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了優優, 以後記得一件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周菲就着花娘和陳媽媽的手下了牀:“把他處理一下收拾乾淨放在車後座上,然後連我一起送去醫院。”
“太太, 您不舒服嗎?”優優急忙擦乾眼淚問道, 她又指了指周伯的屍體:“您……您要帶着他去醫院?”
周菲搖了搖頭, “我沒有不舒服, 優優, 現在不是問東問西的時候,聽我的話去做,讓你們私下收拾好的金銀細軟都打包好了嗎?”
陳媽媽和花娘一起點頭, 優優也點了點頭,但仍然不知所錯的看着周菲, 周菲的目光在幾人身上掃過, 花娘第一個開口:“小姐, 你別說了,我是不會離開您的, 您去哪裡我就去哪裡,我都這把年紀了,不怕死,您別想甩了我自己去冒險。”
“小姐,老奴也跟您一起去。”陳媽媽也說。
優優年輕天真, 但此刻已經知道事關重大, 她也毫不猶豫的表態:“太太, 我要跟着您, 我有把子力氣, 能幫您打跑壞人。”
周菲微笑起來,看着眼前幾張堅定的不離不棄的臉, 她被周伯傷透的心終於溫暖了起來:“陳媽媽,優優還年輕,經綸也不知生死,您留下替我照看着兩個孩子,花娘,咱們多年情分,多餘的話我不說了,若真出了事,只願來生咱們投胎做一對姐妹,我當姐姐你當妹妹,換我來照顧你。”
花娘眼角溼潤,陳媽媽還要說什麼,周菲搖搖頭打斷了她:“謝家早年準備好的那個地方,就連周伯也不知道,一會避過門口的崗哨之後我先送你們到那邊,風聲消停之前你們就躲一躲,事後若能離開上海就離開,若是我和長空沒有出事你們願意回來就回來,但只記得一件事,保重自己,別隨意丟了性命。”
說完這些話,周菲便不再多說,她換了衣服行頭,又和花娘等把周伯收拾乾淨放在後車座上,再讓花娘等人把金銀細軟放進後備箱,隨即開車出去,門外被攔住的時候,周菲假做突然疾病要就醫的樣子,故意把一旁的周伯半隱半露讓人看見,果然糾纏了片刻那些日本人就放他們走了。
周菲不敢大意,故意繞了兩個圈子確定後面沒人盯梢,纔將車子開進一條僻靜的小道將陳媽媽和優優放了下來,然後一路朝着醫院開去,快一點,再快一點,周菲就怕趕不及。
醫院這邊暫時還沒有受到影響,畢竟隔着一段距離,連鎖反應還沒到達醫院這邊。只是因爲方若愚未曾轉移,爲了確保方若愚不被人劫走,也爲了萬一能遇到來救人的乾脆把人留下,特高課的人手暗樁遍佈醫院內外。
後藤哲哉一下車,門口就有人認出他來,消息靈通的特高課特務自然清楚後藤哲哉今天就要啓程回日本,看到後藤哲哉就是一愣:“後藤少爺,您怎麼來了?”
“給我配些船上常用的藥品,趕緊一些,我趕時間。”後藤哲哉淡淡地說道。
“小的明白,您跟我來。”來人不敢怠慢,立刻着人帶着後藤哲哉往裡走,後藤哲哉卻沒動,微微皺了皺眉,那人小心翼翼看着後藤哲哉:“您還有什麼需要小人做的?”
“哦,我的司機感冒了,咳嗽咳得有點嚴重,你讓人帶他去看醫生,要是病的嚴重就找個人照顧一下再送他回去,還有,找個開車技術好的一會送我去碼頭,快去。”後藤哲哉皺着眉頭吩咐道。
被他逮着的人不敢遲疑,立刻應了聲“是”然後就去安排去了,這麼一動靜,顧盼沈棠早就逮着機會溜進了醫院裡面同時也看清了外面的佈防安排,兩人對着後藤哲哉比了個‘ok’的手勢,便閃身進了病房。
後藤哲哉這才慢條斯理的跟着人去找醫生慢慢地開藥,一邊注意着醫院這邊的情況,也不知道爲什麼,明明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可就是眼皮直跳,一種要出事的感覺油然而生!
他的感覺是對的,就在他磨嘰到實在找不到理由拖延準備慢騰騰離開的時候,走廊上突然響起連續射擊的聲音,還有一聲女聲的尖叫,後藤哲哉頓時顧不上他那一大袋子藥,飛快的朝聲音傳來的地方跑過去。
出事的是謝長空。
他一早就出門,因爲剛好下雨,他靈機一動乾脆僞裝喝的爛醉再去淋了場雨讓人送他來醫院,因爲愛人結婚了新郎不是我外加謝家最近的糟心事,他買醉頹廢多麼正常啊。
如果,沒有人早就計劃好在醫院守株待兔的話,謝長空就成功了。
可是,九條並不簡單,他早就猜測到一定會有人來救方若愚,始終在這裡等着,佈置好了天羅地網等着人衝進來。
只是撈到的這條魚是謝長空,九條有點失望。
謝長空是哪一方的人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抓住他的軟肋榨乾他的剩餘價值,現在日本人非常需要謝長空。
76號那邊的大魚纔是九條想要的。
謝長空也很明白九條的心思,所以當被抓包的時候,他連半點懼色都沒有顯露。
“真沒想到來這裡的人是你,所以其實你也是延安那邊派來的嗎?”九條微笑着抱臂看着謝長空。
謝長空冷哼了一聲:“九條課長好雅興,不去參加婚禮就爲了在這裡堵我嗎?”
“誰說我沒去呢?”九條的回答非常狡猾:“只是我非常清楚,這裡纔是你們的目標,謝處長,你真的不打算交代一下你的同伴都有些誰?你是太自信我不會對你怎麼樣呢?還是希望我相信這麼大的事就你一個人出馬呢?老實說吧,76號那邊誰纔是你的內應?謝家的事我捂得那麼嚴實,到底是誰走漏了風聲把消息透露給你的呢?我真的是很好奇啊!”
謝長空心裡一沉,但臉上卻不動聲色,他偏過頭一個字也不願意多說,九條也不生氣,只是道:“你似乎忘了你的母親還在我的手裡,你也似乎忘了,你對我來說只要你的腦袋還能用你的嘴還能說話就夠了,還是你認爲你能從我手裡逃出去呢?”
“我怎麼會有這樣的自信?”謝長空笑了:“反正我也逃不出去,不如咱們也彼此坦誠一點吧,方若愚已經死了對不對?他那樣的人,萬不得已纔會活着落在你們手裡,可他又怎麼可能會甘心任由你們來擺佈呢?他早就把自己的命了結了以防萬一有同志來救他落入你們手中對不對?”
九條笑而不答。
謝長空微笑起來:“看來是我說對了,但是方若愚弄死自己已經很不容易,他沒能把消息傳出去,所有人都還以爲他活着,但其實這根本不過是你們的圈套而已,可惜啊,最後網住的不是你想要的,還真是可惜呢。”
說時遲那時快,謝長空話音剛落就出手了,他飛快地舉起□□朝着九條射擊,同時一腳踢上病牀,力氣非常大,病牀的四個腳上的輪子就滾動了起來,躺在牀上僞裝傷病號的特務直接跳了起來,但他們都顧忌謝長空的命不敢全力,卻又遇上豁出去的謝長空,一時之間有點狼狽。
九條卻早有準備,避開謝長空的那一槍之後直接欺身上前,他對自己的格鬥技巧甚有信心,而謝長空雖然也同樣身手不凡,但到底平日的工作使得他疏於練習,一被九條近身幾招之下就落了下風,唯一能依仗的就是他不怕死,而九條要留他一條命,但謝長空的情況並不好,雖然九條爲了不使謝長空丟了小命不讓其他人出手,但九條的實力橫掃,謝長空已經漸漸有所不支,身上、臉上都有了傷,又是‘砰’的一下,謝長空胸口被九條重重擊中,他踉蹌退後,吐了一口血。
九條依然毫髮無傷,他看着謝長空狼狽的樣子,微微笑了一下,伸出手擦了擦額角,淡笑道:“認輸吧,你不是我的對手,與其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倒不如安分一些,把你的同夥交待出來,若是你聽話,我能饒他們一命。”
謝長空‘呸’了一聲,並沒有絲毫要放棄的架勢,知道方若愚已經死了,他反而沒了任何顧忌,唯一祈禱的就是顧盼沈棠那邊一切順利,千萬不要擅自來到這裡冒險。
但顯然,謝長空的祈禱失效了,天上的神仙今天沒有聽到他內心的吶喊。
就在謝長空和九條對峙的時候,外面傳來交火、跑動、驚呼的聲音,有人來了!
謝長空頓時一驚,他立刻想到顧盼,下意識地就要往門口去,九條怎麼會讓他走呢?立刻讓人攔住謝長空的退路,謝長空立刻清醒過來,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目光盯着九條變得深沉,他抿起嘴,突然發難,九條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謝長空還有放手一搏的力氣,倒是退了一步,但謝長空不依不饒,他豁出去了,無論如何要把九條留在這裡。
遇到不要命又不能殺的對手,九條也應付得很艱難,他用日語罵了一句,立刻吩咐心腹:“去看看外面什麼人,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留下活口!”
手下領命而去,九條專心對付謝長空,見他不要命的樣子,九條心念電轉,突然笑了起來:“你這麼激動?難不成來的人對你來說很重要?讓我猜一猜,我說,該不會是顧盼吧,你對這個女人根本放不下是不是?她也和你是一夥的?那爲什麼要和沈棠結婚?難道沈棠也和你們是一夥的?”
“就因爲他們都不和我是一夥的所以才拒絕了我,你滿意了嗎?”謝長空喘不過氣來,咬牙對九條嗤道:“你……唔!”猝不及防九條一刀劃破他的胳膊,謝長空抱着胳膊退了兩步。
九條推推眼鏡冷笑道:“謝長空,我說過對我來說只要把你的命留下來,讓你能說話能用腦就行了,你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嗎?你以爲你藏着掖着我就會以爲顧盼沒問題?軍工廠和實驗室的爆炸都和她脫不了干係!”
“的確和她脫不了干係,和我也脫不了干係,不過也沒你想的那麼複雜,什麼重慶啊延安的,不過是私仇罷了。”謝長空還沒來得及說話,門被人一腳踢開,後藤哲哉聲音響起的同時子彈就打中了九條。
九條沒有防備,捂着中彈的右肩退了兩步,手裡的刀子‘咣噹’一聲落了地,他看見後藤哲哉,卻憤怒了起來:“你居然對我出手?後藤哲哉,你難道忘了你也是個日本人,爲了一個女人,你連自己的國家都要背叛嗎?”
後藤哲哉面對九條的指責不爲所動,他面不改色的用槍指着九條:“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麼容易死,婚禮上的那個是你的替身吧?”
“那又怎樣?婚禮那邊果然出事了對嗎?”九條冷笑起來:“我就知道沈棠顧盼沒有一個可靠的,啊……”後藤哲哉又一槍打中了九條的大腿,九條痛的大叫了起來。
後藤哲哉沒有心思跟九條纏鬥浪費時間,外面都是特高課的人手,顧盼沈棠還在跟人纏鬥,他們在這裡不時能夠聽到外面戰鬥的聲音,他急於要帶着謝長空和顧盼沈棠脫身:“讓我們離開,我饒你一命。”
九條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後藤哲哉,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的眼神怨毒極了。
後藤哲哉不理會他,直接上前想要扭住九條當人質,但九條就趁機發難,突然之間一躍而起不知道從哪裡又掏出一把刀子直接刺中謝長空的小腹,謝長空本就強弩之末,完全沒想到九條會來這一下,悶哼一聲就被九條抓住,九條拔出刀子直接抵着謝長空的脖子,用力的直接在他脖子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你再過來一步,我就殺了他。”九條冷聲道。
後藤哲哉停下了腳步,皺了皺眉隨即又往前走過來:“用他來威脅我?你沒搞錯吧九條,對你來說他的命更有價值,而在我看來,他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
“是嗎?”九條冷笑道:“你心愛的顧盼是不是也這麼不在乎他的命呢?”他用了更大的力氣,謝長空小腹血流不止,脖子上的血更是滴滴滑落,整個人狼狽不堪,但他卻沒有半點害怕,對九條淡淡的道:“可惜你算計錯了,她根本就不會在乎這個,而且,誰告訴你她跟這件事有關呢?你不是要殺我嗎?下手吧!”謝長空豁出去了,乾脆伸出手直接抓住九條的手用力把自己脖子上割去。
九條並不是真的要謝長空的命,頓時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就趁這個機會,後藤哲哉一槍打中九條的眉心,九條睜着眼睛倒了下去,謝長空死裡逃生,重重的吐了口氣。
“你還好嗎?能走嗎?”後藤哲哉背心也全是冷汗,但他沒時間緊張,幸好這裡是住院病房到處都是繃帶藥品這種東西,他隨手拿過來一邊幫謝長空止血包紮一邊問道。
謝長空深知不是停留的時候,配合着後藤哲哉的動作點了點頭,低聲道:“快走,沒時間了,方若愚已經死了,這根本就是九條設下的局等我們自投羅網,整個醫院都被包圍了,顧盼他們呢?婚禮那邊……”
後藤哲哉給謝長空包紮好,拖着他就往外走,邊走邊解釋:“婚禮那邊現在因爲爆炸的緣故一團亂,很多警察、特工過去維持秩序了,大概整個上海的道路都封鎖警戒了,顧盼和沈棠就在外面,但現在的問題是怎麼突圍。”他沉聲道:“你們的身份怕是要暴露。”
謝長空沉默了片刻嘆氣道:“但總算,九條死了,我是徹底暴露了,但是顧盼和沈棠也許還有轉圜的餘地……”他突然停下腳步拉住了後藤哲哉的袖子:“你到現在也還沒放下盼盼對不對?如果到最後我們真的逃不出去,請你帶着顧盼離開好不好?我知道你和那些日本人是不一樣的,我可以信任你,是不是?”
後藤哲哉沒有說話,他腦海裡回想起九條的那些質問,一遍遍地回放,還有父親失望的目光和母親傷心的眼淚,他不是後悔自己一次次爲了顧盼背叛了自己的父親和自己的國家,但他仍然有一絲動搖,仍然會覺得很痛苦,明明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可是當一個人要和整個國家和自己所有的親人去對抗的感覺真的太痛苦了。
“我……”
“長空,你不要爲難哲哉了,難道你不能明白他承擔的痛苦和壓力嗎?”顧盼打斷了後藤哲哉的話,她堅定地看向後藤哲哉:“哲哉,你不要去想那些讓你爲難的事,我已經欠你太多,怕是永遠都還不清了,而且……”
顧盼清澈的目光劃過衆人,她輕聲道:“我已經決定了,如果能夠活着走出去,我想留下來。”
除了沈棠微笑着看着顧盼什麼也沒有說之外,謝長空和後藤哲哉簡直覺得顧盼瘋了,他們幾乎一起跳了起來:“你說什麼?”
“沈棠,你怎麼不阻止她這瘋狂的念頭?”見顧盼不爲所動,謝長空直接將怒火轉移到了沈棠身上。
沈棠沒有生氣,他只是堅定地握着顧盼的手平靜地看着謝長空和後藤哲哉:“因爲我也已經決定,和盼盼一起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