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空間
花。
滿天飛舞着潔白花瓣。
漫無邊際的黑暗中,潔白的花瓣漫天飄零,落在那散發着湖色微光的冰榻上。
榻上的人安靜地睡着,雪白長髮如華麗月光一般流瀉滿牀直垂下榻,潔白的裙角一絲不苟地平整展開,潔白花瓣夾雜着細小冰晶落在她身上,彷彿一尊精心打造的玉石雕塑。
彷彿被什麼夢境驚擾到,她在睡夢中緊緊皺着眉頭,微微蜷縮起身子,喃喃夢囈。
原本以爲,時隔這麼多年,她不會再做這個夢了。
漫無邊際的黑暗中,潔白的梨花在紛舞颯沓,她抱着絕世的美人在樹下哭得肝腸寸斷,血流了一地,染紅了紛飛的潔白梨花。
一如當年初遇,他撐着一把白玉柄紙傘出現,安靜屹立於斷橋邊上,目光彷彿跨越了萬年風雨,最終停留在她的身上。
彷彿意識到了什麼,她極力想要從夢中醒來,睡夢中的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指甲嵌入掌心,鑽心的痛仍是沒能讓她醒過來。
別去……不要信……
饒是她在心中拼命地嘶喊,還是隻能眼睜睜看着梨花樹下的自己伸出手,小小的指尖放入他的掌心。
那一幕落在眼底,她愣了片刻,最終只能自嘲笑笑,一切早已成定局,那麼她現在,卻在希冀着一場幻象能做出什麼改變呢?
緊皺的眉頭慢慢鬆開,她終於自睡夢中輾轉醒來,明明眼前是一片黑暗,但奇怪的是睜眼那一刻,卻覺得光線刺目到晃了人的眼。
手扶着冰榻坐起身,望着黑夜中漫天飛舞的萬千白色花瓣,她仍有些迷濛,分不清這到底是在夢裡,還是在夢外。
手下一片冰涼平滑,她這才發現自己身下是一張剔透晶瑩的冰榻,在無盡黑暗中散發着湖色微光,顯得璀璨空靈。
似是感覺到一道目光的來源,她擡頭望去,卻在下一刻愣住。
一道透明的屏障將二人隔開,彷彿也隔開了兩個世界,這邊漆黑一片花雨紛飛,那邊卻是燈火幽微,千百盞燭火晃動描摹着夜色,彷彿一首寂寞遙遠的歌。
長樂坐在千盞燈火的盡頭,滿頭白髮被釘在高牆之上,如同一匹張開的巨大帷幕,華麗又不失低調。此刻他正一臉沉靜地看着她,透明眼眸中卻沒有她的影子,冰冷得像是一座美麗的石雕。
“你醒了。”他只淡淡地說。
“長樂?”她一驚,頓時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一切,連忙坐直了身子,“這裡是哪裡?”
“修羅界。”
“什麼?”她怔住,將六界自己知道的地方細細在腦海中過了一遍,還真沒有這個地方。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他目光微動,“你也可以叫它傀界。”
宮千竹頓時明瞭,長樂如今身懷九璃之力和無妄神力,這個所謂修羅界,想必是他創造出來的一個獨立空間了。
“你帶我到這裡來做什麼?”
他默然不語,只是直直凝視着她,空洞無光的幽紫眼眸終於倒映出她的身影,散發着湖色微光的冰榻之上。雪白的衣裙彷彿被蒙上了一層朦朧淡藍的輕紗,雪白長髮散落下來,如華麗月光一般流瀉滿牀直垂下地,整個人看上去都是虛幻透明的,美麗空靈到幾乎不存在。
宮千竹順着他的目光看下來,入目一片雪白長髮,頓時一怔,伸手撩起一縷,垂眸莫名地笑了。
原來如此,怪物對於怪物,總是會比較惺惺相惜的。
宮千竹忽然想到一件事,“鳳連城臨死之前把蓬萊託付給你,你如今躲在這裡,蓬萊上下該如何自處?”
蓬萊這次惹的事,想必已經在整個仙界掀起了軒然大波,他若不回去主掌大局,讓蓬萊如何在仙界立足?
“蓬萊有鳳涅陽,雲寂也會盡全力輔佐他。”
鳳連城雖然將蓬萊玉印和親筆手諭放在流丹閣暗格之中,但這件事唯有他一人知曉,只要他不說,沒有人會知道。鳳涅陽終有一天會發現流丹閣中的蓬萊玉印,到那時他想必已經將蓬萊上下整頓安定,他可以焚燬那封手諭,當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那古月師父呢?”她忽然低了聲音。
聽到那個名字,他蒼白的手指猛然一顫,定定地看了她半晌,驀然閉上雙眼。千百盞燭火在他閉眼的那一剎那,一盞接着一盞滅掉,她眼睜睜看着他的身影一寸寸被黑暗吞沒,眼前只剩漆黑一片。
徒留漫天潔白花瓣在黑暗中孤寂飛舞,像是永遠也不會落下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