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布涼棚裡嚎啕聲不斷,蘇牧走到松樹下,微微皺了皺眉,旋即猛地咳了一下,一口白氣從口中呼嘯而出。
猶如一條白蟒,從地面迅速掠過,留下一地白晶晶的泛着寒氣的銀霜,烈日之下,很快消於無形。
蘇牧體內氣血翻涌,臉色若隱若現地閃過一絲黑光,但片刻後便平復了下去。
他心中暗歎道:“僅僅用了一個通幽術,便有如此反噬,此法當真不可輕易施展!”
上一層的禁忌神通大滅都還只是將法力用盡,而這第二層的神通吞噬,一旦沒能把握好,恐怕後果還要嚴重的多!
蘇牧心頭啞火,面色卻不顯,獨自站在樹下,默默地看着四周烈日下生機勃勃的景色。
等了大約有一盞茶的時間,涼棚上黑布終於被取下,幾位漢子垂着頭靜靜地站在中間,下一刻眼泛着淚光走到蘇牧面前,齊齊抱拳,大聲道:“多謝蘇先生!”
蘇牧擺了擺手,沒有多說話,衆人連忙擁護着他回到涼棚內。
一進涼棚,茶攤老闆差點跪了下來,渾濁的眼珠子瞪得老大,語氣無比尊敬地大叫道:“蘇先生,您可真是高人啊!”
“呵呵,小道而已,小道而已。”
蘇牧說着輕輕咳嗽了一下,一旁有人連忙端碗水來,完全沒有當初害怕不敢接近的模樣。
蘇牧接過碗,喝了一大口,緩了緩氣,問道:“怎麼樣?他走了嗎?”
衆人圍成一團,成勝身爲老大,自然離的最近,聽到蘇牧問話,連忙答道:“回蘇先生,我們談了一陣,小東說有什麼東西在吸引他,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們不敢大意,便讓他離開了。”
“蘇先生,小東他那麼小,不會出什麼問題吧?”還不等蘇牧說話,趙大急忙問道,他雙眼通紅,顯然剛哭過一場。
話頭一起,圍在邊上的衆人便接二連三的說了起來,聽得成勝眉頭大皺,轉頭瞪了一眼,使其安靜下來。
蘇牧這才笑着開口道:“這是好事。”
“好事?請蘇先生細說。”成勝疑惑地說道。
蘇牧又是輕咳了一聲,端起碗來淺淺地飲了一口,一隻手放在桌子上輕輕地點着,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道:“很早以前這天地就變了,修不能昇仙,死不能投胎,大多數鬼魂想要投胎都沒有機會,只得廝混在陽間,等待灰飛煙滅的那一天。”
“這......”衆人大驚,這種消息放在修行界一點都不出奇,但放在凡人之間卻如同石破天驚一般。
人死之後魂魄經地府閻羅審判纔可投胎轉世,這在凡人之中簡直是天地至理。
凡間很多人不敢作惡,不僅僅是因爲律法,更多的因爲古往今來一直流傳着作惡之人最終會在地府受刑的傳說。
凡人一旦到達暮年,即使是殺豬宰羊的屠夫之流,通常也會開始信道崇佛,希圖能通過信奉神靈來讓自己得到庇護,使即將死去的自己不經受那麼多痛苦。
如今聽到很多魂魄竟然不能進入地府投胎,成勝即使身處壯年,聽到這個消息,也難免心慌意亂。
若是他人來說,成勝也許只會當成玩笑,但這位蘇先生剛剛纔將小東的魂魄召來,他不得不信。
見衆人面色恐慌,蘇牧搖了搖頭,道:“別急,還沒說完呢!”
他不慌不忙地敲打着桌面,解釋道:“如今魂魄想要入冥界,只得通過幽冥通道,而你們的小東既然覺察到有什麼東西吸引他,說明這附近就有一處通道,可以就此進入冥界。”
“這樣說來,蘇先生,那我們死了之後,也可以到下面嗎?”成勝鬆了口氣,又連忙問道。
“應該沒問題。”蘇牧點點頭。
衆人這才安下心來,成勝站起身來,當着衆人的面對着又對着蘇牧拜了拜,一臉感激地說道:“我們在這邊境行走多年,雖然經歷了很多險境,但還是第一次有弟兄殞命,若非得到蘇先生幫助,我等豈能知道小東兄弟的遺言,回去之後面對小東的家人,定然羞愧難當無話可說。”
說着,他從懷中取出一個沉甸甸的布袋來,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蘇先生,我們都是光腳的漢子,不知道什麼禮節,也許蘇先生看不上這些,但還請收下!”
蘇牧一眼便看出,這裡面裝的都是些黃白之物,他搖了搖頭,擺手推辭。
“順手之勞而已,不用客氣。”
見成勝張嘴欲言,蘇牧連忙補充道:“此物於我無用,只是回去的路上我有些事想要問你,知無不言便是你的回報!”
成勝聞言思索了片刻,將布袋收入懷中,端起一碗水,一飲而盡,大聲道:“多謝蘇先生!”
“多謝蘇先生!”
衆人登時附和,聲音響徹在這荒無人煙的偏僻山丘。
......
馬車的木輪軲轆軲轆地在平地上滾着,蘇牧坐在車廂內專心煉化異種真氣,成勝端坐在車轅上,如電般的雙目掃射着四周。
在馬車後面,幾位漢子揹着背篼小聲地交談着,時不時帶着敬畏的神色看向前方。
對於這位神秘的蘇先生,如果說他們一開始還是着恐懼的話,現在就只剩下尊敬和佩服了。
雖然大唐境內不禁道法,但貧家子弟想要修行卻極爲困難,沒有名師,沒有秘訣,上天更不可突然降下大運。
能學兩手江湖把式已經算得上不錯了,修行?遇見的多半是招搖撞騙之徒,真正有能力的人,只會在長安建鄴等大城之內,亦或者在唐皇御下的各座神山,豈會來此偏遠荒蕪之地?
因此見到這樣一位人物,即使有可能是剛甦醒的魔頭,幾人也開始漸漸起了些心思來。
馬車內,蘇牧皺了皺眉,心經運行數週後又一次停滯了下來,異種真氣的消化並不樂觀,需要大量的時間才行。
他隱隱察覺到,如果強行運轉,也許會造成其他更大的危險。
蘇牧輕輕地嘆了口氣,放棄了掙扎,伸出手來將車門打開,走了出去,與成勝並坐在車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