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當年朱自清就是面對這樣一個小小的池塘寫出了著名的《荷塘月色》。” 唐唐坐在近春園池塘邊的長椅上，望着滿池塘的荷花，如夢囈般對坐在身邊的蔣曉奇說道。
“美不美本就跟大小無關。”蔣曉奇一邊擡頭看了看傍晚的天色一邊回答。
“說得也是！”唐唐應道。
“就要畢業了，真心捨不得離開。”蔣曉奇不禁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捨不得離開也得離開！你都在這裡待了七年了，七年連場戀愛都沒談過，活得像個尼姑一樣，再待下去這輩子都別想着嫁人了！讀到碩士可以了，千萬別想着讀博士。我把醜話說到前頭，你要膽敢把自己變成女博士我立馬跟你絕交！”唐唐警告道。
“女博士有那麼可怕嗎？”
“女博士不可怕嗎？”
“你放心好了，可不可怕我都不會讀博士的。世界那麼大，那麼有趣，我怎麼可能一直把自己拘在書本里？是時候走出待了七年的校園啦！”
“這還差不多。不過，說起來我是真的很佩服你。當初你從我們那個小城市考進清華，接着又考上了土木工程系的研究生，如今又順利通過了答辯。我雖然不太懂你學的專業，但是清華大學土木工程系的研究生有多難考我還是有所耳聞的。你說咱倆從小一起長大，我一天到晚跟你在一起，可怎麼到現在我都像做夢似的，完全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麼從一個學渣進化成學霸的！”
“別說你了，連我自己都想不明白。當年我有多討厭數學和教數學的麻雀，你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我才說不可思議嘛！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大概是老天爺看你人品好，所以暗地裡點撥你了。當然了，老天爺如果成心想點撥你的話，自然不會讓你知道。不管怎樣，你從當年的學渣進化成如今的學霸，都是值得慶賀的事。另外，你留在北京是對的，我相信以你的實力一定能在北京闖出名堂來的。”
“迄今爲止你是唯一一個說我能在北京闖出名堂的人，別人可不是這麼說的，別人都說我早晚會灰頭土臉地滾出帝都的！”
“哪個別人？嘴巴怎麼那麼損？”
“我同學唄，讀本科時的同學還有讀研究生時的同學。不過他們也沒有惡意，他們只是說出了他們的真心話而已，而且是當着我的面開誠佈公說的，並非存心說我的壞話。”
“他們憑什麼這麼說啊？你可是清華大學熱門專業的研究生，不知道多少單位搶着要呢！”
“他們當然有他們的理由，他們覺得讀書和生存是兩回事，事實上也的確是兩回事。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不懂世故，也不太會迎合別人，還常常做一些古怪的事，說一些古怪的話……他們覺得像我這樣的人很難在北京生存下去。如果我非要留在北京闖蕩，結果也只能是頭破血流，總之他們已經排好隊，等着看我的笑話呢！”
“排好隊？怎麼排隊？在哪裡排？”
“原本他們想打賭來着，可沒人押注我贏，所有的人都賭我會輸，所以沒賭成，於是他們都自覺地站到一邊，排好隊等着看我落敗的慘樣。”
“那他們恐怕要失望了！奇奇，如今你也通過答辯了，趕快去聯繫個好單位，也好讓那些說風涼話的人好好看看。”
“問題是他們眼裡的好單位我看着都不怎麼樣，比如設計院什麼的，我根本就不想去。”
“爲什麼？”
“因爲不自由！”
“怎麼叫不自由？”
“打個比方吧，設計院的職位就好像是有人用電鑽事先打好的一個洞，他們需要爲那個洞找一個螺絲釘。如果我被聘用了，他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把我擰進那個洞裡。你想想看，一個被擰進洞裡的螺絲釘怎麼能夠快樂呢？又能有什麼發展？說實在的，那些職位只是看起來光鮮，說起來好聽而已，其實不過是拘束人的洞，我不想被人擰進洞裡！”蔣曉奇十分形象地解釋道。
“以你的性格的確是受不了這種工作，可是不去設計院你想去哪裡？”唐唐立刻對蔣曉奇不想去設計院的想法表示了理解。
“我想去房地產公司，去房地產公司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綁人，比較自由，關鍵是有大把的機會去施工現場，也就是工地。”
“清華土木工程系的研究生，去房地產公司工作不是太屈才了嗎？再說了，去工地有什麼好的？整天風吹日曬的，哪有坐在寫字樓裡吹空調舒服？你可真是不怕受罪。”
“風吹日曬怕什麼？我最怕的是把我固定在一個地方不讓我動，那才叫生不如死呢。何況我是學土木工程的，不去工地上，一味坐在辦公室裡能學到什麼？”
“關於選工作的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你一直都是一個特別的人，永遠有自己獨到的想法。我也許做不到完全理解你，但是無論你怎麼做，我都支持你，誰讓咱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呢！”
“唐唐，你真好！謝謝你沒聽你老爸的話，回老家去工作！你要是不在北京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熬下去！”蔣曉忍不住由衷地說。
“嗨，我爸一個開小賣店的，能有什麼見識？我的專業是服裝設計，回咱們那個小地方能做什麼？難道也像楊阿姨似的開個裁縫鋪不成？我雖然跟你這個清華畢業的研究生沒法比，但好歹也是研究生畢業，早知道要回老家開裁縫鋪，我幹嘛還拼死拼活地讀這個研究生？”唐唐回道。
“對了，你的工作有着落了嗎？”
“有兩家公司給了我設計師助理的職位，讓我畢業就過去上班，我還沒決定到底要去哪家。”
“我最近也接到了幾個面試通知，下週恐怕要馬不停蹄地面試了。”
“那不是得等到你面試完了才能找房子？”
“你先找着，有合適的就租下來吧，只要離地鐵站不是太遠，房租又不是太貴都可以。反正是咱們兩個人住，你滿意我就滿意。要是你沒找到合適的，那等我面試完了跟你一塊兒找！”
“那就這麼定了，我明天就去中介公司問問去。”
“好！”
“奇奇，你畢業後去哪裡工作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只是有一樣，畢業後你必須得交男朋友了！”
“這種事，要看緣分！”
“別拿緣分當藉口了，我還不知道你嘛！十年了，你也該放下土匪了。你認識土匪的時候根本還是個小丫頭片子，土匪也還是個小屁孩。如今大家都長大了，土匪說不定變成什麼樣兒了，還說不定早把你蔣曉奇忘到九霄雲外去了，你還傻等什麼？”
“我沒等他，我就是不想談戀愛而已！”
“還說沒等他，你在清華讀了整整七年書，這七年追過的男生不說有一打起碼也有十個八個吧？你正經瞧過人家一眼沒有？”
“每個我都正經瞧過好吧？就是因爲正經瞧過，所以才覺得沒辦法接受！”
“你心裡揣着土匪，當然覺得沒辦法接受！奇奇，現在的通訊這麼發達，別說隔着一個太平洋，就是隔着一個火星，只要想聯繫都能聯繫上。在通訊手段如此強大的時代，你想聯繫一個人卻怎麼都聯繫不上，那就只有一個解釋，就是那個人根本不想跟你聯繫。我說得再直白點好了，土匪說不定早就有女朋友了，而且說不定都有好幾打了！”
“我知道。”
“可你根本不像是知道的樣子。”
“你又何必說我，你還不是一樣沒有男朋友！”
“你是不想找，我是想找找不到，這怎麼叫一樣呢？”
“不知道土匪他爸的房地產公司叫什麼名字，如今發展得怎麼樣了。”
“你看，還說不惦記土匪，明明時時刻刻都在惦記！對了，你去房地產公司工作不是爲了想找土匪吧？你覺得土匪他爸是搞房地產的，所以你就想去房地產公司工作是不是？”
“唐唐，你知道我當初爲什麼能考進清華嗎？”蔣曉奇沒有回答唐唐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我知道你爲什麼考到北京來，因爲你知道土匪家搬來北京了，可是我不知道你爲什麼一定要考清華。”唐唐回答。
“我沒有一定要考清華，我就是想要考到北京來，隨便什麼大學都行。但是我一直擔心我的分數不夠，考不進北京，所以我就拼命努力，拼命想要讓分數高一點。沒想到勁兒使大了，結果就進了清華了。”
“唉，土匪要是知道這些，就不會玩失蹤，這麼久也不跟你聯繫了！”唐唐忍不住嘆息着說。
“其實我也不是放不下土匪，我是放不下一直以來的付出，我就是想要一個結果。我想再見土匪一面，非常想！哪怕他談戀愛了，或者結婚了，我也還是想見他一面。因爲見了面就知道這些年的等待有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還有……我想知道，對於當初的約定他到底有沒有認真過！”
“那麼小的年紀做的約定怎麼會認真？我敢打賭土匪是不會把小時候的約定當回事的！哎，土匪遇到你這麼個軸人，也不知道是他的造化還是什麼！”唐唐忍不住咕噥道。
“算了，不說他了！今天我順利通過了答辯，咱們好好慶祝一下吧。走，我請你吃麻辣燙！”蔣曉奇忽然深吸一口氣說道。
“應該我給你慶祝纔對，還是我請你吧！”
“就衝你願意留在北京陪我也該我請你，一頓麻辣燙而已，你何苦跟我爭。我現在沒錢，也只請得起這個。等將來我賺了大錢，我請你去最好的西餐館吃牛排，喝紅酒！”蔣曉奇忍不住拍着胸脯說道。
“嗯，我相信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的。”唐唐笑着迴應。
兩個人一邊說笑着一邊起身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夕陽西下，近春園裡的荷花在落日的餘輝中越發嫵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