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出來?”隨着小印子的一聲低喝,粗壯的廊柱之後果然被他揪出一個身影。
他若不是方纔在喬言面前失神,早該察覺到有人在偷窺他們,只是他沒想到這個傢伙竟然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明目張膽的行偷窺之行。
“小喜子,你在這裡鬼鬼祟祟做什麼?”
見被撞破,小喜子也不驚慌,他滴溜溜的兩隻眼睛來回亂轉,最後落在小印子邪魅的臉孔上,嘿嘿陰笑“怎麼?被我發現了,想殺人滅口麼?”
小印子被他說中,怒色更甚,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幾分。
咬牙忍住痛,小喜子冷汗直流,嘴上卻不討饒“要是叫喬言知道你那點不乾不淨的心思,她……還會……如此待你麼?”
最不願想起的一塊禁地被他踏進,小印子縱然此刻恨不能將他立馬掌斃,卻又不能下手,只恨聲道“你想怎樣?”
“我?我……受制於你……還能怎樣?”小喜子疼的臉都變了形,抽搐着嘴角掙扎着把話說完“你看……我們……各有短處捏……在彼此……手裡,不如,各……不相干可好?”
***
喬言這一覺睡得很短,夢裡依稀有誰對着她說話,等再睜眼的時候,哪裡有什麼人,只看見黃鶯巴巴的朝屋裡瞧,一邊在門外打轉,不想都知道,定是門邊小印子冰山般的臉孔讓黃鶯無計可施,只得乾站着。
她啞然失笑,自己是說過小心黃鶯的話,不過瞧小印子的架勢也太充滿敵意了,有必要那麼緊張麼?她不過是樑筠手底下“芪、芽、蕎、芥”四個堂主中的一員而已。
那個粗大手腳的黃鶯正是三堂主蕎青荇,斷不至於長成這麼村姑的樣子,想來也是易過容貌了。
喬言含笑看了看小印子,輕聲說“你瞧你把人家嚇的。”
小印子沉着臉半天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知道他們倆個自己暫時沒辦法管,也只好隨他們去,喬言拿起本書,漫不經心的翻着“今兒誰惹你了?”
小印子臉色黑黑,挪揄道“沒誰。”叫他咋說,一個太監動了春心正好被另一個太監撞見,所以他不爽了?
“她來了多久了?”
小印子給她研磨的手停都沒停,淡淡的說“一個多時辰了。”
喬言瞥了他雲淡風輕的臉,攏了袍袖向着門外點頭“進來吧。”
黃鶯如蒙大赦的走進來,“清早,得意公公剛送來太子妃的賀禮,囑咐奴婢一定將這個交給您。”
“呵呵”喬言展開燙金的花箋,戲謔的挑了挑眉,嘴裡說着毫不相關的話“黃鶯,找個裁縫來,也該做幾件女裝了,這衣服穿的真是彆扭。嗯?這是太子妃的賀禮?”
“是,就送了這麼一個小盒子。”黃鶯有些不解的看着喬言拆掉盒子的綢帶,昨天那麼多厚禮她瞧都不瞧,獨獨對這小盒似乎很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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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綿包裹中,一個暖色的羊脂玉鐲靜靜的躺在那兒,喬言把它拿起對着光照了照“呦,是塊活玉呢。”
羊脂白潤的鐲身有絲絲的翠綠流動,竟是產自巫峰山的“活玉”,巫峰以險奇著稱,高聳入雲霄,傳說山頂上有神仙居住,所以才能產出帶着靈氣的寶玉,分濃黑,翠綠,血紅,絳紫四色,其中以翠綠最爲稀有,是爲極品。
喬言看了半晌,對着黃鶯笑吟吟的說“把手伸出來”
黃鶯懵懵伸出左手遞給喬言,下一刻眼珠差點掉出眼眶,結結巴巴的說“大……大人……”
那枚罕見的靈玉鐲子在自己結實的手腕上流着翠綠的光彩。
“這麼久我也沒見你戴什麼首飾,這個就送了你吧。先將就戴着,以後如遇着更精緻的,再換下來。”喬言看着黃鶯驚呆的表情,笑了起來“把口水擦擦,還有,以後還是叫我小姐吧,大人大人的怎麼聽都像是在叫男人。”
“得了”喬言揮揮手將黃鶯還未出口的話攔了回去,“就這麼戴着,今兒我可累,別讓我說第二遍哦。”
黃鶯紅了眼眶,點點頭,退了下去。
陰冷柔軟的手按上她的肩膀,緩緩揉捏起來,喬言微笑,索性舒服的將頭靠在椅背上,半晌,小印子陰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小姐可查過小喜子的底細?”
“他是影妃的人”喬言閉着眼睛繼續享受渾身的放鬆,“真是奇怪,怎麼現在的江湖中人都這麼喜歡往皇宮裡扎。你以前認得這人麼?”
小印子彎了嘴角“不認識,這種人充其量是個宵小之類,入不得流,但卻是不得不防。我看他身上有些功夫,又看不出是什麼來頭。”
“南郡的規矩我不大懂,像我這種官階的可以帶幾個長隨?”喬言忽然扯開話題。
小印子明顯愣了一下,“這個不關官階大小,所有外臣一律只配一個長隨。至於府裡配給多少下人倒是和官階有關係。”手下動作一滯,輕笑道“按小姐的官職,前個日子院子裡的那些,人數正好。”
“啊?”喬言忽然明白黃鶯說的“閒話”是什麼意思了。睜開眼嗔道“怎的不早說?這可好,又得招來是非。”
“我以爲這麼簡單的常識小姐你知道呢”小印子一臉無所謂的聳聳肩。“能有什麼是非,大的過小姐你把那些大禮送人?明天估計小姐要有的忙了。”
某人擡手給了小印子一個暴慄,在他白皙的額頭留下一個紅豔豔的指頭印。
“嘶~”
“還敢叫疼?咱倆這事兒沒完,罰去煮碗花釀圓子,小姐我餓了。”俏皮的水光盈盈的在她眼底流動。
小印子揉着腦袋出去,不一會兒端着個碗折了回來,喬言驚奇的看着那碗灑了桂花瓣的稠羹“你……從哪兒擺弄出來的,這麼快?”
“誰知道某人沒有用早飯的習慣,”小印子白了喬言一眼,“總不能天天見你餓着吧。就囑了廚房每天備着一碗在鍋裡溫着,你要吃隨時都有。”
有一種叫做感動的東西,就那麼直喇喇的闖進喬言包裹嚴實的心,如同死水樣沉寂的表面開出層層漣漪。
曾幾何時,那溫暖她心房的人也這般細心周到,花釀圓子是她唯一衷愛的東西,冬天那人給她備着熱的,夏天就用冰塊鎮了,今天仙草的,明天鳳梨的,變着花樣給她獻寶。
“怎麼了?”見她不做聲,小印子的目光在桂花瓣上轉了一圈,思忖:莫不是不喜歡桂花?
喬言久久凝視着他手裡的青花瓷碗,喃喃道“你怎麼知道的?”
“那天恩宴上,小姐只吃了這麼一碗桂花圓子釀。”小印子依舊是淡淡的表情,察覺到她悽悽的神情,有愁思在她眉眼間浮動,遂將所有的感情小心的收起藏在心底。
她有太多的秘密和故事,那故事如影隨行的揮散不去,饒是她淺笑不離口也難掩眼底的淡漠疏離。關於那些過往她從未提起,他也只是在她和山曉的對話中略窺出端倪,既然是悲傷的回憶他願意幫她去忘記,即便他走不進她那顆已被填滿的心。
喬言垂下睫毛,暗罵自己沒用,爲什麼總是在情字面前這麼難堪,她甚至不敢擡頭去看那碗桂花圓子。是怕對上他藏着神傷的雙眸。
“放心,堂堂蜃樓樓主霄霆帝幺獨愛花釀圓子這件事,我是不會說出去的。”小印子違心的微笑着,她躲避又小心的神情他不忍心再看。
而他的用意她何嘗不知?
喬言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碩隱公子,你說錯了。”
小印子挑了挑眼角,眼中有自己都未察覺的寵溺“請樓主賜教。”
“公子有所不知,這霄霆帝幺其實是兩個人,在下只佔了個帝幺。”喬言笑了起來“雷厲風行的霄霆正是說的山曉那廝。”
小印子豁然“原來如此,難怪蜃樓樓主秉性陰晴不定,原來根本就是兩個人。”然而他的兩道劍一般凌厲的眉又擰了起來。“那天我瞧小喜子似是對小姐很有成見。”
喬言拿了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他對我不滿也是應當。黃鶯是我的女伺,這些事本就是她的分內,我有意將差事都交給黃鶯做,獨獨孤立他,小印子你猜我想做什麼?”
“小喜子是上官影的人,黃鶯是樑筠的人,我猜小姐這麼做是想將這兩個後臺的瑕隙擴大,不過小姐,你賞黃鶯那個鐲子的用意太過明顯,而且,太子妃那裡小姐打算怎麼說?”
喬言眼中閃過欣賞的光,這小子還真不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條條框框倒替自己想的挺周全“太子妃邀我明天晚上過去赴宴,都說酒無好酒,宴無好宴,我倒是對明日的那場宴席很感興趣呢。”
小印子好笑的看着喬言“我暫時還不能太顯眼,進不得流炎殿,明天只能在暗處保護你。”
“是啊,雖然知道不會有事,但是我還是覺得有你跟着比較安心。”喬言輕笑着瞧小印子熟練的倒茶,忽然小印子的神色一怔。
“怎麼了?”喬言看出端倪,走過去拿起茶杯湊在鼻尖輕嗅。眼神凜凜的冷聲道“六絕散?”
“茶水飲食皆是小喜子負責的,”小印子殺意驟起,“這人留不得。”
“哎,小喜子不過是受命與影妃,只是沒想到影妃這麼沒有耐性。”手指在桌上畫着圈。影妃這麼做確實是太過冒進,僅僅是拒絕了她便容不下她了麼?
“虧我前兩日還給了她一份好東西。”喬言低聲嘟囔着,得了那份圖紙影妃應該可以想到自己和蜃樓有些瓜葛,依着蜃樓的勢力她還有膽量對自己下手,能夠對蜃樓的暗示不理不睬,顯見是有外人在後撐腰。難道,山曉說影妃暗通北狄是真的?
見喬言猶豫不語,小印子急道“小姐你發善心同情這種人簡直就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他來取你性命,你居然還同情他?”
喬言怪笑道“他是來殺我的,你急什麼?”
“沒見過你這樣的爛好人,你是不是對可憐人都同情?”他雙掌微蜷,臉色越來越沉,心裡越來越失落,原來……
“我不是聖人還沒善良到這種地步,你也不用多想,若你我之間有半分同情可憐的話,我們的緣分也就到頭了。”她正了臉色,慢慢將茶水灑在一盆蘭草上,油綠的蘭葉瞬時焦黑枯萎。
“我不讓你動小喜子,是因爲他還要幫我個忙,而這事,非他不可。”
青花瓷碗靜靜的擺在原處,從頭到尾,喬言沒再看它一眼。她心裡想的還是那個在恩宴上一面之緣的人,隔着窗子,喬言對着滿樹的海棠默默低語“總算是要見到她了,藍締姑姑,待我查到真相,我們就都可以安心了,不是麼?”
次回預告:跨越多年的重逢居然殺機重重。。喬言你何其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