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耶懷說東安鎮那邊的皇城司據點有可能是陷阱,衆人都皺起了眉頭。
黃嵩思忖了片刻,忽然笑道,“陷阱好啊。既然皇城司的人如此費心佈置一番,若讓他們沒點收穫,豈不是便宜了他們?”
“黃公子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完顏玉都有些不滿地道。
“既然他們想搞陰謀,我們就對之以陽謀。”黃嵩鼻子裡哼了一聲,“我們可以通知四殿下,就說大齊皇城司的人在東安鎮設置了據點,想要探聽我武衛軍的動靜,請他派軍捉拿奸細。當然,我們要把那裡的情況探知清楚,確切地點在哪裡,大約有多少人。不怕四殿下抵賴!”
完顏玉都也霍然開朗,“我們還要把消息散播出去,最好讓完顏沙虎和溫雄也知道,到時候看看老四抓不抓他們。抓了他們,就是自亂陣腳;不抓他們,就是與敵同謀。哈哈,老四這下應該頭痛了!”
“黃公子所言不錯,”撻黎道,“血狼還要派人盯住東安鎮。這些人除非不回中都,只要他回來,血狼就行雷霆之勢,將其全殲!好好出出這口惡氣!”
耶懷好奇地看了黃嵩一眼,沒想到這個大齊丞相之子,居然是搞陰謀詭計的好手!
有黃嵩和撻黎兩個人籌劃,此事很快就有了定計。由耶懷親自帶人前往東安鎮,只探查,不動手。只要將消息探聽實了,就立即回報。至於通知完顏玉琿的任務,完顏玉都不宜出面,而是由撻黎告訴完顏沙虎,再由完顏沙虎去知會完顏玉琿。如此一來,既向完顏玉琿遞了消息,又表示其他武衛軍將領已經知曉了此事,變相地給完顏玉琿增加了壓力。
定下了對付皇城司的計策,耶懷當即出門,親自去東安鎮打探。
此時,完顏玉都和撻黎、黃嵩三人,眉頭都舒展了不少,話題又轉到了完顏玉生身上。
黃嵩嘆道,“六殿下身邊的高人不少啊,不但設計了這出李代桃僵、假癡不癲之計,而且應對迅速。我們剛從雄州回來,打算找人彈劾他欺君之事,他便換回了真身!最遲後天,他就能回到中都,到時候如何應對,還要計議一番。”
完顏玉都哼了一聲,剛露出喜意的神色,又陰沉下來。
撻黎道,“此事也並非全無益處。本來中都已經形成了璟殿下與玉都相對的局面,完顏玉生一回來,完顏璟一方的勢力必定分化。而支持我們的主戰派,除了樞密副使顏盞旺投到璟殿下那邊,其他高層官員並沒有離散多少。聽說聖上的龍體日衰,每天昏迷的次數也越來越長。也許半月之內,就會發生大事。在此之前,他要定下傳位之人。”
黃嵩喜道,“如此的話,則大有可爲。只要六殿下回來,我們便讓右相大人重提立太子之事。攜朝堂上的威勢,定可讓二殿下榮登太子之位。二殿下,在下忍不住要提前恭祝你得大位了!”
這話說得非常中聽,完顏玉都腦子還沒轉過彎來,卻被黃嵩最後一句話哄得喜笑顏開!
真是個馬屁精!撻黎忍不住鄙視了黃嵩一回。不過,撻黎知道事情並非這麼樂觀。完顏璟是被老皇帝硬擡出來跟完顏玉都打擂臺的,萬一徒單礪和顏盞旺都歸向完顏玉生,勝負之數還不好說呢。
“玉都,這兩天我們不能閒着,一是要拜訪溫雄和完顏沙虎甚至四殿下,以及其他重臣,我給你設計了一套說辭,加緊籠絡他們。二是你與西夏公主李邕熙同遊太液池,很快就會在中都傳揚開來。但這還不夠,還要敦促樑乙越,讓其在與大金官員的交往中,明確表示支持你的態度。三是從府裡拿出一千兩黃金,給御史臺左丞回特蠻等官員,讓其上書要求立你爲太子,這個時候自然不能惜錢。另外,右相府那邊要勤跑兩趟,放低姿態。畢竟,右相大人對我們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倚仗。”
完顏玉都聽得有些頭大,不過,他也知道撻黎的意見正確,所以默默地點了點頭。
“撻黎大人所慮周全,我還有個提議,就是二殿下可以上書,請求親自接六殿下回中都!聖上若準了,撻黎大人可以代二殿下完成剛纔所說的幾件事。若是不準,也可成就二殿下的仁慈重情的名聲!”
“迎接他?哼!”完顏玉都面現不滿。撻黎深知完顏玉都的性格,輕輕地對黃嵩搖了搖頭。
黃嵩仍不死心,很快又冒出一個主意,“二殿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們是不是需要準備一點後路?萬一,我是說萬一局面不利,我們也可避免敗亡的結局。”
撻黎聞言,輕笑了一聲。完顏玉都則點了點頭,“黃公子,你果然聰明!”
黃嵩突然意識到什麼,臉色爲之一變,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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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樂園作爲大金高官最重要的聚居地,高門府邸,鱗次櫛比。除了緊依皇城的太子府,以及右相府和二皇子完顏玉都的府邸,最顯赫的應該是同樂園北側的顏盞旺的府第。作爲大金的樞密副使,算是專管軍事的二號人物。
不過,按照官員的排名,在顏盞旺的前面,除了右相完顏京、左相完顏章壽外,還有一個平章政事徒單礪。
徒單礪的府第與顏盞旺相距不遠,卻非常不起眼,甚至說有些寒酸。佔地兩畝的院子門前,一對石獅子已經損壞。左邊一隻,獅嘴沒了下巴,右邊一隻則少了半條前腿。紅色的大門漆皮剝落,斑駁不堪。就連四周的院牆上,都長滿了茅草。
僅從外觀看,這裡好像住着一個破落戶。也正因爲如此,徒單礪的廉潔名聲被衆多大金百姓傳誦。
在完顏玉都與撻黎、黃嵩籌劃如何對付完顏玉生的時候,徒單礪正一個人喝着悶酒。上午從完顏璟那裡回來後,他就吩咐下人不要打擾自己,接着便提着酒壺,來到院內靠近東北角的一個小房子前。自從八年前榮任平章政事後,只有徒單厲一個人,有權進入這座房子,就連妻兒,也不知道房子裡究竟裝了多少好東西。
摸出從不離身的鑰匙,徒單礪打開了房門。數道明晃晃的亮光閃過,他匆忙閉上了屋門,把自己關在了屋內。房子沒有窗戶,裡面卻不太黑,幾顆碩大的夜明珠正閃着乳白的光暈。靠近兩側的木架上,擺着上百件金盃、金壺、金碗、金瓶,近千件銀器和數不清的銀錠就堆放在地上,只留出一條兩尺寬的通道,直通靠近北牆處的一張玉牀。
徒單礪點燃蠟燭後,屋裡霎時明亮起來,所有金銀器都變得流光溢彩。這一刻是徒單礪最享受的時候,置身於閃閃的亮光中,他深吸一口氣,頓覺飄飄欲仙。
半盞茶後,他睜開了眼睛,臉色也隨即陰了下來。順着通道來到玉牀前,顏盞旺一屁股坐下。玉牀是金鑲玉做的,來自大宋,是徒單礪之父當年入侵東京時的戰利品。這也是這個屋子裡唯一有“正經”來源的東西。
玉牀滑膩,卻帶着透心的涼意。就坐在上面,徒單礪乾瘦的身體似乎一點也不懼涼氣。烈酒入口,他的身子抖了一下,長吐出一口氣。
上午的一幕在眼前飄過,徒單礪緊皺起了眉頭。
從泰和殿出來後,徒單礪和顏盞旺就去了玉華宮,拜見完顏璟,並將完顏玉生康復在望,即將回京的消息告訴了完顏璟。
“六叔快回來了?真是太好了!”15歲的完顏璟在屋裡來回走了兩圈,“你們不知道,天天看兵書,學着處理勞什子軍務,差點把我煩死。六叔一回來,我就輕鬆了。他最疼我,他定會勸說爺爺,不讓我當什麼武衛軍副將。”
“殿下萬萬不可,”徒單礪與顏盞旺齊齊拱手,前者道,“聖上對璟殿下寄予厚望,指望着殿下能撐起大金一片天。”
“幹嘛說的這麼含蓄?不就是當皇帝嗎?我可沒興趣。我只想當道士,當皇帝這事,六叔比我在行,你們去幫他吧。”
完顏璟對當皇帝沒興趣,兩人早就知道,不過,眼下可不是鬆勁兒的時候。顏盞旺道,“璟殿下,老臣給你說過,只要你當了皇帝,願意學道就學道,想當道士也沒人敢管。”
“你說的倒也有道理,可我這兩天在琢磨,當了皇帝還能當道士嗎?”完顏璟歪着頭問道。
“當然能了,”徒單礪也看到了希望,“大宋的宋徽宗便是號稱教主道君皇帝。”
“宋徽宗趙佶?你是說死在我們大金的那個?他就是因爲光想當道士,不正經當皇帝,以致於亡了國。我纔不想當昏君呢,被世人戳脊梁骨!”完顏璟連連搖頭。
徒單礪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舉什麼例子不好,偏偏舉趙佶的例子,這不是找事嗎?
兩人還要再勸說,完顏璟不耐煩地道,“好了,兩位愛卿的意思我也明白,但我也有自知之明,不是當皇帝的料。你們去幫幫六叔吧,只要他當了皇帝,肯定會讓我當道士的。千萬不能讓二叔……”
完顏璟也知道一些輕重,話到這裡便收了口。
任徒單礪和顏盞旺沒有辦法,灰溜溜地出了玉華宮,兩人都知道,自己被老皇帝忽悠了。老皇帝先前一切提升完顏璟的表態,都是爲了分化完顏玉都一方的勢力。現在正統的爭位之人要回來了,兩人必需迅速作出決斷。是投向二皇子完顏玉都,還是投向六殿下完顏玉生。既然已經參與進來,這中間再沒有騎牆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