻不敢合上眼。
四周悄然無聲,連平常嫌吵的火車經過的聲音今夜都不再響起了。他覺得自己彷彿就是躺在一口棺材裡,時刻等待着棺材板蓋落下來,將自己的眼皮合攏,到最後,他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害怕眼皮合攏呢,還是害怕那棺材蓋合攏。
黑暗中,他只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感覺到眼皮死死撐着的酸澀感。汗水自肌膚涔涔地滲出,將牀單浸濡得如生了青苔般潮溼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