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113.左右逢源
6月份，還算是初夏的季節，可天氣依然非常炎熱了。
在樹林當中蟬鳴聲此起彼伏，叫得正歡。
不過好在吉卜力工作室後面的公園當中綠草如茵，樹木成羣，反而更加涼爽。
青智源跟鈴木敏夫兩個人走在樹蔭底下，沒有感覺到炎熱。
不過依然出了一脖子的汗。
說真的，這還是青智源第一次跟一另外一個男人像這樣在公園裡面漫步。
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的樣子。
可他也說不上來。
這一次散步，是鈴木敏夫提出來的，估計是想要說些什麼重要的事情吧？
爲此還不能讓宮崎駿聽見，所以特地走了出來。
不過越是這樣，青智源心裡面就越是不安。
鈴木敏夫纔是吉卜力的社長，好傢伙，這人該不會是覺得我們跟宮崎前輩之間的合作出了問題，所以想要終止對應的協議吧？
我們可是簽了合同的呢。
而且pokeni也給了宮崎駿足夠的勞務薪酬，準確意義上來說是雙方共贏的事情，鈴木P總不會在這個時候過河拆橋吧？
欸？
不對呀。
青智源自己仔細想想，除了幾幅LL當中重要的原畫尚未完成之外，其他的環節宮崎駿基本上都推進得差不多了。
現在的畫風，人設什麼的，青智源自己都非常滿意。
如果在這個時候毀約的話，真正不利的應該是吉卜力吧？
你都已經做到這種程度了，90%的工作都已經完成了，難道要前功盡棄嗎？
“青社長，在這裡坐一會兒吧？”
就在這時，鈴木敏夫帶着青智源走到公園當中的一張木頭長椅旁，開口詢問到。
“嗯，好的。”青智源點點頭，壓抑着內心當中的疑惑和不安，跟鈴木敏夫兩個人排排坐。
emmmm……
青智源眉頭微蹙，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的樣子。
“青桑。”鈴木敏夫開口到，“貴社的LL和CL的腳本，其實我都已經看過了。”
“嗯？”青智源微擡起頭來。
“寫得很好的兩個腳本，CL當中雖然有多條故事線，也有不同的結局，對應着不同的女主角……”鈴木敏夫頓了一下，說，“但真正的主線應該是古河渚這一條吧？”
“嗯。”青智源點點頭，這條線也是製作成動畫的主線，同時被玩家和觀衆們津津樂道。
可對於麻枝準來說呢？
心目當中的當之無愧的女主角就是古河渚嗎？
恐怕也不一定。
按照前世對麻枝準的採訪來看，CL當中的智代是麻枝準投入了相當心血塑造的另外一個女主角，甚至可以說是相當完美了。
爲此麻枝準後來還專門出了粉絲向的智代after，雖然被玩家們罵個半死，至少能說明一點，麻枝準是相當喜歡智代這個角色的。
不過這些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青智源真正想認真製作的是古河渚這條線。
所以只要讀過腳本的人都能很清晰地看出來。
“嗯，相當溫暖。”鈴木敏夫感嘆到。
不過回憶起結局，他突然又恍然大悟般道歉到，
“啊，我說不是結局溫暖，我說的是家庭的意義。”
“嗯。”青智源點點頭，也沒有否認他，想繼續聽下去。
“CL和LL的核心都是家庭對吧？”鈴木敏夫問到。
見青智源沒有說話，表示默認，他又繼續說，“宮崎這個人呢，在繪畫上面是個天才，而且很喜歡將許多充滿神奇幻想的故事製作出來，自己一個人旅行和閱讀的時候，思考的問題很多。
但很多都是關於人本身，人類的意義，歷史價值，戰爭……
總之很高深的命題。”
“嗯。”青智源對此表示非常贊同，“宮崎前輩的思想高度真的是讓人望塵莫及。”
“不不不。”鈴木敏夫啞然失笑，連連擺手，“我並沒有要誇獎宮崎這個傢伙的意思。”
青智源有些咋舌。
“這個世界上，大概也就只有鈴木桑你纔敢稱呼宮崎前輩爲【這個傢伙】了。”
“不不~”鈴木笑着搖搖頭，然後故作神秘地湊近青智源的耳朵，說着悄悄話，“實際上呢，這麼稱呼他最多的是宮崎的長子。”
欸？
青智源耳朵被吹得發癢，但是由於旁邊坐着老前輩，他也不敢太過造次。
在聽到宮崎吾朗對他父親如此不禮貌的時候，青智源發出了驚歎。
“宮崎吾朗嗎？”
“嗯。”
鈴木敏夫坐直身體，轉過頭來，目視前方。
與此同時，在公園當中，遠處一個年輕的父親正在跟他的小兒子打棒球。
準確來說在練習傳接。
“這就是我要說的。”鈴木敏夫說，“宮崎這個傢伙有着很高的聲譽，同時也很有才華，在工作事業上相當了不起，可唯獨有一樣做得很差——
那就是家庭。”
“宮崎跟很多傳統的霓虹男人一樣，特別大男子主義，幾乎不怎麼顧家也不會表達自己對家人的感情。
所以吾朗曾經在學校當中爲自己的父親打分，給打了零分。”
“欸？真的假的？”青智源整個人都震驚了。
“真的喲。”鈴木敏夫認真地點點頭，“對於吾朗來說，宮崎駿是別人的大師，但是他幾乎見不到自己的父親，在他的成長經歷當中，宮崎是缺席的那一個。
但是呢，也說不上討厭。
因爲沒有好好相處過，所以吾朗說只能打零分。
不是正分也不是負分。”
說到這裡，鈴木敏夫回頭看了看青智源，“所以你明白了嗎？”
“哈？”青智源一頭霧水，“明白什麼？”
這……
請不要做謎語人好嗎？
“至於宮崎自己，他對父親也沒有那麼強烈的好感，從他父親那裡沒能學到如何做一個好的父親，自然也無法成爲一個好的父親，伱懂我的意思吧？”
鈴木敏夫頭也不回地問到。
青智源微微一愣，“所以呢？”
宮崎駿的父親宮崎是一個公開聲明不想上戰場，卻因戰爭而致富的“低劣現實主義者”，他用孩子爲藉口躲避參戰，自己卻開了軍工廠，負責生產零式戰鬥機和軍用飛機配件。
小時候，宮崎駿聽到父親和朋友在家中談論在中國打了勝仗，父親時常炫耀自家開的軍工廠：“人民是無罪的，我就是人民嘛。”
家庭和時代讓宮崎駿被迫浸泡在對戰爭的反思和對飛行的罪惡感裡，逐漸成長爲一個內心纖細，還有點膽小的少年。他一度感到羞赧：“我爲什麼是霓虹人？真丟人！”
軍工廠老闆的兒子宮崎駿，堅定地長成了一個反戰活動家。
但從小的耳濡目染，他又忠誠地熱愛着戰鬥機，無處不在地把這個與戰爭密切相關的元素，融入自己的作品裡。
這種矛盾性與分裂性時時刻刻在他身上存在着：就像外表溫和慈祥，犟起來脾氣比誰都衝，既堅決反戰，又喜歡武器。
他既憧憬自己的父親，同時又對父親所做的事情深感厭惡。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宮崎他就不適合作爲LL的原畫設計師。
你想讓他從自己的角度來繪製女主心中對於父親的畫，那幾乎是無法完成的事情。
因爲宮崎在家庭方面是零分呀。”
啊這……
青智源一陣苦笑。
“那……這怎麼辦？現在遊戲都已經進入尾聲了，眼看就缺這幾幅畫就能完工，總不能到這個時候拋棄掉宮崎前輩吧？”
青智源的話聲剛落，鈴木敏夫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知了知了……
此時樹林當中，蟬叫得正歡。
過了兩秒，青智源整個人才反應過來，然後猛然瞪大了眼睛。
“欸？！不是吧？”
……
天空發白，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在地面上投下了斑駁的光影。
對於龐大無比的宇宙來講，光似乎是微不足道的東西。
振動，微弱的振動。
青智源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知道光是具有波粒二象性的。
而只要有振動，那麼就會有聲音。
只不過這個頻率超出了人耳所能感知的範圍，所有人們纔會覺得光亮寂靜無聲。
光是不可能被人聽見的，可此時青智源彷彿聽到了光。
整個世界都變得完全不一樣。
對，此時此刻就是這樣的一種感覺。
多少遊戲工作室想要讓宮崎駿來擔任作畫監督還不一定能行，鈴木敏夫雖然是吉卜力的社長，可他居然提議讓自己換了宮崎駿。
這簡直比聽到了光還要讓青智源感到不可思議。
“可是，換掉了宮崎前輩之後，我們又該怎麼辦？找誰來製作後面的東西呢？”青智源異常苦惱地說。
鈴木桑這不是說笑麼？
就在這時，似乎早就已經預料到了青智源的反應，同時也準備好了答案的鈴木敏夫狡黠一笑。
“事實上，我有一個不錯的人選。”
“欸？真的嗎？”青智源喜出望外。
這個世界上，還能有誰比宮崎駿更適合完成宮崎駿未完成的作品？
難不成你要請手冢治虫嗎？
但這位漫畫之神已經在幾年前就去世了呀。
總不能把人從墳墓當中給請回來吧？
就在這個時候，青智源的大腦當中飛速閃過了許多霓虹繪畫大師的名字：鳥山明、高橋留美子、富堅義博……
作畫監督的話，吉卜力的高田勳、宮崎駿的嫡傳弟子庵野秀明……
但是似乎都沒能找到可以替代宮崎駿的人選呢。
……
“事實上，”鈴木敏夫猶豫了一下，說，“青桑，我想推薦吾朗來完成最後的這幾幅畫。”
“欸？！”青智源的震驚之情更甚。
吾朗？
哪個吾朗？
宮崎吾朗嗎？
可是，宮崎駿對他的評價是，這個孩子並沒有繪畫方面的才能，這樣的人選真的可靠嗎？
鈴木桑，你簡直在開玩笑。
雖然沒有直接說出口，可青智源的眼神當中無一不在透露着這樣的信息。
鈴木敏夫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就像綻開的花朵一樣，“你也不要太過擔心，這件事情呢，暫時是我的個人想法而已，還沒能跟吾朗溝通過。”
“實際上，你別看宮崎駿這個人對待吾朗那麼嚴格，內心當中是非常希望吾朗能夠繼承他的事業的。”
“而且，吾朗從小就很憧憬自己的父親，小的時候也曾經夢想過以後能成爲像宮崎一樣優秀的繪畫大師，之後是在宮崎駿的嚴厲打擊下才轉行去做建築設計的。
可總歸也是跟繪畫設計脫離不開關係。”
說到這裡，鈴木敏夫不由得苦笑起來，“你說說，這是不是很彆扭的一對父子？關係居然僵硬到這種程度，在家裡面也幾乎不說話，就跟陌生人一樣。
但其實都對對方有期待。”
“在我這邊看來，宮崎吾朗非常適合擔任LL的這幾幅原畫設計師。”
“我看過LL的腳本，吾朗的經歷讓他與女主角娜萊之間有着強烈的情感共鳴，讓他來繪製【父親】的話，
且不說吾朗是否具備相應的水準和才能，至少以我對他的瞭解來看，他很【適合】這個工作。”
鈴木敏夫狡黠一笑，“這算是三贏吧，青桑你能從吾朗那裡得到想要的遊戲原畫，我能撮合吾朗迴歸吉卜力，幫助他們父子二人建立新的戰線。
同時也爲吉卜力找一個繼承人。
你也知道，我們這幫人現在年紀也不小了，未來的吉卜力沒有新秀導演的話，那麼等着宮崎和高田做不動的那一天，吉卜力也就完蛋了。”
鈴木敏夫說的是實話，以宮崎駿的臭脾氣，誰能忍受得了在吉卜力當中工作？
庵野秀明都被他給罵跑了，而且表示以後都不會跟宮崎駿合作。
吉卜力現在的年輕一帶當中，還真沒什麼有才能的人。
有才能而且還要能忍受宮崎駿的臭脾氣，撐起吉卜力，這樣的年輕人恐怕真的很難找。
宮崎吾朗至少算一個相對不錯的人選了。
“而且，哪怕吾朗的作品沒能達到青桑的要求，以我對宮崎這個傢伙的瞭解，他過一段時間肯定能如約完成你需要的東西的。
到時候你再做取捨如何？”
唔……
青智源整個人都給幹沉默了。
好傢伙，你鈴木敏夫看起來平平無奇一糟老頭子，沒有想到心思這麼深沉的？
不過，從他的提議來看，青智源似乎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不管是宮崎吾朗，還是宮崎駿，他們都會給老師交卷子。
左右逢源。
pokeni不虧！
“好的，那說服吾朗的事情就拜託鈴木前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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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