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朝,北域,涇州,涇州城外,龍王灣。
龍王灣,乃涇州城外涇河一處極大的灣套,有良田幾近百萬畝,佃戶數千戶,更有大片果林、藥場等產業,盡歸一座青龍觀所有。
青龍觀內,有清風、流雲、皓月三位道長,盡是有道的羽士,風流場內的名家。
這三位道長修爲驚人,據傳隱隱都有‘王神’修爲,偌大涇州,極少有匹敵者。
而他們雖然是道人,卻走得是陰陽調和、龍虎齊修的外丹路子,平日裡經常帶着數百門徒招搖過市,在青樓瓦舍中廝混。更有惡徒當街劫掠女子,涇州官府卻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據傳說,清風、流雲、皓月三位道長,更和涇州城內好幾起未出閣的千金小姐突然有孕的風流案子,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干係。
但是青龍觀自身拳頭夠硬,據說他們還是青蓮觀的下院,和護國三神宗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如此背景,如此後臺,誰敢招惹?
所以,青龍觀就一直是青龍觀。
燧朝最近風雨飄搖得厲害,涇州城內,好幾個官宦世家、十幾個有名的富戶豪門,不知道怎的,突然就牽連到了二皇子風熵謀反作亂的案子裡。
白天的時候,涇州城外的刑場上一通好殺,數千顆血淋淋的人頭讓觀刑的百姓興奮不已。
青龍觀的數十名管事道人,就好像聞到血腥味的蒼蠅,興奮雀躍的在涇州城內外到處亂竄。數十萬畝上好的良田,好些店鋪酒樓,無數的農莊牧場……最重要的,是那些犯事的豪門富戶家的千金小姐和夫人太太們,都被他們三錢不值兩錢的,納入了青龍觀囊中。
黃昏的時候,一條長長的車龍從涇州城的南門離開,一路‘嘎吱嘎吱’的,朝着城外三十里處的青龍觀行去。
大羣牛高馬大,肌肉虯結,麪皮上泛着油光,舉手投足之間凶神惡煞的道人披着軟甲,揹着長刀,手裡拎着長鞭,一路咋咋呼呼的護送着車隊。
馬車上,大羣花枝招展的美貌女子哭天喊地的叫着冤。
昨天的時候,她們還是涇州城內有頭有臉的豪門貴婦、千金小姐,今日莫名的,天崩地裂一般,她們就成了青龍觀賬本上的洗掃丫鬟!
青龍觀,她們平日裡沒少去上香過。
青龍觀的道人們,她們平日裡也沒少打過交道。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的她們是什麼身份,現在的她們又是什麼身份?
想到青龍觀的諸般傳聞,一衆女子哭得更是上氣不接下氣,好些人直接哭得昏厥了過去。
青龍觀背山面水,佔地能有兩千多畝,一重重大殿樓閣氣勢恢宏,耗費顯然極其巨大。
青龍觀的後山中,據說平日裡清風、流雲、皓月三位道長清修的洞府內,一座直徑超過五百丈的巨型傳送陣光芒逐漸暗淡下來,龐大的空間波動被四周的陣法死死禁錮着,激盪起了一圈圈肉眼可見的透明漣漪。
身高八尺上下,腰圍在九尺左右的清風、流雲、皓月三位道長小心翼翼的站在傳送陣旁,等得巨型傳送陣的殘留波動逐漸平息,露出了大陣正中的五條人影后,他們同時艱難的雙手合十,向陣中彎腰行禮。
“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分明是道人,在外面行動的時候,也打着道人的幌子,甚至和青蓮觀有着不清不楚的聯繫,三位道人眼下,卻是猶如僧人一樣合十行禮,口誦佛號。
巫鐵咳嗽了一聲,從嘴裡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通過紅蓮寺緊急架設的巨型傳送陣,從三國大陸直接挪移到了涇州城外,傳送的距離極其遙遠,巫鐵純粹以肉身抵擋沿途的巨大空間壓力,結果還是受了一些不輕不重的內傷。
龐然的精血氣息在體內流轉,內傷頃刻癒合,巫鐵的氣息也就變得沉穩下來。
目光掃過站在大陣外的三個道人,龐大的神魂力量迅速擴散開去,蠻橫的破開了洞府外一重重禁制陣法,瞬間籠罩了整個青龍觀,然後籠罩了整個龍王灣,不多時,猶如流水一樣的神魂力量就從涇州城外滑過,掃過了方圓數萬裡的虛空。
“你們三位,是紅蓮寺的人?”巫鐵饒有興致的看着三位白胖胖、圓鼓鼓、面帶油光、滿臉是笑、周身氣息詭秘邪異的道人。
“小道清風,忝爲青龍觀主。”一名道袍袖子上繡了一縷清風的白胖道人笑呵呵的朝巫鐵行了一禮:“這兩位流雲、皓月,流雲師弟,是我青龍觀守山道人,皓月師弟,是我青龍觀傳法道人。”
笑了笑,清風道人眯着眼朝巫鐵笑道:“我們在此,主職是給本院做一個耳目眼線,副職就是專門敗壞那羣牛鼻子的名望……”
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清風道人搖頭長嘆道:“我等骨子裡,都是遵紀守法、悲天憫人的大好人……奈何本院讓我們敗壞牛鼻子們的名聲,只能勉爲其難,勉強行事了。”
巫鐵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的神魂力量籠罩範圍內,自然也含括了一路上哭哭啼啼,被馬車帶來青龍觀的那些美貌女子。
從那些女子的哭訴聲中,他很快就明白了涇州城內發生的事情,也明白了眼前這三個胖大道人究竟做了什麼勾當。
龐大的神魂力量在整個青龍觀裡裡外外洗盪了一下,穿透一座座陣法禁制,巫鐵看到了好些秘殿、秘閣、密室中那些衣衫暴露的美貌女子,看到了好些……亂七八糟的陳設。
他更看到了藏在那些密室中的,堆積如山的田契、賣身契,以及各色各樣的金銀珠寶、無數的元晶丹藥、大量的珍玩異寶。
單單一個青龍觀密室中,巫鐵現在發現的財物,就堪比當年大魏神國一個上州的千年積蓄。
“你們,做得很好……”巫鐵無言以對。
青龍觀的道人,實則是一羣和尚。
他們在這裡裝作道人,實爲紅蓮寺的暗樁耳目,同時還專門做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專門敗壞道人的名聲?
這些見不得人的小手段,虧紅蓮寺那羣道貌岸然,口口聲聲‘降妖除魔’的禿子們做得出來。
尤其是,眼前這三個胖大道人的道號……
清風,流雲,皓月……加上他們做的事情。
也就是涇州城位處北域,地方太偏僻,他們也只是在涇州橫行霸道,沒去外面胡亂招搖。否則某位和眼前的清風觀主同名同姓的道人,怕不是早就拎着寶劍衝過來大開殺戒了?
“你們的事情,和我無關。”巫鐵沉聲道:“今天,你們什麼人都沒見過,什麼事情都不知道,青龍觀,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你們……懂?”
清風、流雲、皓月三個胖大和尚同時點頭,他們笑呵呵的說道:“懂,懂,懂……我們就是一羣清心寡慾、修心養性的好道士,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見到。”
笑聲中,清風從袖子裡掏出了厚厚的一疊度牒,以及一大堆巴掌大小的青色玉牌。
“這位……施主,這是小道們奉命,給您準備的東西。”
“喏,這是隔壁洧州青雲觀的道士度牒,絕對是真貨,半點假都沒有的。這身份令牌,就是配套的青雲觀弟子令,也絕對是青雲觀出品的真貨,半點假也不會有的。”
“和我們青龍觀不同,青雲觀那可是正兒八經的青蓮觀下院,連鎖的老字號,號稱八百青雲託青蓮……他們青雲觀,在這北域,可是有八百家分店哪……”
“這裡有一百份度牒,一百份弟子令牌,首尾乾淨,絕無紕漏。”
“拿着這些度牒和令牌,您就是正兒八經的青雲觀弟子,無論是殺人放火……還是劫掠-民女,都能打着青雲觀的招牌行事,嘿嘿……”
巫鐵看了看一臉是笑的清風道人,臉上肌肉再次抽搐了一下。
很顯然,這廝,沒少做這樣的事情。
“你們,也算是人才……假託青蓮觀下院的名義,在這裡爲非作歹,胡作非爲,還能活得這麼逍遙滋潤……果然是人才。”
巫鐵拍了拍清風的肩膀,幽幽說道:“按照我的性子,本來想要打破你們三個的腦袋……”
清風、流雲、皓月的笑容一僵,同時陰沉着臉看着巫鐵。
他們就好像從一頭歡快的二哈,瞬間變成了一頭兇殘的惡狼,身上的氣息變得陰沉深沉,每個毛孔都對外釋放着危險的氣息。
“施主說笑了……施主,咱們可是收到笑面佛陀的法旨,這才火急火燎的佈下這座大陣,耗費巨大,接引施主前來涇州……咱們,應該是朋友,是吧?”
清風強行擠出了一絲笑容。
“你的道行,不如笑面佛。他恨不得殺死我,但是現在,最起勁的調動紅蓮寺資源,幫我做事的,也是他。”巫鐵拍了拍清風的腦袋,淡然道:“好好學着,你們,還差得遠呢。”
巫鐵大踏步的向洞府外走去,老鐵、陰陽道人、五行道人、滄海道人緊跟在他身後。
“忘記今天的事情……順便告訴你們一聲,天道有輪迴,善惡自有報,你們做事,不能做絕了。”巫鐵走出了洞府,給清風、流雲、皓月三人留下了一句忠告。
清風、流雲、皓月三人站在巨型傳送陣邊發了一陣呆,然後同時冷笑起來。
“啊呸,善惡自有報?”皓月喃喃道:“咱們不過是奉命行事,要報應,也得報應在三佛陀身上啊。”
“少囉嗦,趕緊的,把這陣給拆了,一切回覆原樣。”清風催促着,親自動手拆卸面前的巨型傳送陣:“紅蓮寺本院都被禁軍圍了,一切下院都被朝廷密探盯着呢……也就咱們這些暗樁勉強還能活動活動。”
“小心行事,可不能把火引到咱們頭上。”
“當今那位,殺紅眼了……嘖,連皇貴妃媧青凰,都被他下令三尺白綾勒死在禁宮內。咱們只要露出絲毫的馬腳,嘖嘖……”流雲一邊麻利的動手拆卸陣法,將那些銘刻了空間道標的陣盤一一捏碎,融成一塊塊金屬錠,壓低了聲音罵道:“好日子還沒過足癮呢,貧僧……不,貧道,還不想死。”
皓月低聲問道:“大師兄,這次大皇子上位,難不成,咱們紅蓮寺,就真被壓上三萬六千年?”
清風眯着眼,輕輕搖頭:“大皇子上位,得位不正哪……這事,沒完,沒看着,這幾位來勢洶洶麼?”
‘嘿嘿’笑了幾聲,清風喃喃道:“不過,這幾位是從哪裡過來的呢?按照這傳送陣運轉的勢頭來看,就算是四方的妖魔鬼怪四國,也沒這麼遠啊?”
“前些日子,倒是聽聞……”皓月壓低了聲音。
“噓,閉嘴……說了,不許露馬腳。”清風打斷了皓月的話:“咱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曉得。趕緊,把這裡收拾乾淨的,咱們去看看新來的那羣洗掃丫鬟們。”
清風油膩的大白臉上,露出了一絲怪異的笑容:“嘿嘿,黃典軍的那第十三房小妾,師兄我,可是仰慕已久,嘖嘖,今日,師兄我……”
巫鐵五人已經離開了青龍觀,離開青龍觀沒多遠,巫鐵已經將清風給他的那些度牒、玉牌全部丟進了大道熔爐。
紅蓮寺底蘊雄厚,在這敵國的土地上,巫鐵哪裡敢按照笑面佛給出的計劃行事?
“巫鐵小子,咱們這是去哪裡?”行進了一段時間,老鐵忍耐不住,開口詢問巫鐵。
“找個可以立足之地。嗯,按照風熵給的口供,咱們去他們的四邊之地……妖魔鬼怪四國,我們找個可以立腳的地方。”
“妖魔鬼怪,你選哪邊?”老鐵好奇的問巫鐵。
“當然是選東方魔國。紅蓮寺就在燧都東邊,東邊的邊軍中,多紅蓮寺弟子。我們有笑面佛的信物,在那邊行事,我們受到的壓力會少很多。”
“不過,眼下最緊要的,我們還是要找一杆大旗。”
“大旗?”老鐵含含糊糊的問巫鐵:“旗子什麼的,隨便造一杆就是了?”
“哪裡,我們要選一杆,讓我們可以扯着當虎皮的大旗啊。”巫鐵沉聲道:“所以,儘量先靠近燧都,先打探一些消息再說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