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鍾亮下令收拾準備南行。直接宣佈就說明想吃飯的人,就登記去雲南當礦工、軍戶,不想去的就別跟着了,以後也沒那麼多的糧食白養人。
絕大多數人都要去,在這裡天不下雨,很多河流都乾涸了。等到明年如果沒有朝廷救濟,那面對的是造反或餓死,都是死路。
護衛擺下了二十個登記點,問明姓名籍貫。只要想去,無論男女孤身都可以。這又讓有一些孤寡帶着孩子的女人也都登記去了。
登記完了就可以帶全家去領飯食。
今天的粉條分量多了些,還有紅油醬料,看着就很香。
有人又問雲南在哪裡?
答案很標準:
雲南就在彩雲之南,
有飯吃、
有事做、
有田種、
有工錢、
小孩有學上、
生病有郎中。
開始只有四千多人,陸續又有災民來到,中午登記完就超過五千人了。
吃完一頓粉條,鍾亮就下令出發了,再等下去就沒糧食維持到西安府城。
還沒走出兩個時辰,看看剛進了西安府界,後隊的護衛就來報:三裡外有幾百土匪跟着趕來,前邊有十多騎兵。
鍾亮馬上下令:將車隊集中圈成車陣,老幼都進車陣裡邊。
張坤成又給災民隊長每人發了一支長矛,其他青壯也拿起木棍。每隊災民守着一輛糧車。
鍾亮想想還是站到馬車頂上對剛組織起來的災民喊道:“鄉親們,現在土匪想來搶你們的糧食、你們的命,你們願不願意?”
下邊鄉勇帶着昨天組織起來的災民隊長青壯就跟着大喊道:“不願意、不願意、不願意。”
“要保住糧食,要保住你們的命就要靠你們自己。”鍾亮喊道:“我們會攔住土匪,你們守着糧食車就好。”
當即,鍾亮將護衛全部帶出來列隊,八十鄉勇就守在車陣邊約束災民。
整隊等了一炷香的時間,就見大路跑來五騎,看見有三個都是中了箭矢,卻是官軍模樣。後邊有十多個騎兵追着,再後邊是幾百人跑步追來。
那五騎看到是官軍在路邊列陣,就往這邊逃來,邊跑邊喊:自己是延安府來報信的官軍,救命則個。
鍾亮看仔細了。讓張坤成派人看好這五人,自己就列隊準備迎擊追來的土匪。
這羣土匪正是昨天逃走的幾個流民找來的,說是隻有幾十個官軍,帶了五十車糧食、正是打劫的好目標。
這夥土匪的頭領飛天虎就帶領五、六百人追來。
土匪騎兵看着這夥官軍確實只有四、五十人,擋在路上。他們有十六騎,都是邊兵好手,應該能一次衝散這幾十人的小陣。
看到敵騎衝到八十步,鍾亮就喝令開火。道路不寬,列成四段擊正好發揮火力。一輪打完,這十多騎就倒下大半,還剩下四騎忙調轉馬頭,往回跑去。
飛天虎領着大隊在後邊看到騎兵被輕易打敗,就有些心驚。但又釋然,他們的人雖然是好手,但馬匹都是衝村莊搶來的,不是訓練過的軍馬,沒見過火槍、被打散也就情有可原。
看到土匪騎兵被打退,災民車陣發出一陣陣歡呼、五千人的隊伍大喊起來也氣勢震天。
飛天虎也是邊兵出身,後來獲罪逃跑到陝西、山西邊界當了土匪。只是遇到大災,附近都遭災,哪裡還有東西搶?只好帶着人到西安府這邊來搶劫。
遇到這隻肥羊,飛天虎是絕不能放過了。追到離車陣三百步,飛天虎令停止整隊,休息了半個時辰。又派了一個土匪騎馬過來交涉:要讓出一半糧食,就放你們走。
張坤成到有些緊張,鍾亮卻一口回絕。這當然不能答應,自己跟着社長第一仗就是五十多人對一千奢安精銳,這五百土匪根本不算個事。
談不好,那就打吧。飛天虎也是見慣殺戮的,當下喝令土匪盾牌手在前、緩緩逼近官軍。
看着土匪逼近,張坤成也將二十個鋼弩鄉勇調到火槍兵邊上護衛左右。
陣列前邊十個盾牌手,由十長開始計數。到土匪逼近到七十步時,鍾亮下令火銃隊四段擊開火。火銃響起,土匪前邊的盾牌手倒下三、四個。
木盾能減小殺傷,但也有幾面盾牌被擊穿,盾牌手被打倒。
張坤成命令鋼弩手發射,二十支鋼弩矢射向土匪,就見比火銃打倒的人還多些。引起敵軍隊伍一陣混亂。
飛天虎在後邊喝令:“官軍火器只能打一輪,衝上去就勝了。”逼着隊伍往前衝鋒,土匪們也就開始往前跑。
可是,迎接他們的是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火銃齊射。然後又是一陣鋼弩射擊。四十支火銃還是少了些,土匪隊伍就像是被削皮的水果,只是被減緩了前進。
當土匪衝到三十多步時,看着馬上衝進官軍隊伍、勝利在望。卻見十個黑球扔進衝鋒隊伍,一個呼吸後就響起一陣陣爆炸聲。這次將土匪衝鋒徹底打停止。
裝好彈藥的火銃又開始射擊,這次近在咫尺,基本上是每發必中。將土匪從剛纔的希望中打醒,很多人開始轉身往回跑。那飛天虎也是聰明人,看着不對,也帶着幾十個心腹騎馬就往回逃。
鍾亮一聲令下,張坤成帶領八十個鄉勇追出去兩裡,才慢慢的退回。
耽擱了兩個時辰,鍾亮就乾脆在這裡紮營。
這次還是有些危險,如果土匪再多些,或是分兵來攻,就不好對付了。鍾亮就乾脆讓災民每隊隊長、都選十個青壯去清理戰場,收集刀槍戰利品。
鄉勇們監視着、錢財令他們全部上繳,刀槍就用來武裝他們。
這次繳獲不多,銀錢也只有十多貫,還好有五匹跑散的馬匹被牽會。
剛纔逃來的幾個官軍騎兵過來給鍾亮行禮,多謝救命之恩。
鍾亮問了他們情況,卻是張秉忠帶着幾個兄弟,奉王總兵之命去西安府送公文。
張秉忠看着鍾亮好說話,就請去砍幾顆土匪人頭回去報功,也好得幾個賞錢給受傷兄弟療傷。鍾亮也不爲己甚,自己當然不會要這些功賞,就許他們自己去取。
後來張秉忠砍了幾十顆,就想讓馬車幫着拉,氣得鍾亮冷笑喝退。吃空了二十多車糧食,是有空着的馬車了,但是鍾亮讓拉上災民裡的老弱,必須加快隊伍速度了,要不糧食快不夠了。
幾天後,到西安跟丁明在城外莊子會合,再去找到王師爺,清點了災民,交割了糧食粉條。胡巡撫也守信義、很快將發配這些人公文交付了。
只是鍾亮進巡撫官衙時,卻看見那張秉忠被幾個衙役按着打板子。就問是怎麼回事?人家好歹也是來送信的人,怎麼就捱打了。
王師爺呲笑道:“這蠢漢不曉事,本來將信送到,撫臺老爺還賞了他二兩銀子。這人卻不知足,非要報功說在同官縣境殺了十幾個土匪。胡老爺早說了西安府根本沒匪亂的,這不是該打麼?”
鍾亮無語,還是社長的大事要緊,這人自己貪功,也是自找苦吃。
這段是有記載,陝西巡撫胡廷宴將彙報災民暴亂的人施以亂棍,斥責道“天旱無雨,饑民無食起而鬧事,偶有搶掠,本是歷朝皆有之常事,何來大盜劇賊?本撫豈不知曉,爾等何須張大其事?待得明春雨落,五穀豐登,饑民各安其業,盜賊自無”。
拿到了公文,鍾亮分派妻弟張坤成再去家鄉募集青壯、訓練。現在這八十個鄉勇也算經歷戰陣了,但人還是太少。
丁明帶來了一百社軍、一百衛所兵(民勇),合兵鍾亮的五十護衛、五十鄉勇,這三百兵力,以後將是共濟社在陝西轉運災民的主力。
從西安府到廣元朝天關,千里秦嶺將是着五千災民的第一次考驗。考慮到很多災民身體都很瘦弱,社長安排在西安城外五里買了一個莊園。專門供災民休養,至少讓他們有體力翻越高山。
在這裡,丁明對這五千人強化了編組,隊長青壯又進行了五天集中訓練。
還好這幾年文武所陸續都有流民到來,從中也訓練出八、九百社軍、民勇。這次來的大半都是陝西籍社軍,鄉里鄉親都好溝通。
五天後,隊伍就開始向漢中進發。雖然是輕裝前進,隊伍還是走了十天才到漢中,盧昌將人馬接到褒水邊的莊園安置休整。
這段時間盧昌又在這邊向官府購買了五千畝山坡荒地,又搭建了很多竹屋草棚,供轉運的人馬臨時居住。
鍾亮問起社長,盧昌說社長丁立已經回成都府了。第一批災民正在去果作堡的路上,很多沿途關隘還得去打點溝通。
確實、這會丁立正在成都府都指揮使衙門。還好原來的永寧衛齊指揮使因功被提升爲都指揮同知,看到老部下之子來求辦事也很給面子。
見到齊都指揮同知,丁立行秀才禮、口稱侄兒見過齊叔,這就很親切。
再獻上禮單,齊都指揮同知看了就更情切了。
親手扶起丁立,齊叔就感嘆自從剿滅了奢安亂匪,朝廷的糧餉用度器具通通短少了大半,真真是不讓人活了、還是自家兄弟貼心可靠啊。
聽丁立說起要接送陝西難民去雲南充軍,齊叔也只是關心問了押送是否安排周全,也就讓書吏寫了一應通關文書,現在都指揮使進京,一應事務都是齊叔辦理。
又說起七星關現在的守將原是齊叔的親兵,現在也當上千總了。只是那裡太苦,養兵都難。丁立也跟着嘆息,就說如果有生息發財的機會一定請齊叔也投資。
再仔細想了想,丁立就說出是否可以在七星關那邊種植田七,這可是療傷好藥材。
齊叔很吃驚:“賢侄,這田七也能種?”
丁立正色說道:“至少可以試驗一下,這個田七在平原地方反而不能種植,只有在高山之上種出來的才能入藥。”
“那不是所費很多?”齊都指揮同知有些失望。
丁立笑道:“齊叔放心,我那有個老郎中,他就會種很多藥材。只要請七星關那邊派人清理些山地,分派些傭工幫手就好。種植收成咱們五五分成怎樣?”
齊叔還是有疑慮:“這藥是怎樣炮製呢?”
“那這樣,所產出我按每斤二兩銀子收購。我們五五分賬,每年還送五十斤傷藥給齊叔。“丁立也大方地道。這成藥現在要二十兩銀子一斤,還很難買到。
齊叔也笑了,又問:“這田七一畝地能出產多少?”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想來一年收穫估計也能有十來斤藥材吧?炮製成藥也有一、兩斤吧。”丁立也不敢肯定。
“一畝地出產十斤?那不是在種銀子嗎?“齊都指揮同知喜出望外,大笑道。
丁立也陪笑道:“只是這個一是要保密,二是也要看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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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是、極是,這是當然。我這就去信,讓盧千總配合好你們種這田七,大家一起發財。”齊叔道。
生意談妥,道路也打通,丁立很高興。
告辭出來,跟着的馬老實、丁海不解問丁立道:“社長,給那齊指揮送禮就好,爲何要讓他們種田七?”
“接引災民不是一時、一隊,只有緊密的合作伙伴,纔不會在以後出變故,你們以後要多體會。”丁立循循善誘地教導他們。
五千裡遷徙,最艱難的不是山高水險,最難的是險惡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