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還不到日出的時候,天剛有點矇矇亮,深奧且微白天的天空中還依稀散佈着幾顆星星。野草在冰冷的雪地上微微地顫抖着,四處都籠罩在神秘的薄明中。
槍炮聲忽遠忽近,偶爾有幾顆炮彈落在不遠處掀起了一片片塵土,但這絲毫都不能吸引來戰士們丁點目光。他們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環境,彷彿沒事般地自顧自修建着防空洞。
這時炮聲乍停,戰士紛紛停下手中的活站起身來。
“美國佬要上來哩!”老班長朝空空蕩蕩的公路上瞄了一眼,接着又貓下腰去折騰着自己的防空洞。
“同志們動作快點!”張連長下令道:“美國佬就來上來了,都把自個的防空洞整牢固嘍!多支些木頭,美國佬的重炮可不是鬧着玩的!”
“是!”戰士們應了聲,貓下腰加快速度刨着自己的防空洞。
這時四周出現了難得的片刻安靜,戰士們用刺刀削着小木棍的蟋蟋嗽嗽聲音響成一片,要不知道的看見了還以爲這陣地就是一個木工作坊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整天就聽着槍炮聲,連睡覺也是在槍炮聲睡着的,這時突然安靜了反倒讓我點不適應,一時都讓我產生了耳朵有問題的錯覺。
這不禁讓我想起了一則古時的故事,大慨是說有一個很愛乾淨的人,被人擄去把他丟到髒的地方時他不適應,過了一段時間後再把救出來時,他反而不習慣乾淨了。
我順手把一根削好的木棍支進了防空洞,心裡卻在擔心着自己往後會不會不習慣沒有槍炮聲的日子,又或者說,戰後如果我能活着的話,或者能回到現代的話,是不是不能習慣不殺人的日子了?
“嗚……”的一聲,毫無預警的一架飛機從戰士們頭頂上飛過。
“鬼子!美國鬼子上來了!”
“做好戰鬥準備!”
戰士們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麼,紛紛抓起步槍架到了戰壕上。順着彎曲的公路望去,朦朧中美軍的坦克一輛接着一輛地出現在公路的拐角處,一共有八輛,七輛“霞飛”一輛“謝爾曼”。每輛坦克後都跟着十幾名步兵,個個都戴着鋼盔端着槍,槍口斜向下悠閒地走着。
坦克在公路上緩緩地開着,謝爾曼坦克炮塔時不時地轉動一下,觀察四周的環境。
據說那謝爾曼坦克在二戰時有幾項領先技術,其中一項就是炮塔轉動一週還不需要十秒,而且也是在二戰中唯一裝備了火炮垂直穩定儀的坦克,可以在行進中開炮。這下看它靈活的轉動着炮塔,還真有點名不虛傳。相比來說那“霞飛”坦克就顯得呆板得多。
還好大多都是“霞飛”輕型坦克,我不由吞了一下口水。這眼前的八輛坦克如果全都換成了“潘興”,那就會變成架在我們面前打又打不動,趕又趕不走的移動炮臺。那無疑會對缺少反坦克武器的我們構成很大的威脅。現在只是這種志願軍打慣了的輕坦克和一輛火力不算大的中型坦克,還算可以承受吧!
“嗚……”這時背後又傳來一陣馬達聲,我有些意外地看着後面出現的美軍車隊,先是幾輛滿載着美軍的汽車,緊跟着幾輛灰色的吉普,後面又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各式軍車,有的汽車後還拖着讓人恐怖的大口徑野戰炮。
美軍不會是想這樣就穿過我們的防區吧!見到這番情景我不由大感意外,他們怎麼會這麼輕率的就突圍呢?就憑八輛坦克外加一個連隊的步兵作先頭部隊就想從我們的防區過去?還真把我們當作是當初的印弟安人了!
不過我轉念一想,這或許是敵人偵察機沒有發現我們的原因,想起剛纔那架偵察機從我們頭頂上飛過時,戰士們個個都在戰壕裡埋頭整着防空洞,甚至還有一部份是在防空洞裡。在這情況下,在這清晨光線還不是很好的時候,美軍飛機沒有發現正在構築工事的我們那也是很正常的。
有時過份相信與依賴現代化裝備還真不是好事。
坦克一輛接着一輛的開過,發動機的轟鳴聲與汽油味很快就充斥了整個山谷。
我有些沉不住氣地動了動手中的步槍,只感覺到有些口乾舌燥、胸口發悶。以前只在電視、電影裡看到的美國大兵,沒想到現在就真真切切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這些全副武裝的美軍還是有些威勢的,雖說這仗還沒有開打,但是從他們臉上的表情,整齊劃一的裝備,還有那似乎很輕鬆、悠閒的動作,都會讓人感覺一種無形的壓力。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軍威吧!之前雖然也有接觸過美國兵,但那時都是在晚上根本就看不清,現在在白天看到美軍一隊隊有序的走過,那感覺還真是不一樣。
這種壓力是在僞軍身上看不到的,也是感受不到的。這應該說就是軍人與拿着槍的百姓之間的區別。
唰唰唰……這時美軍坦克與步兵混和的先頭部隊來到了距離我們最近的那段公路上,鹿皮軍靴踩着雪地咯吱咯吱地響。天色越來越亮,我們甚至都可以看見美國大兵們臉上的疲憊和鋼盔下的鬍鬚渣子。
其實我也知道美軍的素質也並不是很好,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美國爲了削減開支而大量的裁軍,將原本1250萬的軍隊裁至了不到60萬,而且這60萬的軍隊還要分散到世界各地。
朝鮮戰爭暴發時美軍匆忙增兵,大部份是從沒打過仗一心抱着立功夢的愣頭青,另一部份則是參加過二戰的老兵,他們雖說參加過二戰,但已經在家裡過了五年的幸福生活沒有訓練,現在重新走上戰場也是心有餘而心不足。當然還有一部份是一直在服役的老兵,比如首批登上朝鮮作戰的史密斯特遣隊,不過這樣的老兵的人數實在太少。
所以在總體素質上,美軍比不上大多由二戰老兵組成的英軍。只是美軍有經過系統的訓練,在精氣神上與從前打過的僞軍有如天壤之別,倒還真讓我產生了一種莫大的壓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