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兩位小主子睡了嗎?”綠袖繞過屏風,對着側身坐在牀邊微笑看着兩個孩子的蕊初輕聲說。
蕊初點點頭,示意她到外面說話。兩人輕手輕腳出了內室,蕊初在桌邊坐下,問:“何事?”
“娘娘……”綠袖欲言又止。
“說啊,怎麼了?”蕊初納悶的看着她。綠袖向來是有話直說,這次是怎麼了?
“娘娘,妍妃娘娘在門外……”
“是麼?”蕊初露出一抹笑容,“快請她進來。”她昏迷期間盈袖守在門外的事她都知道,只是那時太過虛弱,也沒跟她道謝,正打算着這幾天去她那裡跟她當面道謝呢。
“妍妃娘娘她……在外面跪着呢。”綠袖皺着眉,爲難的說。“我怎麼勸她都不走。”
“什麼?”蕊初一驚,起身便往門外走,“何時的事?”
綠袖小跑步跟在她身後,急急答道:“快一個時辰了。奴婢說娘娘正在哄兩位小主子午睡,請她待會兒再來。誰知妍妃娘娘便在門外跪下了,奴婢要進來通報她也不讓……”
蕊初走的越發急切,說話間已到了門外。只見一個衣着單薄的女子,正跪在門前,身上已積了一層雪。
“盈袖,你這是做什麼?!”蕊初快步走過去,伸手便要拉她。“怎麼穿的這麼單薄?快進屋去!”
那女子擡起頭來,臉色已經變得蒼白,就連睫毛上都沾着雪花。她哆嗦着說:“我來跟娘娘請罪。”
請罪?蕊初來不及細想,“有什麼話進屋再說。”
盈袖搖搖頭,跪在地上仰頭望着她道:“古人負荊請罪,今日盈袖處罰自己穿上夏衫跪在雪地之中,爲以前做的事向娘娘請罪。”
“綠袖,快進去拿我的披風來!”蕊初對站在身後手足無措的綠袖說。綠袖應了一聲,快步走了進去。她膝蓋一彎,在盈袖面前也跪了下去。
盈袖一驚,“娘娘……”
蕊初故意打了個寒顫:“盈
袖,你若再不聽我的,我便在這裡陪你到你進屋去爲止。若你不在乎我還在月子裡,受不了凍便繼續在這兒跪着吧。”
“娘娘……”盈袖的眼眶紅了,她低下頭,不願讓她看見她的眼淚。
“妍妃娘娘,還是進屋去吧。”綠袖把厚厚的披風披在盈袖身上說。
“走吧。”蕊初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拉着她的手進了沁香苑。
一進屋一股暖流迎面而來,原來綠袖剛剛進屋的時候已經吩咐宮女把爐火加旺了。蕊初讚許的看她一眼,拉着盈袖坐到了暖和的榻上。給盈袖倒了杯熱茶,她說:“我正想着這兩天去感謝你呢。”
“謝我?”盈袖吃了一驚,擡起頭看着她。
“謝謝你前些日子在沁香苑門口守着,辛苦了。”蕊初握住她冰冷的雙手,誠懇道:“若不是你,這段日子我這兒不會這麼清靜。多虧你了,盈袖。”
盈袖呆呆望着她半晌,突然含着淚笑了。“難怪……難怪……”
她沒頭沒腦的話讓蕊初一愣,“難怪?”
盈袖沒有回答,她從榻上起身,在蕊初面前跪下,低下頭道:“娘娘,以前的事都是盈袖的錯。”她俯下身,聲音越發低下去,“盈袖知道無法彌補,只求娘娘知道盈袖的心意。”
蕊初坐在榻上沒有動,輕輕問道:“爲什麼?”爲什麼有這麼大的轉變?儘管從沒恨過她,但那一日瘋狂的盈袖依然讓她記憶猶新。
盈袖擡起頭,眼睛裡有亮晶晶的東西在閃動,“只是……娘娘讓我明白了一些早該明白的事。”
早該明白的事?蕊初看着她,沉迷半晌,“盈袖,你解脫了麼……”
“解脫了……”盈袖含着淚點頭,“娘娘能告訴我顧公子的英塚在何處麼?”
“你確定要去?”
“是。”盈袖點點頭,眼淚終於滾了下來。“顧公子死在我的劍下,盈袖只能以死謝罪了。”
“你是打算在他墓前自盡麼?
”蕊初神色一暗,語氣卻變得輕快:“千萬不要,顧玉琦他本性善良,最是見不得血。不如我給你出個主意可好?”見盈袖點頭,她說:“別看顧玉琦是個男子,個性卻很溫柔。”一絲笑意爬上了她的嘴角,“待人和善,樂於助人。你若真想贖罪,就幫他完成他沒做完的事吧。”
“是什麼?”
“你可知顧玉琦在去長安找我之前就已把身後事都安排好了?”蕊初的表情更加溫柔,臉上滿是懷念。“他把所有的家產幾乎都拿去給了金陵的善堂和私塾。明明是個男子卻偏最怕寂寞,最喜熱鬧,你若有機會,去墓前看看他,他會很高興的。”
“這樣……就行了麼?”盈袖吶吶的問,
“盈袖,”蕊初從榻上起身,扶着盈袖站起來,溫柔的說:“你不覺得做點讓他高興的事,更好麼?”
“娘娘……”盈袖緊緊的反握住她的手,向來冷漠的臉上出現了深深的痛苦和悔意,“他死在我的劍下……我如何能安然度日?我……”她咬咬下脣,終於還是說了下去:“我從沒有一刻能忘記他……”自從成爲秦王的暗使以來,她殺的人沒有上千也有八百,可獨獨只有顧玉琦,讓她忘不能忘。以前所有死在她劍下的人,臉上有的只是不甘和驚恐,唯有顧玉琦,他的臉上是如願和安心。
“那你去吧……只要不要傷害自己,你有這份心意,做什麼他都會高興的。”蕊初拉她在榻上坐下,“他在金陵。”
“謝謝娘娘。”
“你去金陵的事,皇上知道麼?”不知他會是什麼反應。
“昨晚我已請得聖旨,皇上已經應允了。”盈袖說着臉上露出一絲悲傷。她說要走,皇上雖然挽留,可她看得出他並沒有不捨。她看着他始終沒有愛意的雙眼,終於忍不住把一切和盤托出,這些年她對他所有的愛意、煎熬和痛苦。他臉上逐一閃過的驚訝、內疚和悔意,讓她覺得她真的可以離開了,真的可以離開這個男人,真的可以離開這座皇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