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總是下個不停,它沒有北方下的那般的急促和凜冽,相反這裡的雨如同女人的柔情,總是在和你纏綿着,令人想到斬斷青絲,卻不忍心下手,因爲它已經在你不經意間,悄悄的侵入了你那顆心,因爲當你斬斷之後,你就無法享受那種如水的溫友上傳)
修車行的後院,上面搭着一間小棚,一盤水煮花生,一盤小蔥豆腐,還有一盤紅燒肉,一壺清酒。
酒鬼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輕輕的抿了抿脣角的酒漬,忍不住回味道:“有人說酒麴釀酒是中國釀酒的精華所在,甚至可與中國古代的四大發明相媲美,此言不虛。”
“我認爲,喝酒最主要看和誰喝。”上官洛輕輕抿了一口,一股清香純正、餘味爽淨的味道油然而生,不由的暗歎,怪不得這酒連自己爺爺平時都很少捨得喝,甚至二爺爺因爲這酒,專程跑去美國一趟。
“這話正確,不然再好的酒,和不相干的人喝,也索然無味。”酒鬼緩緩道。
“這正應了那句話。”上官洛道。
“酒逢知己千杯少。”酒鬼脫口而出。
“正解。”上官洛微微一笑,忍不住那胸間的激昂情緒,和酒鬼碰了一杯,一飲而盡,一杯下肚之後,上官洛的臉上泛起一抹病態的殷紅。
“你的酒量還是不行啊。”酒鬼憨憨的笑了一下,不時的夾着盤裡的花生米。
“我不怎麼喝酒,平時也就一斤的量,但是,跟你喝,捨命。”上官洛輕笑着,那笑容中泛着一抹認真,令酒鬼爲之感動不已,曾幾何時,他已經快要將這種情感淡忘,他體內的血液快要進入死寂,如今被上官洛一句重新點燃,令他忍不住想要潸然淚下。
酒鬼的心中又浮現出蕩氣迴腸的俠情,顫抖着手,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有些話不比多說,因爲當你說出來的那一刻,就已經落入了俗套,而他,不願意令這種高尚的情義落到遍地皆是。
上官洛靜靜的注視酒鬼,他知道酒鬼的那種感覺,那種痛苦的感覺,如同被刀割破的痛,令酒鬼寢食難安,忍不住道:“或許,你該回去一趟。”
酒鬼輕輕搖了搖頭,雖然很輕,但是上官洛卻可以看清他心中的執着。
他別過頭,看着雨水順着帳篷滴落而下,形成了一幕淺淺的水簾,感嘆道:“它總是在不經意間包裹住你,江南沒有茫茫黃沙掩蓋的古戰場,也沒有那高亢激昂的信天游,這裡多雨,所以才淋出了一幅如畫的江山,當你沉寂在溫柔鄉的時候,有一天,你忽然醒來,你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已經被它銷魂蝕骨。”
上官洛順着酒鬼的目光,望着院子裡的水泡,還有那被雨水淋溼的牆壁,喃喃道:“多少年了,江南的雨在滋潤出江南水一樣的女子和畫一樣的山水的同時,也將人的意志消磨殆盡。”
“所以...”酒鬼道。
“所以,你願意浸泡在溫柔鄉里,於是‘暖風薰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詩句,便完美的體現在了你的身上,是不是沒有雨,就沒有江南的溫柔,沒有溫柔也就沒有了你的懦弱,沒有了你的懦弱就只剩下那沖天的豪氣!”上官洛打斷了酒鬼的話,目光卻平靜的盯着酒鬼。
當然,雨確實帶來了柔情,沒有柔情又怎能冷卻眼前這個北方來的漢子的慷慨熱血呢?
酒鬼沉默着,不再言語,而他的眼神中浮現出了一抹痛苦之色,他只有一口一口的喝着杯中的酒,才能令他暫時忘卻着刻骨的痛,那清澈的酒水滴在他油漬衣服的前襟,然而他卻絲毫的不在意。
上官洛靜靜的看着酒鬼,突然他有些後悔,後悔自己剛纔的言語毫不客氣的撕開了酒鬼心中的痛。
“如果,將北方人風沙磨礪下的豪氣和江南細雨淋漓出的精緻結合在一起,那會是怎樣的結果呢?”酒鬼看着上官洛緩緩道。
“但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上官洛沉默了良久,緩緩道。
“唉...不說了,來喝酒。”酒鬼輕嘆了一口氣,舉起了杯中的酒。
上官洛看着眼前,酒鬼端着的酒杯,裡面的酒在盪漾着,如同酒鬼的心情。
“你有時候還是太執着了。”上官洛輕嘆道,而他的腦海裡驀然的浮現出二爺爺在西子湖畔,用茶水教訓自己的時候,不由的苦笑了起來。
酒鬼看着這個小自己幾十歲的年輕人,但是兩個人卻擁有者共同的話題,不由的感慨不已,忍不住道:“有時候,執着了,也不是壞事。”
“都已經過去二十年了,你還在爲你當年的事情,耿耿於懷,何必呢?”上官洛潺潺道。
“當年,我曾經對她吹噓着我的車技是如何的嫺熟,可是當我載着半信半疑的她,馳騁在公路之上飛馳,我何曾想過造化弄人?”酒鬼顫抖的嘴脣,喃喃道,往事的回憶,令他感到痛不欲生,他顫抖的手從自己的身上摸索着香菸,然而卻無論如何都打不開口袋。
“所以你在逃避?”上官洛從自己兜裡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遞給酒鬼。
“她的父母在全世界追殺我,甚至請動了‘黑殺’組織,就是爲了要我的命。”酒鬼深深的吸了一口煙,任憑煙霧在他和上官洛之間瀰漫。
上官洛握着杯子的手,不由的輕輕一顫,皺起了眉,因爲他沒有想到事情遠比自己想象中的複雜,擡起頭望着酒鬼那鬢角已經出現的白髮,以及眼神中的滄桑,道:“或許她的父母誤會你了。”
酒鬼緩緩的搖了搖頭,道:“這件事情就這樣吧,我在這裡呆一輩子就算了,洛兒,我只有一事相求。”
上官洛怔怔的看着酒鬼,這個曾經是國內頂尖的車手,斬獲了數不清的冠軍,如今卻甘願偏安一隅,是自責?還是內疚?亦或是害怕?或許這些都有。
而自己的車技大部分也出自於他的傾囊相授,兩個可謂是亦師亦友,或許以後他的名字再也無人問津,而街坊僅知道修車行的老闆叫周七,因爲他有一條腿是假腿。
“說吧,周叔。”上官洛緩緩道。
“等我老去的一天,將我的骨灰撒在那條公路上,算是給她道歉了。”酒鬼惆悵道,他沒有死的勇氣,所以他恨自己懦弱,所以他悔恨不已,所以他還苟且偷生的活着。
上官洛沉默着,點了點頭,從桌子下又拿出一瓶酒,道:“給你帶了兩瓶,這瓶本來打算給你自己喝的,看來今天我們要一起喝乾了。”
“今天,你又勾起我的往事了,這酒必須得喝。”周叔給上官洛倒了滿滿一杯,頓時一股清香開始飄散出來。
“說了,捨命。”上官洛淡然一笑,也輕輕的抽了一根菸,開始和周叔暢快痛飲。
“咳..咳..”上官洛開始咳嗽,因爲用力,導致他的臉泛着一絲病態的紅。
“酒這個東西啊,要適應,你現在都不適應了吧。”周叔憨笑着。
上官洛深深吸了一口煙,壓下了自己腹部的那種不適感,苦笑道:“真不適應了。”
“你小子這次回國,有什麼打算?”周叔看着上官洛,輕笑道。
“踩場子吧。”上官洛不置可否的淡淡道。
“國外的飆車和這裡有什麼不同嗎?”周叔問道。
“車多,錢多,專業性強,或許你旁邊的對手,就是一名職業賽車手。”上官洛輕嘆道。
“那你這次打算玩大的了?”周叔平淡道,只有經歷大風大浪的人,纔會有的這種平靜。
“北上廣,這三個地方,怎麼也要玩個遍吧,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打算在荒涼的戈壁灘上飆車,想體會下那種一騎絕塵的英姿。”上官洛夾起一塊紅燒肉,放在嘴裡,一絲肥而不膩的感覺,不得不承認,周叔還有當廚師的潛質。
“但願你能打開局面吧,不過囑咐你一句,適可而止,因爲這個畢竟是在玩命。”周叔一邊喝酒,一邊抽菸,透過煙霧,目光平靜的看着上官洛脖子上掛的觀音玉佩,他知道,男人多戴觀音,是讓男人少一些殘忍和暴力,多一些象觀音一樣的慈悲與柔和。
“都說不是猛龍不過江,我十六歲那年以爲自己是條龍,就算不是龍,也是條等待着跳躍龍門的鯉魚,但是現在我才發現,我依舊是人。”上官洛輕笑着,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剛纔的那股酒勁已經下去了,而他也漸漸的開始了適應這種感覺,不再是先前一壺清酒難入喉。
整個煙雨瀰漫的下午,上官洛和周叔,一瓶瓶的喝着酒,兩個醉意朦朧的人,喝的卻是叮嚀大醉。
而醉酒後的上官洛趴在桌子上,嘴裡還自語道:“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周叔,你說是不是?”
酒鬼周叔緩緩的收拾着桌布,此刻頭暈的他望着迷醉的上官洛,嘴角泛起一抹慈愛的笑,他將桌布打了一個又一個的結,就是爲了不讓剩飯殘灸溢出桌布,他將桌布打了無數個結,如同他剛纔心裡的結...
那種解不開的心結,千千萬... 君子聚義堂 絕對時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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