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人若是有所爲難,本貝勒自不會有所勉強,就當本貝勒沒說好了。”
儘管很需要從何衝口中套出話來,然則弘晴卻並不願表得出太過熱切,這一見何衝滿臉訝異地望了過來,便即淡然一笑,很是和氣地一擺手,一派無所謂狀地說了一句道。
“啊,不,不,小王爺有甚吩咐且請直言,但凡下官能爲者,斷不敢辭!”
這些年來,弘晴所過之處可謂是擋者披靡,落馬者不計其數,早成了當今朝廷煞星一般的人物,可憐何衝不過區區九品芝麻官而已,就算素來膽子大,又怎敢當着弘晴的面說不幫忙的話,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自不免有些個慌了神,原本就躬着的身子頓時又矮下了幾分,忙不迭地表了態。
“如此,那便有勞了,來人,給何大人看座!”
儘管何衝已是表了態,可弘晴卻並未急着說出要何衝辦的事兒,而是一揮手,客氣地給何衝賜了座。
“喳!”
弘晴話音一落,自有侍衛在側的王府侍衛們恭謹地應了諾,搬來了張圓凳,擱在了書房的左側,而後盡皆退出了書房,只留何衝與弘晴單獨奏對。
“謝小王爺賜座!”
何衝到底膽子壯,既已是答應了要幫弘晴的忙,也就放開了先前的拘束,恭謙地謝了一句之後,也沒再有甚矯情,一撩衣袍的下襬,端坐了下來,微欠着身子,靜靜地等待着弘晴的發問。
“何大人就在秋審處,想來對秋決的事兒頗爲熟稔了罷?”
這一見何衝能如此快地從驚慌中調整過來,弘晴心裡頭對其倒是高看了一眼,但並未表露出來,而是聲線平淡地開口發問道。
“回小王爺的話,下官在處裡並不受鹿郎中的信用,於處中事務大多不甚沾手,僅僅只做些文檔小事,實不敢言熟稔。”
這一聽弘晴問起了部務,何衝的臉色立馬便是一紅,苦澀地迴應了一句道。
“嗯,爾可曾聽說過宰白鵝的事麼?”
弘晴先前便已知何衝在部裡混的不甚如意,這會兒見其自承,自不會覺得奇怪,也沒接着往下追問根由,而是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直截了當地點明瞭正題。
“啊……”
弘晴的話語雖輕,可落在何衝的耳朵裡卻有若炸雷一般,但見其瞳孔猛地一縮,臉色瞬間便已是煞白一片。
“如此說來,何大人對此該是有所瞭解的了,可能與本貝勒說說後日秋決中白鵝有幾隻,又都是些甚人物麼?”
弘晴並未給何衝留下絲毫喘息的機會,也沒管其是如何的震驚,點了點頭,自顧自地往下追問道。
“這……”
刑部宰白鵝的事兒自然是不少,可都是私下在辦着,市井裡雖是有所傳說,卻從不曾見在官面上有人提起過此事,這會兒一聽弘晴如此發問,何衝的心頓時亂成了一團的麻,不爲別的,只因他自己也沒少收了份子錢,儘管他自身不曾辦過這等污穢勾當,可人在秋決處,要想不被徹底擠出官場,份子錢可是不能不收的。
“何大人可是很爲難麼?”
既已將正題點破,弘晴自然不可能讓何衝有所退縮,概因此事幹系重大,真要是何衝出言胡亂敷衍,說不得,該滅口的,弘晴自不會有甚手軟之說。
“呼……,小王爺明鑑,此事下官只知曉些枝節之事,背後之隱蔽實非下官所能與聞者,此一條,還請小王爺見諒則個。”
何衝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地變幻了良久之後,終於是下定了決心,長出了口大氣,欠了下身,謹慎地回答了一句道。
“無妨,何大人知道多少便說多少,本貝勒自有判斷。”
這一聽何衝同意配合,弘晴同樣也暗自鬆了口大氣,只是並未表現出來罷了。
“好叫小王爺得知,下官雖在處裡並不曾管事,可知交還是有幾個的,對宰白鵝一事也略有耳聞,就後日秋決的十二人中便有三名白鵝,分別頂替的是南城‘鄧記綢緞莊’掌櫃鄧明達犯殺人罪的次子鄧響、通州大戶陳家子弟陳叔通、‘孫記木材行’掌櫃孫奇士之子孫淼,至於所找來頂替之白鵝姓字名何就非下官所能知的了。”
既已決定要投效弘晴,何衝自是再無保留,竹筒倒豆子般地將他所知的內幕消息一一稟報了出來。
嘿,當真是黑到了極點,十二人裡就有三名白鵝,老八這渾球還真是敢幹!
弘晴之所以知曉刑部宰白鵝的事兒完全是從前世小說裡看來的,心中原本還只是將信將疑,也就只是抱着萬一的希望找何衝來瞭解一下罷了,若是此處不等找到空子,弘晴還須得另行設法,而今既是有了何衝的準信,弘晴心中懸着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可也沒表現出太多的興奮之情,也就只是神情淡然地點了點頭,並未對何衝的話加以置評。
“下官人在秋審處,爲免他人疑忌,也拿了幾回份子錢,實不敢欺瞞小王爺,下官自身有過,該如何處置便如何去,下官不敢自辯。”
這一見弘晴不開口,何衝的心沒來由地便是一虛,漲紅了臉,低着頭,自認了其罪。
“此無礙,些許小事耳,何大人無須掛在心上,嗯,今日所談之事還請何大人守口,事了之後,本貝勒定有後報。”
該瞭解的都已瞭解過了,弘晴自是不打算再多費脣舌,這便帶着逐客之意地吩咐了一句道。
“下官願爲小王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何衝這些年混官場雖不甚得意,可到底不是愚笨之輩,到了這等時分又怎會放過唯一能抱緊弘晴大腿的機會,一咕嚕便趴倒在了地上,重重地連磕了幾個響頭,誠惶誠恐地表着忠。
“嗯,爾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就先跟着明濤他們做些事,將來若是有緣,本貝勒便將你收入門下也不是不成。”
這一見何衝還算機敏,弘晴自是頗爲滿意,不過麼,卻並不打算即刻便將其收入門下,而是準備再考察上一段時間,真能堪大用的話,弘晴倒是不吝好生培養其一番的。
“是,下官謹遵小王爺之令諭!”
弘晴如今乃是天家第三代裡最當紅的人物,能得其親口應允,何衝哪有甚不滿意可言的,趕忙感激涕零地叩謝了起來。
“如此便好,爾且去罷,莫要讓人察覺了爾之行蹤。”
弘晴沒再多言,簡單地吩咐了一句之後,便即端茶送了客。
“參見小王爺!”
何衝去後不久,曹燕山與陳思澤便聯袂從書房外行了進來,面對着高坐上首的弘晴,齊齊行了個大禮。
“免了,明濤、子鬆,從即日起,給本貝勒盯緊了刑部,有甚消息即刻來報,另,後日一早,多備人手於菜市口,以防有變,都去忙罷,本貝勒就先回府了。”
弘晴心中雖是有了計較,然則事關重大,他也不敢輕下個決斷,終歸須得說服了三爺方能作數,此間事既了,弘晴自是不想再多逗留,簡單地交待了幾句之後,便即起了身,領着李敏行等人向自家王府方向急趕了回去……
深秋的天黑得早,這才申時四刻而已,太陽便已是下了山,只留下一抹餘暉,將天邊的雲朵渲染得如血般通紅,在城外農莊裡浸淫了一整天的三爺終於興沖沖地回到了自家府上,儘管腳底下滿是泥濘,身上的官袍也花斑點點,可三爺的精氣神卻是極好,不爲別的,只因規劃出來的海外糧種種植基地一事已是基本就緒,就等着開春之後便可播種耕作了,一想到能將這等功在千秋的偉業攬在自個兒的手中,三爺心中自是頗有成就感,興致一起,連晚膳都顧不上用,領着同去了農莊的李敏銓便直奔內院書房而去了,打算就海外糧種推廣一事再多探研上一回,以確保萬無一失。
“孩兒叩見父王!”
三爺方纔與李敏銓邊行邊議地從屏風處轉了出來,立馬就見弘晴與陳老夫子都早已端坐在內,不由地便是微微一愣,還沒等其發問,就見弘晴已是起了身,幾步搶到近前,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大禮。
“免了,晴兒這是……”
這一見弘晴與陳老夫子都在,擺明了是有大事要議之架勢,三爺自不免有些個摸不着頭腦,畢竟戶部風波方纔剛過去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各方勢力這會兒都正在各舔傷口,理應無甚大風浪纔是。
“啓稟父王,今兒個午時前後,赫達令人傳來了消息,說是河南巡撫榮柱之子與幾個朋友昨夜在‘萬花樓’與裕親王次子保綬發生了衝突,被九門提督衙門的人都關在了大牢裡,孩兒不敢怠慢,去請了十六叔出面溝洽,卻不料託合齊那廝竟當着十六叔的面,將穆寧等人盡皆移交到了刑部大牢,茲事體大,孩兒不敢遂決,還晴父王明斷。”
三爺有問,弘晴自不會有甚隱瞞,這便將緣由細細地分說了一番,只是忽略了小串子衚衕那頭的事兒。
“什麼?竟有此事?託合齊那廝安敢如此無禮!”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三爺的臉色立馬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來,可也就只是眼盯着託合齊的放肆,卻渾然沒去細想此事背後的蹊蹺究竟何在。
暈了,若是真就託合齊自個兒放肆無禮的話,又何須您老出面,咱自己就能玩死那廝了!
一聽三爺這般說法,弘晴的頭立馬便大了幾圈,實在是有些個哭笑不得,可一時間還真就不好直接指出三爺的錯處之所在,無奈之下,只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到了陳老夫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