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淚流滿面,哽咽着低語,“那他現在會怎樣?”
明天,就是十五。
“所有的毒都寄存在他體內,每日吞噬着他的性命,靠着他強烈的求生意志和無人可及的天罡元氣鎮壓。可是丫頭,人的命只有一條,人的體力也是有限的,他能遏制住一時,如何能遏制住一世?”千成說得很輕,分明想將傷害降到最低,可是……傷害本就存在,無論多麼努力,如何能無動於衷?
“你的意思是,他會死?”她不敢置信的搖着頭,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後果。
從前,她單純的以爲自己是藥引,所以那天晚上之後,他的毒就該解除。她沒有想過,最後解的是她的蠱毒,原本該平分的痛楚,如今都落在樓止一人身上。可是他從來不說,甚至於從未提及。
她只是覺得爲何現在的他,好似越來越虛弱,一直以爲是因爲宮變那日與陌上無雙等人交手,才導致了內傷難愈。
爲什麼?
爲什麼會這樣?
“可是他那到了禦寒決,爲什麼還會這樣?”千尋不信,一百個一千個不相信。禦寒決是她親自拿回來的,他不是說拿到了禦寒決,就會沒事嗎?
千成心疼的望着她,“丫頭,禦寒決是能壓制蠱毒的寒性,可是你知道那禦寒決最重要的一味藥是什麼嗎?”
“是流蘭石!可這世上,何處還有流蘭石?”
“殘缺的禦寒決,殺不死你們體內的蠱蟲,他只能藉機導出你體內的蠱血,給你活下去的機會。即便你體內蠱蟲尚存,也不會傷害到你的身子。”
“所以你難過,他會第一時間知道,你高興他也會第一時間知道。”
“因爲他的心連着你的心,你若受傷他也會跟着疼。沒有傷口也不會流血,但疼痛的程度是一樣的。”
“他是連着你的命的那個人,在沒有解除蠱毒之前,你身體的母蠱死去,他會連同他身體裡的子蠱一起死。這就是陌上無雙爲何經常反覆,時而要抓你,時而要殺你的緣故。”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掌心有粘稠的微涼。她的脣止不住的顫抖,卻倔強的不肯哭出聲來。眼淚無聲的滾落,心若凌遲。
此生,能有一個以命相換的人陪着你守着你愛着你,夠了!
什麼都值得!
“爹,所有人都叫你鬼醫,既然是鬼醫,所以你可以救他的是不是?”千尋流着淚,整個人都輕微顫抖。
千成不語,只是半低着頭。
燭光下,她看見父親緊皺的眉,那種略帶無奈的悲愴。
那是一種無望的微涼。
“若是能救,你如何還能帶毒入宮?若是可以,早在新婚之夜我便可以救,何必拖到今日?”千成眸色晦暗,一聲輕嘆。
千尋一個踉蹌,跌坐在凳子上,“那麼,是無藥可醫了?如果拿我的命去換,也不可以嗎?爹,你不是說他是依附着我體內的母蠱而存活的嗎?那麼,只要我不死,或者拿我的命給他,他是不是就能活下去?”
千
成搖頭,“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你們第一次結合的時候,是個錯誤的時機。”
“可是我不能讓我的孩子,沒有父親。而我,更不想失去他。”千尋咬着牙,眼淚狠狠的掉着,卻只能倔強的昂起頭。
“除非找到流蘭石,或許我還可以一試。”千成走過去,輕輕的抱着千尋,“丫頭,這就是命!”
“流蘭石在哪?”千尋深吸一口氣,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她要做的就是最後一搏。不管會不會成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讓他活着。不能讓自己沒了丈夫,讓孩子沒了爹。大不了不成功,他死,她也死。
還能有比這更壞的結果嗎?
“流蘭石出自漠北,極難得到。原本你的生身之母手中有一塊流蘭石,可惜罹難之時已經失蹤。如今,我也不知道流蘭石在哪裡。”千成低頭望着懷中的千尋,“丫頭,不管你做什麼,爹都支持你!雖然你我不是親生父女,但這麼多年,不是親生勝似親生。只要你開心,什麼恩怨什麼仇恨,都可以不作數。明白嗎?”
千尋用力點頭,“爹,我知道。你從小就說,人要向前看,不要回頭。女兒沒有回過頭,從來也不會回頭。錯過就是錯過,可是這一次,我不想錯過他。等我生下孩子,我一定去漠北。他爲我受了那麼多的痛苦,我怎忍心看他日漸虛弱直至死去?爹,你幫我,我一定會拿到流蘭石救他。”
“你跟你娘果然是一樣的性子,爲了愛奮不顧身。可惜她當年愛錯了人,而你比她幸運。”千成噙着淚,“放心吧,爹一定會幫你!”
深吸一口氣,千成拂去她臉上的淚,“修緣就在外頭,我去攔着她,你趕緊回錦衣衛。上次錦衣衛一戰,樓止殺了沐家父子,重創陌上無雙,自身已經摺損。身子一旦虛弱,蠱毒就會隨時發作,誰知道他現在的蠱毒發作間隔能有多久。以防萬一,你還是小心爲上。畢竟錦衣衛人多,你身子不便,多少可以護着你。”
千尋擦乾眼淚,不想讓任何人看出一絲一毫的流淚痕跡。
心多疼,她知道,他也會知道。
樓止,以後我們一家三口,一條命。
承擔不了你的痛,就承擔你的下半輩子。
風雨同行,甘苦同在。
“爹,我知道,很多人都希望我記起從前的事。可是我不願意,也不想記得。如今的生活對於我而言已經足夠,我只想跟心愛的人開開心心的活着,什麼恩怨都不重要。死去的人再也不會回來,活着的人才是生命的繼續。所以爹,你……”千尋哽咽。
千成點點頭,“你能這樣想自然是極好的,爹也沒打算讓你記起來。當年讓你喝了【忘塵水】便是你娘臨終的意思,活在當下,而不是活在仇恨裡。”
底下,大批錦衣衛蜂擁而至,少說也有百人之衆,將清風居團團圍住。
千尋去上官燕的房,不由的嘴角直抽抽。
正巧見着上官燕抽了一條窗幔,將醉得不省人事的應無求五花大綁,一腳踹到門後。千尋進門的時候,應無求恰
當從千尋眼前的地板上滑過去。
“燕兒,你太胡鬧。”千尋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不過看應無求的樣子,果然是喝醉了。今夜不平靜,事急從權,千尋忙衝身後的錦衣衛道,“馬上送千戶上車,我們立刻回南北鎮撫司!快!”
“少主發生何事?”上官燕愣住,卻見千成也在,當即明白怕是出事了。急忙抓起血薔薇,“是有人要對少主不利?”
“回去。”千尋掉頭就走。
及至上了馬車,千尋的面色始終泛着微微的白,心中似乎有些不安。
爹說,樓止有傷在身,所以蠱毒處於難以控制的狀態,隨時都會發作。今兒個是十四,距離十五是最近的日子,所以……
這幾日都必須注意,以免教人鑽了空子。
若不是千成提及,以樓止那個高冷傲嬌的性子,是斷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只怕連應無求也不知事情的突變。
莫不是今兒個夜裡……
否則樓止何以不見蹤跡?
這樣想着,千尋整顆心都揪起。
對,今兒個夜裡好似壓根沒有樓止的蹤跡,打從下午開始,似乎就沒有樓止的動靜。
糟糕……
“少主?”上官燕驚愕,“你的面色不好,可是哪裡不舒服?”
千尋剛要開口,哪知馬車突然停止。
心下一驚,上官燕隨即怒道,“怎麼駕車的,爲何停下?”
音落,上官燕隨即去掀簾子,哪知簾子一打開,身子當下僵在當場。修緣站在那裡,擋住了去路。
錦衣衛中人自然是認得修緣,此刻一個個面面相覷。
不過自應無求等無功而返之後,樓止便對修緣下了誅殺令。因爲樓止太瞭解修緣的爲人,那種偏激與瘋狂,絕壁會做出令人始料不及的舉動。
繡春刀齊刷刷出鞘,修緣站在那裡,神情茫然的盯着掀開簾子的上官燕,視線冷颼颼的越過上官燕落在後面的千尋身上。嘴角慢慢扯開一絲邪冷的笑意,“千尋,你終於出現了。”
“你到底要做什麼?”上官燕冷然。
修緣撫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我本來有一個孩子,現在沒了。千尋,你把孩子還給我。把孩子的命……還給我!”
上官燕蹙眉,這修緣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少主小心,這修緣有些不太對勁。”
冷了眸,上官燕突然衝錦衣衛道,“你們還愣着幹什麼,指揮使有命,修緣格殺勿論!”語罷,上官燕自行勒住馬繮,二話不說駕車離開。
大批的錦衣衛纏着修緣,修緣就像瘋子一樣,所有的戾氣都凝在那條胳膊上。招招致命,處處血濺,那歇斯底里的嘶喊在夜空中尤爲驚悚,“我要殺了你們!”
突然,馬聲嘶鳴,一道白光“嗖”的一聲直衝馬車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上官燕駭然推出一掌。
但聞轟鳴巨響,塵囂平底而起。
慘白的月光下,陡然騰起一股詭譎的陰戾之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