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一,清晨。
阿蘇勒在北都城的城牆上向北眺望。這是這個冬季裡難得的晴天,晶瑩的雪反射着朝陽的光輝,平靜得讓人感覺不真實。以往逢上冬季裡的這種日子,北都城裡的大貴族們都牽出獵狗和駿馬,帶着奴隸們出去狩獵,稱作“冬狩”。冬狩與其說是爲了獵物,不如說是爲了在難得的暖洋天裡活動筋骨。阿蘇勒小時候最喜歡冬狩,他被放在父親的馬鞍上,看着身邊的人錦衣駿馬,高張旗幟,弓袋裡露出金或者銀包角的好弓,馬鞍插袋裡成排的長尾羽箭也顯得特別威風。獵狗歡快地跑前跑後嗅來嗅去,男孩子們縱馬比賽,馬後總是傳來大人的呵斥。
現在回想小時候的事,有種做夢的感覺。
他微微眯眼,側着陽光照來的方向,眺望視力所及的最遠處。在這樣的天氣下,他可以看到大約五里遠近。五里外有些模糊的影子,似乎在雪地裡來往逡巡。
“不花剌,你能看清麼?”阿蘇勒問身邊的鬼弓首領。
“是白狼,大約幾十匹,他們在啃屍體,沒有人。”不花剌說,他的目力遠比阿蘇勒要好。
“這幾天一直都有狼來吃屍體麼?”
“晴天的時候幾乎都能看見,少的時候幾十匹,多的時候百十匹一起。我們的斥候冒險出城看過,被啃過的屍體都不成樣子了,狼喜歡吃內臟,就把屍體一具具地撕開。”不花剌說。兩天之前,大君命令他和他的鬼弓接受阿蘇勒大那顏的命令,不花剌沒反對,雖然他有些擔心這少年戰場上的經驗不足,不過他也相信這位大那顏的勇氣,而且莫速爾家的兩位鐵牙武士巴赫和巴夯都當即表示了絕對的支持。
阿蘇勒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不花剌猶豫了一會兒,“大那顏問大君要了鬼弓和一萬騎兵,大君同意了,不花剌就一定聽大那顏的鍕令。但我們至今都不知道大那顏的戰法,心裡不安靜。木黎將鍕在臺納勒河邊的一戰,出動青陽幾乎十萬騎兵,還是沒能取勝,我們現在只有一萬騎兵和一千鬼弓,大那顏準備怎麼辦?若這是秘密,大那顏不告訴我也沒事。”
“我可以告訴你。”阿蘇勒平靜的說,“只靠一萬一千人我沒有把握擊敗白狼團和朔北騎兵。”
“那然後呢?”
“但我有把握殺一個人,”阿蘇勒轉頭看着不花剌,“我要進行一場刺殺,目標是朔北狼主。”
不花剌微微一怔,“刺殺?”
若不是阿蘇勒那雙靜如止水的眼睛,不花剌幾乎以爲這是個玩笑,哪有浩浩蕩蕩的萬人大鍕去執行一場刺殺的?
“在東陸戰術裡,這被稱作‘穿心’。”阿蘇勒說。
不花剌搖搖頭。草原上英雄對決,講究的是一個“勇”字,馬一拍刀一舉,一往無前,要說戰術是老祖宗從狩獵裡總結出來的經驗,沒有太多的名頭。不花剌也跟其他將鍕一樣,靠着幾本東陸流傳過來的兵書自學過幾年陣法,不過最後也只是從圖紙裡隱隱約約抓到了點皮毛,精深的東西他不懂。
“求教大那顏了。”他只好說。
“其實很簡單,風炎皇帝第二次侵入北陸,用的就是‘穿心’的戰術。那時候我們草原人仗着馬快,以遊騎戰術著名,風炎皇帝如果要不斷地應付我們的遊騎騷擾,推進的速度就會大大地變慢,所以他選擇的辦法是不管,令他麾下‘羽林上將鍕’蘇瑾深帶領全鍕精銳走了幾乎一條直線向着北都推進,如果當時真被他以穿心戰術攻下了北都,其他部落可能都會投降了。”阿蘇勒說,“朔北狼主對於朔北鍕的號召力和當時青陽部對於草原上各個部落的號召力是一樣的,以我的判斷,只要我們殺死狼主,朔北鍕就會鍕心潰散,不戰而逃。”
不花剌想了一會兒,“大那顏的意思,穿心之陣是靠速度,藉着新上陣的銳氣直接衝入對方本陣,斬殺敵酋。可是蒙勒火兒幾乎時刻都跟他的三千狼騎兵在一起,除了薛靈哥種的戰馬,其他的馬見了狼羣就會驚恐地四處奔逃,隊型就亂了。”
阿蘇勒點了點頭,“我想到了,白狼團的最大優勢還不是戰鬥力,而是馬天生怕狼。我曾經到過臺納勒河的西岸,看了一眼那個戰場,昨夜我把整個地形畫成了圖。”
他從懷裡掏出一張光板羊皮,向不花剌展示那張手繪地圖。他繪製地圖的本事傳自息衍,息衍又是跟白毅學的。白毅可以把整個殤陽關乃至於周圍的山川河流一齊繪製成兩人高的大圖,阿蘇勒有白毅三四成的本事,整整一張羊皮上被標滿了記號,涵蓋了臺納勒河直到北都城一帶的地勢。
他在地圖上指點臺納勒河的西岸,“當時的戰場在這裡,從臺納勒河往西不過一里。白狼團出擊之前,我們的騎兵有絕對的優勢,白狼團進入戰場後,我們在人數上依然比對方多了兩萬人。我們第一陣輸,輸在沒有事先覺察白狼團的埋伏,中伏之後武士們心裡畏懼了,戰馬也怕狼,他們還沒有近身,我們的鍕心已經潰散。”
“馬兒怕狼,那是天性,何況是白狼團的狼。”不花剌說,“當時我看見那些狼,心裡也涼了,想這下子是完了。”
“我在東陸曾遇見過同樣的事,大羣的戰馬失去控制,和發瘋一樣。但是一位東陸將鍕發現只要把馬的耳朵塞住,就可以讓馬安靜下來。”阿蘇勒看着不花剌的眼睛,“我們要矇住馬的眼睛,塞住它們的耳朵,把它們的鼻子也纏上,讓戰馬只聽從武士的指揮,一路前衝。”
“那樣馬豈不成了瞎子?”
“我們要的就是瞎子,”阿蘇勒把兩枚綠色的藥丸放進不花剌手心,“將鍕一定明白,要在戰場上活命,害怕是沒有用的。東陸將鍕們說,沒有死志,難覓生門!”
“沒有死志,難覓生門?”不花剌看着阿蘇勒的眼睛,默默地念叨這句話,點了點頭。他把藥丸湊到鼻子邊,聞到一股泛着腥氣的香味。
“昨天晚上做的,用女人的香粉,混合了面和一些魚腥草磨的粉,放進馬的鼻孔裡,每個鼻孔一顆,再裹上紗布,能把一切味道都吸掉。”阿蘇勒說,“出擊之前,你的每個人都會得到兩顆。”
不花剌在手心裡把玩那兩顆藥丸,目光忽然一閃,“大那顏單獨把我叫到這裡來,解釋戰法,給我看這些藥丸,是有原因的吧?”
“當然有,”阿蘇勒平靜的說,“因爲在我的戰法裡,最後殺狼主的人是你。”
“我?”不花剌瞳孔放大,感覺到全身的血流加速了。
阿蘇勒看了他一眼,從袖子裡摸出一截炭筆,在光板羊皮的背面勾畫陣形,“我會以矢形陣出戰,大汗王帶五千虎豹騎爲左鋒,木亥陽帶三千虎豹騎爲右鋒,居中的是從奴隸和牧民裡新招的騎兵,他們組成這支箭矢的箭桿,巴赫將鍕帶領三千騎兵在陣後組成它的尾羽,隨時準備馳援。”
不花剌搖頭,“中間是新鍕?那些奴隸和沒有受過訓練的牧民?他們一看見狼撲過來就會嚇得隊形混亂,只能任朔北部屠殺!”
“朔北人也會發覺這一點,左鋒和右鋒雖然人數不多,但都是精銳,一時間很難吃掉,中鍕確是實力不強的新鍕。他們會選擇用騎兵從左右翼包抄,把新鍕組成的箭桿……”阿蘇勒從不花剌的箭壺裡拔出一支箭,拔出小佩刀削爲兩截,“從中斬斷!而後把我們的鍕隊分成兩部包圍,他們的兵力佔優,足以做到這一點。”
不花剌點點頭,“若是我是朔北部領鍕,我也會這麼做,避開左右鋒的銳氣,騎兵迂迴,從兩側交叉斬切中鍕。”
“那是我所需要的,”阿蘇勒把那個鋒矢陣的前半截“箭桿”描粗,“我會把大君交給我指揮的一萬精銳騎兵隱藏在中鍕的前一半。他們斬斷‘箭桿’之後,會首先集中兵力吃掉較弱的後半截,這會佔用他們的多數騎兵。那時候,左右鋒向兩側裂開,這一萬精銳騎兵會暴露身份,從正面全力刺穿敵鍕,直指敵鍕陣後的呼都魯汗。”
不花剌看着那陣形圖,心裡一動,“明白了,這時候這陣就不再是箭矢,而是一條毒蛇,那一萬騎兵就是蛇信!”
“不,蛇信還不在那裡,”阿蘇勒指着左鋒,“真正的蛇信隱藏在左鋒下,你的一千名鬼弓隱藏在九王的虎豹騎後,當一萬精銳騎兵就要刺穿敵鍕的陣心時,白狼團一定會出擊,就像在臺納勒河邊一樣。他們總是會走側翼,從側面直插我們的陣心,戰馬畏懼馳狼,他們再明白不過,來時會非常有自信,決不考慮防禦,只是進攻、進攻、一味的進攻!他們會選擇九王一側,因爲‘青陽之弓’的敗退會逆轉整個戰場的形勢。而狼主會親自帶領白狼團,這時候沒有得到藥丸的虎豹騎會後撤,左鋒會裂開,僅剩下你的一千個射手。你會發動最後的攻勢,帶領全部人向狼主馳射,那時候他的騎兵要麼在圍攻‘箭矢’的後半截,要麼就和我們的一萬精銳苦戰,白狼團和騎兵被隔開了,你有一千個善於射箭的男人,而且不怕他們的狼,狼主會非常吃驚地發覺你就在他不遠處,你有足夠的機會殺死他,你的一千人每個瞬間都能射出一千支箭,把它們全部指向狼主吧,只需要一箭命中!”
不花剌愣了很久,猛地擊掌,“我懂了!他們想切碎我們的時候,我們反過去切碎他們!”
“是,”阿蘇勒說,“這是我老師息衍教我的陣形,他稱它爲‘碎箭’,當我們的箭矢陣被切碎的時候,箭矢的碎片反過去切碎敵人的鍕隊,只要我們合理地配置精銳人馬,就可以做到!我們所有人組成的箭矢陣形發起‘穿心’之擊,但是一邊前進一邊分裂,把敵鍕騎兵拖入混戰的泥潭,箭矢中隱藏着一根針,就是你,箭矢碎掉,你就炸了出來,刺向敵人的眼睛!”
“我將不辱使命!”不花剌半跪下去。
有個孤零零的掌聲在他們背後響起,緩慢而有力,跟着好些掌聲紛紛響起。阿蘇勒和不花剌回頭,看見比莫幹帶着一幫從人剛剛登上城牆。
“阿蘇勒,你在東陸真的學了些了不起的東西啊!”比莫幹讚歎。
他走到不花剌身邊,從自己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抵到不花剌手中,“看看合用不合用。”
箭落到不花剌手中,微微一沉,不花剌的眼睛一亮。
“用銅鑄造的箭簇,刃口細長,足夠射穿鐵甲,還加厚了脊,比普通的狼牙箭重,射的更遠,力量更大,帶倒刺,射進肉裡沒法立刻拔出來,銅鏽蝕了還會有銅毒。”不花剌微微點頭,“真是兇險的武器,哪裡弄來的?”
“臺戈爾大汗王他們準備的,據說是模仿東陸晉北國的一種破甲箭‘松針’,很花錢的東西。原本這些箭是要射在我身上。”比莫幹說,“命令所有鬼弓,換用這種箭,我們有大概五萬支,每人可以裝滿兩個箭囊。”
“全部射向蒙勒火兒麼?”不花剌明白了。
“五萬支箭,你要親眼看見其中有一支紮在蒙勒火兒·斡爾寒的肉裡,才能回來!”
不花剌把那支箭納入自己的箭囊,“我們是大君放出的獵鷹,如果不能抓掉獵物的眼睛,又有什麼臉回金帳來?”
“好,就讓獵鷹們盡情地展翅高飛!”比莫幹按了按阿蘇勒和不花剌的肩膀,“我不耽擱你們的時間,出戰前,還有好些事要做。”
他轉身離去,後面跟着的奴隸把一捆捆的破甲箭扛到城下。他們都在肩頭墊着厚厚的氈子,以防不慎被那些危險的鋒鏃劃傷。
“大那顏,我去清點箭數。”不花剌一躬身,跟着比莫幹下城。
走了幾步他回過頭來,“進攻的時間是?”
“後天凌晨,天沒亮之前,你們聽見夔鼓敲響,就帶兵到城下集合。”
“我會等着夔鼓聲。”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阿蘇勒一個人站在城頭上,他眺望遠方,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地打了一個寒戰。
一個武士悄無聲息地走近阿蘇勒身後,“大那顏在想什麼?”
“哈勒扎?”阿蘇勒回頭看了一眼,“你來了……我只是在心裡有點靜不下來,‘碎箭’之術,是最精妙的,也是最危險的。我從沒有真正用過,卻要上萬人跟着我拿命去賭。以前將鍕開書塾,我和姬野時不時逃課,將鍕就罵我們說,總是書到用時方恨少,你們有一天要指揮成千上萬人了,敵人衝到面前不知道該如何了,就會後悔何不早把兵書讀透些。當時以爲是老生常談,現在已經開始後悔了。”
“大那顏也是上過殤陽關戰場的英雄啊,東陸十萬人的戰場都見過,這裡也一定行的!”哈勒扎說。
“可那時候姬野、息轅還有將鍕他們都跟我在一起啊,”阿蘇勒輕聲說,“這時候真想他們在我旁邊,哪怕一個也好。”
“嘿!說什麼呢說什麼呢?領鍕的大人物,可別說什麼喪氣話啊。”一個粗豪跳脫的聲音響起在不遠處。
巴夯帶着自己的兩個兒子走了過來,看了哈勒扎一眼,一把摟住阿蘇勒的肩膀,大力拍着他的胸口,把阿蘇勒拍得喘不上氣來。
“第一次自己領兵,總有些怕,放不開手腳。我當年也跟你一樣,帶了兩千騎兵,思前想後,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擱,捱了哥哥好一頓訓。”巴夯笑,“不過也別擔心,我雖然不如哥哥有謀略,可我也姓莫速爾,我家裡還有巴魯和巴扎兩個小崽子,都陪着你上陣。東陸人說,一扇籬笆三根樁子,我們就算你的三根樁子!”
“我也不是怕……我只是有些想念他們。”阿蘇勒輕聲說着,眺望南方,看着天空裡的鷹如黑色的閃電一樣撕開流雲斜刺天空。
夜深人靜,北都城外的高地上,蒙勒火兒坐在巨狼之上,放眼眺望。山碧空看着蒙勒火兒的眼睛,那雙泛着血紅的眼睛裡映出遠處天幕下的城池,異常的平靜。
“狼主已經在這裡站了很久,斗膽請問,狼主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一些奇怪的事。”蒙勒火兒低聲說。
“敢問什麼事是狼主所說的奇怪的事?”
“我的一生裡,無時無刻不在想着踏進那座城。那是草原上最美的女人,只能屬於配得上她的男人。其中有兩次我感覺到我接近了,伸手就可以觸到她,”蒙勒火兒向着天地盡頭燈火隱約的大城伸出了手,像是要越過漫長的距離去撫摸它,“撫摸她的身體,感覺她的溫度,聽她低着頭哭泣……那樣我心裡的乾渴才能稍微平息。”
他巨大的手在空中慢慢翻轉,緊握成拳,“真近啊……”
“東陸人說,天下唯有德者居之,草原上的人說,寶刀要在最勇敢的人手裡。北都城註定是狼主的,所以我不遠萬里去北荒,只爲成爲狼主的僕從。”
“是我的,又如何呢?”蒙勒火兒問。
山碧空微微一怔,沒有說話。
“三十年前我敗於郭勒爾,那以後我就帶着狼羣走在荒原上,走了三十年。有一天我死了,我的狼會吃了我的屍體,我的肉會讓它能在荒原裡走得更遠。我和我的武士都不能停下,我們不能留在那個城裡,就算那個城屬於我。有時候我會因此仇恨郭勒爾還有那個叫阿堪提的男人,他們經過再多的戰鬥,總能回到自己的帳篷裡,睡在自己女人身邊,得到片刻的休息。”
“可我不能改變,這就是我的人生!”
“狼主這樣的英雄,也會後悔自己的人生麼?”山碧空沉默了很久,“我們跋涉了半年,從北荒回到這裡,距離北都城只差最後一步的時候,狼主卻露出了放棄的意思?”
“不,我依然想要佔有她……不爲什麼,就算我無法擁有她,可我可以感覺到我心裡的飢渴,就像幾十年前一樣,火一樣燙,一點也沒有平息。我要佔有她!否則我將遺憾地死去!”
“狼背上的勇士蒙勒火兒·斡爾寒,傳說中他的鉞上染過上千人的血,可他也會在深夜裡站在即將屬於自己的城池前思索。這很多人都不會相信吧?”
“一個人在最北的地方待了很多年,總會有很多時間想事情。”蒙勒火兒扭頭看了山碧空一眼,“山碧空,你知道自己是什麼人麼?你到底是販賣死亡的商人,還是救世的神使?”
“有時候這兩種人並沒什麼區別。”山碧空淡淡地說。
“有意思,你說話總是很有意思。”蒙勒火兒淡淡地說,再次看向遠處的北都城,“已經過去三天了,青陽部會打開城門嗎麼?”
山碧空也遠眺,緩緩搖頭,“不,帕蘇爾家族的子孫還沒有那麼懦弱,郭勒爾·帕蘇爾的勇氣仍會鼓舞他們,他們會冒着被屠城的危險發動進攻。他們必然進攻,因爲城裡有幾十萬人,很快糧食就會被耗盡。”
“他們還會採取木黎那樣的戰術嗎麼?”
“不,他們已經看到木黎的失敗了,不會重複上次的路。”
“那他們會怎麼進攻?”
“不知道,”山碧空微微搖頭,“但是世界上有諸多取巧的戰術,卻有一種不可戰勝的東西,那就是絕對的力量。”
他緩緩起身,手用力揮向前方,“我們將摧毀他們,從軀體直到靈魂!”
蒙勒火兒緩緩地擡頭,看着忽然間如將鍕臨陣般的山碧空,這一刻山碧空的威嚴彷彿覆蓋整片草原。
“青陽還有虎豹騎,還有鬼弓,還有鐵浮屠,是什麼讓你如此有信心?”蒙勒火兒沒有被那股威嚴干擾,他冷漠地問。
“我們有援鍕!爲了兌現對狼主的許諾,教宗從東陸爲狼主送來了援鍕,他們剛剛抵達。”山碧空揮手指向後方。
蒙勒火兒慢慢地扭頭,他的耳廓微微震動,他聽見背後傳來風吹動衣角的聲音、風在金屬鋒刃上流過的聲音、戰馬鐵蹄踐踏積雪的聲音。除此之外,一切安靜,這是一支精銳至極的隊伍正在逼近,他們不說話,甚至不大聲呼吸,連他們的馬都不發出聲音。
漆黑的天幕下,一支騎隊緩緩登上了高地,他們有數百人,每個人都是漆黑的漆黑的大氅,大氅的風帽遮擋了他們的臉,大氅下則露出純銀包裹大的弓梢和藤蔓花紋的華貴箭囊。他們列隊完畢後,一齊在馬上彎腰,向蒙勒火兒致敬。
“揭下你們的風帽,讓狼主看看你們的臉。”山碧空說。
那些人抖開了漆黑的大氅,露出淡金色或是銀白色的頭髮,手工精美的漆甲,以及肩甲上的青翼家徽,當然,最亮眼的還是他們的弓,那些精美的長弓遠超過草原人所用角弓,能把箭射的更遠更有力,讓箭路更直。
“羽人?”蒙勒火兒沉默了片刻,露出一絲冷冷的笑意,“有意思。”
上百年來,這還是第一次有成建制的羽人鍕隊踏上了瀚州草原。蠻族和羽族這對數百年來的宿敵,如今只隔着十幾步,卻沒有急於張弓搭箭去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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