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恪微微一挑眉,然後掃了一眼蕭雲溢帶着幾分輕慢的道:“前輩請靜坐。晚輩失陪了。”說着掀開簾子便要往外走。
“你覺得你能有幾分像?”蕭雲溢淡淡的道。
果然方恪一頓,又坐了回來。
蕭雲溢平靜的看着方恪道:“九州大會之時,你曾化作羅少欒。而你師父,絕不願我再回太行。怎麼?你就坐了這麼一會兒就已經有信心讓我的兩個徒弟都無法察覺嗎?”
方恪笑了笑道:“前輩果真是前輩。”他一邊說着,這下倒是毫不掩飾的光明正大的觀察起蕭雲溢來。
蕭雲溢只是神情冷漠的任由方恪打量。他被關押在慎行崖高層幾年渾身靈力又被鎖住,一身的修爲竟是生生掉了一個層次。面上還帶上了幾分風霜之感,比之當年的俊美非凡顯得尤爲狼狽。
面對方恪的輕慢,他一點兒情緒波動也無。
方恪手指輕輕撫平衣袖道:“前輩您可曾想過會被您撫養長大的孩子反咬一口落到如此地步?”
蕭雲溢竟然閉上了眼,靠在車廂上假寐起來。
方恪輕嘖一聲淡淡道:“您哪怕此時回了太行也不過是從一個牢籠換到另外一個牢籠而已。”
蕭雲溢恍若未聞。
方恪斂下眼瞼,叫停了馬車。
待方恪下了馬車,馬車內蕭雲溢這才緩緩睜開眼,眉梢輕輕挑了挑帶了一抹深思。隨即又合上眼。少年人,易輕狂。畫虎不成反類犬。
他卻沒有看到方恪下了馬車後嘴角揚起的弧度。
周立德見方恪下車立馬迎了過來,面上卻是恍惚了一下……他是眼花了嗎?剛剛他怎麼覺得大人有點兒不像是大人了?
方恪眨眨眼,面上露出一個笑容來。看到周立德恍神他伸手拍了一拍周立德的肩膀。溫和道:“走罷,衣物都準備好了吧?”
周立德一回神,連忙點頭。這時再看方恪,眉眼平和氣息也很溫和。哪裡有剛剛那一剎那的傲然和少年得意的輕狂之色?
方恪擡腳走在了前面,通玄經的幻象對蕭雲溢竟是不起一點兒作用。哪怕他故作輕慢之態蕭雲溢也是不動如山,面上不顯露出分毫。蕭雲溢顯然已經明白他是想狸貓換太子。是以纔會想要激出他的情緒好模仿之。
不過或許蕭雲溢不明白,有時候沒有情緒也是情緒的一種。絲毫都不顯露恰恰顯露出了些什麼。蕭雲溢這個人,冷靜自制並且心狠。尤其是他對左丘,應當是十分滿意。
不過……
方恪眼珠一轉,只是今日他模仿師父的姿態去刺探蕭雲溢的事情可千萬不能教人知道了。
方恪笑眯眯的將頭髮散開,穿上如蕭雲溢身上一模一樣的破爛衣裳。再把鎖銬銬上。
然後,周立德待方恪從馬車中一出來面前便出現了另一名蕭雲溢。
周立德饒是早有了心理準備也還是不由驚歎。這時方恪手上銬着鐐銬的的地方的傷痕都和蕭雲溢一般無二。
柳酒冷着一張臉坐在馬車上,都怪她大意才失手被擒。師兄該擔憂了。柳酒不由狠狠的一拳砸在馬車車廂上,發出一聲悶響。
恰好這時馬車也停了下來。柳酒皺着眉看過去,下一刻卻猛地想要站起身來撲過去。奈何鎖鏈將她牢牢的銬住,坐着倒是無妨想要站直了卻不容易。
“師父!”柳酒慌慌張張的彎着腰站在車廂一角,將鎖鏈拉長到極致。聲音竟是有些哽咽。
她原本面上的傲然如今都化作了委屈。淚眼朦朧的看着蕭雲溢。她師父一身衣裳已經破爛不堪,赤着足散着發。手腕腳腕上更是一片淤血未化。
但她師父卻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便一步走上前,直接坐了下來。
柳酒復又睜大眼看向她師父驚道:“師父,你的臉……”
“慌慌張張像什麼樣子。”蕭雲溢輕斥一聲道。
柳酒杏眼微張,這時候眼淚才嘩啦啦的流了下來。竟是直接跪坐在蕭雲溢腳旁伏在他膝上就痛哭起來。沒有發出聲音,肩膀卻是一聳一聳的。
‘蕭雲溢’眉心皺起一個小小的皺褶,身體微微有些僵硬。隨即又放鬆了。
“師父,梅蘭死了,岑澤死了,老長老也死了……憶渝師兄也死了……都是左丘,都是那個死瞎子,那個混帳,喪心病狂……”
‘蕭雲溢’眨了眨眼面上有些無可奈何,暗道莫非蕭雲溢是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出,所以篤定他會露出破綻?
下一刻,‘蕭雲溢’面上又恢復一片淡漠,彷彿沒有一個嬌滴滴的軟女子伏在他膝上痛哭流涕。哭的幾乎上氣不接下氣。
雪峰山山頂,兩軍對峙。明晃晃的的刀劍在陽光下發出陣陣寒光。竟是晃的人睜眼看去都不甚清晰。
太行派最前方站着的是被繩索捆着那些崑崙弟子。他們身後的太行弟子用長槍頂着他們的背。
周立德站在馬車後,手心有些潤溼。他看向太行派,突然面色劇變底喃一句“千帆。”隨即他猛地低下頭,掩下面上的神情。
交換俘虜那一刻,雙方同時放人。因崑崙弟子人數衆多,太行派許了對方往前一百米接應。但祝顧之要求必須先確認馬車中的人確是本人。
蕭昌秋揮揮手,押着柳酒和‘蕭雲溢’的馬車便掀開了車簾。
祝顧之一怔,周立德等人也是一怔。馬車上,‘蕭雲溢’端坐着,背脊挺直,神情冷淡。膝上伏着柳酒,柳酒微微擡起頭,秀美的臉上尤帶着淚痕未乾。
祝顧之遠遠望着馬車內,像蕭昌秋說了兩句話。竟是取□上的儲物袋和兵器盔甲,直接往馬車而來。
他站在馬車下,靈識將整個馬車覆蓋。‘蕭雲溢’淡淡的看他一眼。柳酒微微的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祝顧之看到後,後退一步躬身行禮。他行完禮後即返回原處。然後環顧了一圈對着蕭昌秋道:“方恪何在?”
蕭昌秋道:“方師弟自是在營中。”
“呵。”祝顧之冷笑一聲道:“他贈與我的,祝顧之必當原樣奉還。還望他好自爲之。”說完他手一揮。
交換俘虜開始。
‘蕭雲溢’一步步向太行派而去。柳酒落後他半步亦步亦趨的緊跟他的腳步。
扈駱看着那些弟子一步步向他走來,終於忍不住向前幾步。然後一把扶住一名弟子。手中扶住的手臂卻是消瘦無比,只剩下了一把骨頭。
“扈大人。”那弟子擡起頭朝着扈駱微微一笑。
“扈大人。”衆人已經走過來,紛紛喊道“王大人,蕭師姐……”
然後便都被弟子扶着上了飛舟。
蕭昌秋注視着‘蕭雲溢’,眉心微皺眼底微帶擔憂。只見蕭雲溢已經走到祝顧之面前。祝顧之立刻上前解開蕭雲溢的鎖銬。
“愚蠢。”‘蕭雲溢’拂開祝顧之慾要扶他的手,大踏步直接往前走去。
祝顧之低下頭,看着自己被拂開的手。自嘲的笑了一聲。
柳酒站在祝顧之面前躊躇了一下,乾巴巴的道:“師兄……對不住。你別介意。師父他不樂意我們這麼做。他……他……”
“他總是心狠一些。左丘似他。”祝顧之淡淡道。世人恐怕都認爲左丘奪權,弒師是喪心病狂。而他師父只怕也是會厭憎左丘。誰知道他師父等這一日等了有多久?從左丘自挖一隻目開始,從左丘逆天改命開始……
他這個師父一直都在等着這一日。他的心比之左丘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是哪怕他心再狠。他也是他們師父,他總記得是誰將他和師妹抱回太行。總記得是誰給了他現在的一切。沒有師父,便沒有祝顧之。
“師兄……”柳酒喚道。
祝顧之卻不看她,而是側過頭看向崑崙方向。目光冰冷至極。他舉起手,一聲令下:“殺!”
“殺!”太行派弟子齊舉刀劍。一隊隊銀甲修士如同一條條長蛇,瞬的變換隊形露出尖利的獠牙來。
蕭昌秋足尖一點已經高高躍起。手中劍直指太行道:“戰!”
扈駱握劍的手很穩他和王以安對視一眼,彼此勾了勾脣角。
“我等這一刻等很久了。”
“我也是。”
喊殺聲震天動地,雪峰山上驚魂動魄。一合之下,已經是血色滿地。
‘蕭雲溢’沒有回頭他站在太行派的戰車之上盤腿坐下對着識海之中的太阿道:“地宮入口何時開?”
太阿閉着眼,運指如飛。
“一炷香之後。”
‘蕭雲溢’微微蹙起了眉。只盼這一炷香之內,不要出什麼事纔好。這時一名黑袍修士慢悠悠的晃到‘蕭雲溢’面前。他完全無視了柳酒看向他冰冷的眼神拱手對蕭雲溢道:“弟子江沉舟見過蕭長老。”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蘼蕪,?warutu,?zcy的雷還有已巳己未的長評~好開森~( ̄▽ ̄)~■□~( ̄▽ ̄)。今天稍後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