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女兒走神,文曙輝突然出聲問道:“你林世叔邀爲父來,原是屬意我出任南楚的吏部尚書,兼任內閣首輔,幫陛下將朝堂撐起來,舒兒,你覺得爲父該如何做?”
舒眉一愣,心裡甚覺奇怪:朝堂之事,哪裡容得了她置喙的?從小她在爹爹身邊長大,他原先也不跟自己講這些的?這
今兒個,爹爹是怎麼啦?
舒眉擡起頭,用狐疑的眼神望着他舉鞍齊眉。啟天小說шwщ書蛧書蛧
彷彿猜到女兒心中所想,文曙輝並不意外,只見他輕咳一聲,慢條斯理地解釋道:“你弟弟年紀還小,四皇子如今又不在了,在來的路上爲父想得很清楚了。南楚雖然初立,投奔而來的,都是原先燕京的重臣權重,哪裡是我一被貶數年的外臣,能摻和得進去的?!況且,你已嫁人生子,執兒年紀尚小。
爲父想了想,還是莫捲進去爲好等齊峻到南邊後,爲父到時就返回嶺南,你……”
舒眉先是一怔,隨即醒悟過來舉鞍齊眉。
這是在詢問她今後的打算了。
可是,齊峻如今不見蹤影,一時之間,她頭腦中也理不出頭緒來,更不好做什麼決定。
擡頭睃了女兒一眼,文曙輝接着道:“你現在若下不了決定,莫若等齊峻那小子回來後,再另跟他商量商量吧!而今,齊府雖說敗落,可祖冢畢竟還在北邊,怕是他還是不想離得太遠”
不知怎麼地,舒眉突然間想到,那次她第一次跟丈夫提及分家時,齊峻自信滿滿的表情。
當時他是怎麼打算來的?!
就是要隱居也得在京郊,要時刻盯着高家的人。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難不成給他信心的,就是那座已經被人攻破了的大興農莊。
舒眉忍不住搖頭嘆息。
見到如此神態,文曙輝以爲女兒是不願跟自己分離,遂安慰道:“若是你不願去嶺南,咱們也可以另尋一個去處離燕京近些也成……”
舒眉一怔,隨即會過意來:“爹爹不肯出仕,是不是顧着舒兒的婆家……怕樑國君臣,對齊氏的族人動手?”
將頭扭到一邊文曙輝沒有正面回答這問題,而是望着庭中的玉蘭樹,幽幽說了一句:“其實,咱們文氏一族的祖冢在徽州,你曾祖父當初官至太傅,舉家都遷往京都了。二十年前,咱們家族那場變故你祖父怕連累族人,跟本家斷絕了來往。倒是你舅舅家,在徽州還有一些勢力。”
舒眉不由愕然。
之前,她很少聽父親提及她的母族。到今天爲止,她僅見過一家施家的親戚,那便是隨夫在西北邊的大姨齊施氏。其他的親戚,諸如外祖父母、舅舅、姨媽之類的,她在京裡六七年也從來沒見到過。
舒眉心底不禁有些好奇,遂跟她父親問了起來:“之前,怎地沒聽您提起過他們?”
文曙輝聞言面上有幾分不自在,慌亂之中拿話來搪塞女兒:“那時舒兒年紀還小,你舅舅他們都在任上,難得見上一面,所以沒跟你提起過他們。不過,前些日子,我聽人說,你大舅在浙南任職,山高水遠的,想來你也沒機會去拜會他們…”
舒眉聽了心裡暗道:浙南算什麼山高水遠?!她當初在崇明島上岸,離浙江沿線也不遠了,想到這裡,她連忙表態:“以後若有機會,舒兒再去拜會舅父大人,給他們賠罪吧!”
文曙輝沒有再出聲微側過的臉面上,閃過一絲痛苦的表情。
“老爺,公子回來了!”外面傳來一丫鬟的聲音,將屋裡的父女倆,都嚇了一跳。
舒眉面上微喜,不由得望向父親。
“帶他進來!”覷了女兒一眼,文曙輝朝門外吩咐道,“讓他自己進來!”
不一會兒,就有一位六七歲的童子,蹦蹦跳跳地就進來了。
舒眉擡頭望去,那孩子膚色雖不白,跟爹爹長得極爲相似。
她心裡頓時有種親近之感。
見兒子來了,文曙輝忙拉了他過來,替對方擦了擦額上的汗珠,然後,將他往舒眉這邊一推:“去給你姐姐行禮吧!”
文執初進門之時,就瞧見一位年輕女子在屋裡,心裡想着是不是他親姐姐,此時得到父親確認,忙跳到那人跟前,順勢說道:“執兒見過家姊!”邊說,還有模有樣地朝舒眉拱手一禮。
舒眉一把忙將他抱住,上下打量起來。
小童子文執初,歪着腦袋跟姐姐對視起來,斜長的鳳眼裡,一對極爲清亮的眸子,彷彿能照出人的影子。
見到他這副稚氣未脫的表情,舒眉心裡甚喜,拉着弟弟來到父親跟前,道:“爹爹好生偏心,竟然將丹鳳眼傳給小弟了。”
聽了女兒的打趣文曙輝稍一怔神,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望着一對兒女`道:“這豈是爲父能決定的,他的眉眼隨了你們的祖父”
舒眉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外頭有聲音傳來:“曦裕兄好福氣,兒女雙全,正在屋裡共敘天倫呢?!”
舒眉和文執初轉身望向門口,只見一中年將軍,從外頭走了進來
她們姐弟忙上前行禮。
林隆道虛扶了他們一把,又逗了文小弟幾句,便跟文曙輝說笑起來。
舒眉見狀,知道對方找爹爹,定是有要事相商,忙帶了小弟識趣地告辭了。
望着女兒背影離開後,文曙輝這纔將目光收了回來。
“從京城到江南,多虧林世兄關照小女,請受曦裕一拜。”說着,文曙輝朝對方深深揖了一禮。
林隆道忙扶起他:“曦裕兄這是作甚?不說兩家的交情,遂是當初幾家結成的同盟,也勿需如此多禮。”
想起不在人世的文昭容和四皇子,文曙輝的眸光不由一黯。
彷彿知道他所想一般,林隆道扼腕嘆道:“去年上元節若不是那場大火,說不定咱們已經成事。四皇子他”
他沒有說下去,只是朝對方掃去一眼。
文曙輝垂下頭,跟着嘆息道:“昭容娘娘還是福薄,到底沒能等到最後……”
林隆道不語,盯了對方半晌,最後似是無意間提起:“聽咱們安插在宮裡的內線來報,那天晚上,四皇子最後似乎逃脫了後來,他們打撈上來的遺體,有風聲傳來,說那並不是四皇子的”
這句話一出,文曙輝即刻站了起來,緊緊地攥住他的手:“此話當真?!”
林隆道搖了搖頭,無奈地答道:“愚弟也不知內情!不過,無風不起浪。北邊龍椅現在坐着的那位,一登基就迫不及待向宗室舉起屠刀,怕是有這可能……”
文曙輝一怔,忙問道:“賢兄指的是……”
林隆道神情一肅:“若我沒有猜錯的話,他是要將帶項氏血脈的宗親一舉拿下。咱們南楚朝的陛下,還是外出遊玩,因此才逃過了一劫。”
文曙輝這才恍然大悟。
剛得到信時,他也納悶過,不明白這羣人爲何扶持名不經傳的陳王幼子爲帝,起先,以爲是新帝好操控,林隆道想學北邊的高世海一樣,等時機成熟後,廢幼帝自立。是以,初到金陵時,他並不打算摻和進來。
沒想到裡面還有此等隱情。
文曙輝不由沉思起來。
他爲何跟自己說這些?畢竟現在他一門心思扶持新帝,若四皇子真還活着,將來冒出來了,林家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難道是想向他試探四皇子的下落?
他還沒想通裡面的道道,就聽林隆道繼續道:“愚弟邀請賢兄來組閣,並不是爲了一已之私。當年你們文氏一族被高家迫害。若是讓他統一了天下,首先容不下的,便是你我二家。雖說四皇子不在了,可陛下雖然年幼,也是太祖爺傳下來的血脈,咱們爲人臣的,自然竭盡所能,忠心爲主,既是大義,也是自保……”
文曙輝神情一凜:“可是,自從去年辭官後,在下就不想再重返官場,一門心思只想教導好執兒這孩子。”
“此言差矣,”林隆道見文曙輝以兒子爲藉口,忙拉了他坐了下來,“你出仕一樣可以教導好賢侄,再說,如今齊峻賢侄不在南邊,曦裕兄就忍心拋下女兒外孫?”
文曙輝連忙搖頭:“自然得等他們一家團聚了,我再回到嶺南去。”
林隆道剛想出聲說什麼,立刻又忍住了。
昨日他收到探子來報,知道在一個多月前,齊峻母子已被關押,具體原因還不太清楚。估摸還要等上半個月,纔有準確的消息傳來。
反正女婿不歸來,文曙輝也不會立刻離開,林隆道決定耐心等待。
拉着弟弟退出來後,舒眉把他帶到後宅,自己居住的院子這邊。
文執初還沒從見到親人的興奮中醒過神來,一路上唧唧喳喳,跟姐姐說着這些年來,跟爹爹生活的事。
望着他的小表情,舒眉一陣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