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樁婚事不滿意的不止她一人,但這是女帝賜婚,誰都無可奈何。

明宸很懂事,進宮謝恩的時候,女帝不住嘴的誇明宸溫柔賢惠,明眸皓齒,將來定有一國君後的模樣,這番話說的明宸受寵若驚,小心翼翼的謝恩。燕南照很少言語,除非是女皇親自相問,她才應聲一二。

本來謝了恩就能出宮回府,可女帝非要她二人留下來用了午飯再走,燕南照沒有反對,已經很出乎女帝的意料了,便歡喜傳宴。本以爲是三個人的家常便飯,可燕玲玲聽說燕南照攜郎君進宮面聖謝恩,也趕來湊熱鬧。

宴席上,燕玲玲突然來了興致,要玩兒行酒令,南照本是無心玩兒這些東西的,可燕玲玲以給女帝逗個趣兒爲藉口不依不饒,燕南照爲免徒生事端,也只好順着她的意。

“六妹妹如今成家立業,以後入宮的日子也少了,好不容易進宮面見母皇,別掃了大家的興致不是?”

燕玲玲一面說着,一面細察着女帝的臉色。

“我從小就沒有不依五姐姐的。”南照癡癡傻傻的衝燕玲玲笑了笑:“只盼五姐姐多多指點,如今的青倌兒眼界極高,我正愁沒有好詩好句兒來給他們逗趣兒呢”

女帝咳了一聲,示意燕南照說話注意點,畢竟明宸還在旁坐着,怎麼如此口無遮攔。

“那便我先來,千玉林立觸秋風,萬言難賞聞落明。此爲含字令,字爲聞。”燕玲玲得意的看着燕南照,她倒要看看,自己這個六妹妹是否真如市井傳說那般不學無術,花天酒地。

“一朝聞君枕邊香,半掛絲衣不上堂。”燕南照臉不紅心不跳的脫口而出,一旁的明宸早已羞紅了臉,他應該回避的,如今聽到這些,倒真是難爲情。

女帝臉色霎時沉了下去,燕玲玲也沒料到燕南照會如此不要臉,竟將這種話宣之於口,污人清聽。

“呵呵……六妹妹真是心直口快,豔福不淺……”燕玲玲不懷好意的舉起酒杯裝模作樣,頷首低眉:“那我便再來對一個。”

“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燕玲玲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洋洋得意的笑看燕南照。

這哪裡是在對行酒令,分明是在指桑罵槐,燕南照真是對她這個五姐姐無話可說,當初溫家是母皇下令滅門的,溫澈也是母皇親自下令處死的,如今燕玲玲指桑罵槐,話裡有話,這就是觸了母皇的逆鱗,這些年,燕南照都懶得再提的事,燕玲玲倒是上趕着找不自在……真是個蠢貨!

“看來,妹妹還是秦樓楚館逛的太少,這倒把妹妹難住了……莫不是……哎呀!是姐姐疏忽,提起了妹妹的傷心事!”燕玲玲捂嘴輕笑,絲毫沒有注意到女帝已經面露怒色了。

“陛下,明宸不勝酒力,頭昏眼花,請陛下允准我與殿下暫且回府,來日明宸與殿下定常侍奉陛下左右。”明宸起身跪在堂前,俯首帖耳。

明宸心想,若是再不走,怕是五殿下今日闖的禍,也要連帶六殿下受委屈了。

“也好,南南,帶着你夫君回去吧。”女帝擺擺手:“玲玲,你今日怕是吃醉了,就留在偏殿好好醒酒吧!酒沒醒就不許踏出偏殿一步。”

燕玲玲自然心有不甘,但瞧見女帝動了怒,也不敢多說什麼,立時放下酒杯退了出去。

偏殿內,燕玲玲趴在桌上無聊的逗着八哥兒,一旁的侍女錦悅不解道:“殿下,您何苦惹怒陛下,殿下明知道提及溫家那位會惹陛下不痛快……殿下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了……”

“蠢貨,你懂什麼!”

燕玲玲起身,踱步到窗邊。

“你真當母皇會生我的氣,如今真正令母皇不痛快的,是老六。”

錦悅搖搖頭:“殿下,奴才不明白。”

“放心,母皇最近不會再召見老六了。溫澈這根刺,老六越是不提,越是裝作不在乎,母皇就越是忌憚!說到底,老六還是太感情用事了,古往今來,哪個帝王能被兒女情長絆住手腳呢?”燕玲玲面露狠色,喃喃道:“老六不適合這個位子,還得是我……”

回府的路上明宸一言不發,直到進了門,反手將門關住,這纔開了口。

“殿下是否真的如外界傳言一般不堪。”明宸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遞到燕南照手裡,頗有不悅。

“你同本王這樣說話,很沒規矩。”燕南照將茶杯放在桌上,往前推了推,茶水撒了出來。“這杯茶,就算穩穩的放在桌子上,強大的外力衝擊也能使茶水四濺!”說着,南照又捏起茶杯,將茶水全潑在了地上。“倒不如直接倒了,不喝的好。免得毒性攻心,一命嗚呼!”

明宸意識到自己失言,低下了頭,自己本不應該過問這些事情,可今日宴上,燕南照那副樣子,恐怕近日京都又要傳遍了。

“臣下既入了殿下的門,就是殿下的人,殿下如何臣下也認了,殿下無心皇位,那臣就陪殿下一輩子做個閒散王爺。”明宸俯身半跪在南照膝前,雙手搭上南照的膝蓋:“我想與殿下推心置腹,誠心相待。”

“若本王負了你呢?”

明宸語塞。

“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本王心裡頭,有人。”

東籬站在一旁,憂聲道:“主子……”

燕南照絲毫不避諱明宸的眼睛,她盯着他,一字一句的將話說的很清楚。

“你與他的模樣,有三四分相似,不然怎麼入得了我的門?”

“不求一生一世一雙人,願常伴殿下左右,相敬如賓、相濡以沫。”

進了府,就已經知道是什麼樣兒了。

明宸垂首,他一直愛慕着她,是那樣渺小卑微的感情,當接到聖旨的時候,別提他心裡有多歡喜,他甚至懇求母親,願意入府爲側,即便是這樣真摯的感情,也有先來後到之分啊。溫家長公子溫澈,那才稱得上是鮮衣怒馬少年時,只可惜天不假年。

多年前鳳宸殿匆匆一面,叫他牽掛至今,如今好不容易入了門成爲了她的正君,又怎麼敢奢求其他的呢。

宮裡這頓飯沒吃好,東籬正想着開門傳膳,外頭就亂糟糟的鬧鬨起來了。

外院的小廝撲通一聲跪在了門口。

“殿下,有人把咱們朝陽王府給圍了,那些人身着官服,奴才瞧着,像是宮裡人,您可是又闖什麼禍事了!”

燕南照突然變了臉色,猛的拍了拍桌子,哭喪着臉問:“圍了?圍多久…那本王豈不是出不了門了!你快去玉成樓把柳玉成給本王帶過來,本王要聽他奏曲兒。”

“主子!”東籬拉住南照的袖子,委屈道:“都什麼時候了主子還想這些!奴才不去,要去主子自己去!”

南照拍了拍心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過了好一會兒纔將人都遣散出去。

明宸垂眸深思,過了好一會,才長吁一口氣。

“殿下,您若是真的想出去,明宸不會攔着殿下的……只是……”

南照頗具玩味的看着他,問他只是什麼?

“只是,臣下絕不能與青倌兒居於同一屋檐之下!”明宸說着便跪了下來。

南照看着他的樣子,只覺得好笑。自己若是真的有喜歡的小倌兒,哪裡還有明宸同不同意的份兒,早帶回家封個侍郎側君的了……看來明宸對她的誤解還是頗深的。

“母皇派人把王府圍起來,是在警告我,不要留戀煙花之地,不要活在過去。”燕南照扶起明宸,“五姐姐也在盯着我呢,你一來,就把我推上了風口浪尖了。你放心,本王心裡有數。”

明宸點點頭,說要即刻去安排府中一應大小事務,如今封了府,更得看緊門戶,千萬不能讓有心之人有機可乘。

朝陽王府雖被圍了幾日,但在京都也沒掀起什麼大的風浪,畢竟百姓都已經習以爲常了,宮兵撤走那日,燕南照受詔,進宮面見女皇。

鳳宸殿內,女皇正在批閱奏摺,臉上疲態盡顯。瞧見南照入殿,女皇身邊的女官立刻諂媚道:“陛下,您也累了,六殿下來陪您說話了,您也可歇歇?”

“南南,你過來。”

女皇的聲音聽不出是喜是怒,將一副摺子扔進了南照手裡,慵懶百態的靠在椅背上,問:“你有什麼想法?”

南照看了看手裡的摺子,是工部尚書遞上來的,問今年稅款用途之事,言明工部接近民生,急需這筆銀子建佛堂立寺廟。南照並未往下再看,想來也是些無用的廢話,不中用罷了。既然工部尚書上了帖子,那禮部尚書和兵部尚書一定也少不了湊這個熱鬧吧!

“兒臣不敢妄言,母皇給兒臣看奏摺,都只給一半兒,兒臣實在心裡沒有成算。”

女皇眉眼舒展,笑了笑:“南南還用再看?”

“想來邊關將士極苦,可每年逢年過節、定期朝會、祭奠祭祀都需要銀子,所以兒臣想,母皇是被這個給難住了。”

女皇點點頭,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