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聰抓起來時背的大包,衝好友笑了笑,緊跟了出去。
走出KTV,黎聰推來他那輛拉風的炫黑色單車,一腳踩着腳踏板,一腳踩在地上,拍了拍後座,衝女生道,"小冉,上來,我們走。"
我們走,一句話,說得極其自然,極其順口,沒有絲毫的彆扭,好似他們本來就是一起來的一般。
莫小冉看着男生那張被微微的星光染上一抹淡銀的面孔,脣瓣勾起,露出潔白的牙齒,眉頭一皺,心跳漏了一半拍。
這個人,哪怕是在黑暗的夜裡,依然帶着一股子讓人無法抵抗的魅惑。她慢慢走過,在他面前站定,看着他背上的大包,"把包給我拿着吧,你騎車揹着不方便。"
男生一愣,看着女生向他伸出的小手,遲疑了一下,把包遞了過去,勾了勾嘴角,自己都要忘了,自己若揹着這麼大一個包,她還如何坐在後座上,呵呵。
莫小冉接過包,單肩背在背上,看着他的表情,不由呵呵的笑出聲來,"黎聰,不要告訴我,你單車的後座,不曾載過人?該不會,從來沒有載過女生吧?呵呵。"
男生聞言臉上一紅,沒有出聲。向來獨來獨往,自由慣了的他,確實不曾載過別的人,而且,關係不到一定程度,更是別想近他的身。
小冉見狀呵呵的笑着,好純情的男生,乖乖地爬到後座上,把腳放好,"可以走了。呵呵。"
路上的人極少,夜風徐徐而來,陣陣清涼。
坐在後座的女子不由又踢踏起兩條小腿,伸出雙臂,感受着輕風滑過肌膚的涼爽。
踩着單車的男生脣角勾得越發的高了,她好似,是極喜歡這般動作的。
而他,也極喜歡現在的感覺,車速緩慢,夜風輕柔,身後坐在自己喜歡的女生,感覺着調皮的小動作。
後面的女生被風吹散了長髮,絲絲繞在額前,擾着鼻尖,細細的癢,她呵呵的笑着,不由輕聲哼起了小調。
"那南風吹來清涼,那夜鶯啼聲細唱,月下的花兒都入夢,只有那夜來香,吐露着芬芳,我愛這夜色茫茫…"
黎聰聽着她嚴重跑調的細細的歌聲,不由裂開了嘴,無聲大笑。
她的聲線本是極清脆的,還夾帶着一種讓人聽了說不出來的舒服,只是不懂得如何運氣發聲,好好的歌被她這麼一唱,就離調離了十萬八千里。
他輕聲喝着女生的歌調,"我愛這夜色茫茫…"
聽着的他的輕喝,女生的歌聲戛然而止,靜靜地聽着他的歌聲,"我愛這夜色茫茫,也愛這夜鶯歌唱,更愛那花一般的夢,擁抱着夜來香…"
女子忍不住出聲打斷,"黎聰,你歌唱得不錯哎。呵呵,鄧麗君的歌,你都能唱得這麼的悅耳流暢,還騙我說,不怎麼會唱,哼哼,都欺負我不會唱歌是吧。"
男生沒有回頭,聽着她這賭氣了般的話語,搖了搖頭,"哪有,呵呵,其實你的聲線真的很好,聲音都很脆亮,只是未懂音律罷了。"
女生聞言頓時面上花開燦爛,"真的麼??照你這麼說,如果我用心學唱歌,有一天,也能成爲大歌星嘍?"
"呵呵,嗯嗯,我相信,小冉可以。"男生呵呵的笑着,夾帶着寵溺,"沒看出來,小冉你的野心挺大的麼。"
女生撇了撇嘴,"我纔沒有,只是想想罷了,天天都做不完的題,哪裡有時間精力去學這些。"
"不過說真的,我很羨慕那些明星哎,衣着光鮮,打扮靚麗,又做着讓人豔羨的工作,賺的錢又多。"
男生聞言放緩了踩車的動作,"小冉,你看到的只是他們光彩的一面,其實,他們也都很辛苦的。"
見女生沒的接話,他繼續說道,"工作忙的時候,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一連好幾天只睡幾個小時,都是常有的事。拍電影或電視,一遍遍的NG,直到讓導演滿意爲止。"
女生聽着男生的話,擡高了小下巴,望着天上那一彎彎的月牙,"黎聰,你說,嫦娥一個人住在月宮裡,會不會寂寞,會不會後悔。"
男生聞言一愣,沒想到她的話題轉換着如此之快,剛剛不是還是羨慕那些大明星?
頓了一頓,"呃,這個,我也不知道,應該會吧,不是有句話叫'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麼。她獨自一人,孤寄天宮,只怕也是瓊樓玉宇,依依高處不勝寒。"
女生用食指母指託着小下巴,依舊望着那一彎淺月,"我都這麼覺得,她雖成了令人豔羨的仙女,卻從此失去了深愛她之人,經風霜無情,受歲月煎熬,再無那溫厚的臂膀。"
黎聰聞言沒有再接話。
他不敢出聲,他怕,他一出聲,就會問,小冉,你是否也在渴望一個真心的人兒,給你一個寬厚的肩。
他想問,小冉,你對我,是否有一點異樣的感覺,是否,我對你,是一絲的不同。
他想問,小冉,認識你了這麼久,你有沒有感覺到我對你的愛慕。
可是,他沒有勇氣,說出口。
他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敢,還是,害怕被拒絕。
他心裡極怕,怕他這麼一說,從此,想再接近她,就不會像現在這般容易,說起話來,也不會像現在這般,自然。
他感覺自己好似變成了老母雞一般,小心翼翼地守護着翅膀下的小娃娃,生怕它們受一絲一毫的傷害。
他想好好的把她護在懷裡,給她,他所能給的所有疼愛,包容,寵溺,讓她,在他的眼皮底下,做一個永遠都那般單純,可愛,美好的小女生,能哭能歌,率性而爲。
後座上的女生見他沒有答話,也沒有再出聲。
她靜靜地看着男生挺直的後背,夜風吹亂碎長髮露出耳尖,她突然間想到了狐。
從來,狐狸精都只用在女人的身上,只是不知,若有白狐修練成男身,是何般模樣。
是否也是生得禍國殃民,迷惑人心,就如同,這個男生一般,不停的震憾着她的心跳。
她理不清,自己是不是喜歡這個男生,她不也知道,到底什麼叫嗯嗯情。
所謂愛情,是否就是一場劫。
在這樣一場繁華劫裡,誰能得到誰的傾心,誰能成爲誰的執念。
兩個原本陌生的人之間,是否真的能夠真情相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農村裡,從來都沒有浪漫的愛情,至少,她不曾見過。
是否,她真的,就能與衆不同,是否,她真的,就能躲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自由戀愛。
未解情事的女生,深吸了一口氣,甩了甩頭髮,莫名的有些煩燥。
突然間覺得,愛情,並不似想象中美好。
她還未接觸,已受其所擾。
這突然而至的靜寂讓兩人之間的氛圍變得有點怪異。
莫小冉只覺得,這突來的安靜讓她有點不知所措。
她本就不是乖巧的女生,常常假小子一般與男同學們勾肩搭背,絲毫不覺得有任何不妥。
但她也不是不懂得矜持的女生,她也沒有那個勇氣,去問,這個讓她怦然心動的男生的想法。
代妮說得對,這個時候,她哪裡還能分心去談情說愛。
馬上,就高三了。
高三,對於任何一個學子來說,辛辛苦苦數十年,不就是爲了能有一天,考上理想的大學,爲將來的自己,掙得更多更大的,能更好的生存的籌碼。
更何況,像自己這般農村裡走出來的女子,哪裡還有資格,去想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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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後座在動了幾下,拉了拉下滑至肩頭的揹包帶,低着頭看了看男生踩着單車不停旋轉着的腳。
他似乎是極喜歡白色的,白色的鞋,白色的襪,白色的T恤。
這個喜歡純白的男生,是否,他的世界也這般的純淨透亮。
可,他的內心,又裝着怎般的一個世界。
又不由有點黯然,這般優秀的一個男生,他的世界再完美,也不會與自己有任何的交集。
聰慧如他,又怎會允許自己,在面臨人生重大轉折的時候,讓自己置身於危機之中。
一失足即成千古恨,這道理,誰又不懂得。
莫名的她又想到了杜秋娘的那幾句詞: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她始終理不清,看不透,自己的內心裡,到底是在渴望什麼,或者又是在逃避着什麼。
青春的戀曲麼?
亦或,只是青春的躁動?
還是,不敢直視自己內心深處那不知何時盤繞而起的紅色的結。
然而自己,既無秋娘之美慧,又無秋娘之才情,又拿什麼來,來勸君,花開堪折直須折。
沉浸在自己思緒之中的女子,竟然沒有注意到男生早已停下。只見他單腳着地,轉過頭來看着不知在想什麼的女生,"小冉,到了。"
女生聞言一愣,猛地從單車上跳了下來,站在那裡,臉紅成一片,"呃,那個,我,我沒有注意到。"
男生從單車上下來,半靠着車座,"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呵呵。"
女生只覺一陣尷尬,臉開始發燙,"呃,沒想什麼,謝謝你送我回來。我,我先回宿舍了。"
說着,轉身就朝校門走去。
剛走了沒幾步,又轉了回來,從肩膀下拉下那大大的揹包,紅着臉向男生遞了過去,"呃,那個,不好意思,我忘記了。"
男生接過包,呵呵的笑着,臉上溢滿了笑意。
女生不由撅起了小嘴,掙圓了大眼,"不準笑。"
一句話說完,好像突然意識到好似說錯了話,想再開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低下頭,看着男生的腳尖,"呃,那個,你慢慢笑,我回去了。"
剛擡起了腳步,卻被男生拉住了胳膊,聲線裡隱藏不住的笑意,"小冉,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她聞言頓了一下,轉過頭,看着高勾着脣角的男生,眉眼之間透着疑惑。
"送我?"
男生點了點頭,拉開大揹包的拉璉,從裡面拿出一個正方形的大盒子,遞了過去。
女生看着那用藍色的包裝紙包得極是精緻的方盒,一時之間不知該不該接過,"呃,我,爲什麼要送我?"
男生依舊勾着嘴角,向前探了探了身體,"因爲,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
略顯暗沉的聲線裡透着一股子的誘惑,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息撲打在了她的臉上的溫度。
她只覺,心跳飛快的加速,愣愣看着他笑得極其愉悅的面孔,直到男生略有些涼的手指滑過她的鼻尖,"發什麼愣,快回去吧。"說着,把方盒塞進了她的懷裡。
她反射性的抱住盒子,臉唰地一下又燒了起來,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轉身就向學校跑去。
直到她進了校門,才轉過頭,看了看那依舊站在那裡的男生。男生見她回頭,又向她揮了揮手。
她卻像傻了一般的,沒有任何動作,愣了兩秒,又極快的轉過身,就宿舍奔去。
坐在牀邊的莫小冉只覺得自己的心就快要從嗓子裡跳了出來,她聽着自己如鼓一般的心跳,摸了摸自己仍極燙的臉頰。
想着男生微涼的手指滑過她鼻頭的動作,莫名的,一陣羞怯,夾帶着甜蜜,混同着驚喜,潮水一般,洶涌而來。
從來沒有一個男生對她做過這般親呢的動作,從來沒有一個男生,僅僅一個親呢的動作,就可以讓她這般的不知所措。
她回想着男生那充滿了誘惑的嗓音和話語,心頭劃過一陣異熱的溫熱,心窩裡像是被灌了熱燙的糖漿,那溫度混夾着甜香流經竄絡,在她的體內掀起陣陣的狂潮。
她顫抖着指尖拆開那個精緻的盒,一片晶瑩的粉紅入目而來。
由於宿舍有同學早已睡下,她本就沒有開燈。
只見那瑩瑩粉光從方盒裡盤升而來。
她愣愣地看着那閃爍着的點點熒光,閃花了她眸間的琉璃的暗光。
良久,她顫顫地,慢慢地伸出手指,一點一點撫過那片片花瓣。
荷花。
這是用彩色的熒光紙摺疊出來的荷花。
藉着月光,朵朵紅蓮映目而來。
每一朵,都做得極爲精緻逼真,蓮芯是用了明黃的紙張,卷裁成了蓮蓬的模樣。
每一朵,都像是一個舞動着裙襬的精靈,在黑夜裡,閃耀着炫彩迷離的光。
滿滿的一盒的荷花。
每一朵荷下面都一片碧綠的葉子,粉荷盛放其上,盛開出一盒的芳華流光。
她吸了兩口氣,極力地控制着內心的驚喜與顫抖。
那一句,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不停的在耳邊迴盪。
是,她是很喜歡,更確認地說,她很激動。
她只覺,這一盒盛放的蓮,不單單地盛開在了她的眼前,同時,她盛開在了她的心尖。
心房裡,被滿滿的喜悅和感覺充斥得,沒有一絲一毫的縫隙,有一種叫做甜蜜的東西,一點一點地從那裡緩流而出。
這是,他親手摺的麼?
這是,他親手摺來送給她的麼?
他對她,是否像她對他一般,有着特別的感覺?
他對她,她是否可以想象地以爲,有着絲絲的愛戀?
她驚,她喜,她再也無法控制滿腔流動的歡樂,癡癡地淺笑出聲。
心頭念着那個名字,一遍一遍。
暑假對於城裡的同學來說,是相當歡快而值得盡興的。
不用讀書,不用做作業,不用天天趴在試題面前,絞盡腦汁。
可以隨心所欲,想玩就玩,困了就睡,隨心所欲,無拘無束。
生活對於來自農村的莫小冉,雖不能那般的隨性而爲,卻也極是自在。
這個時候,正值盛夏,田裡玉米長得正旺,根杆挺直,枝葉青翠欲滴,已長出了細長的苞米,上面掛着一縷紅中夾黃的須,一眼望上去,煞是好看。
莫小冉挎起青色藤條編成的籃子,慢吞吞地向田裡走出。
到田米地裡去給家裡養的羊兒拔一籃子的草,是她每天必須完成的"任務"。
她擡頭,單手遮眼,望了望已漸西沉的太陽,這個時候的陽光,不像午時那般的灼熱刺眼,微迷着眼望過去,可以看到絲絲縷縷的橘紅的光,眨眨眼睛,透過眼眸裡堆積起的潮溼,仿似還可以看到顏色各異的七彩的點點,隨着眼睛的掙開又閉上,閃耀出妖嬈多姿的迷離幻彩的畫面,彷彿城市夜裡的閃爍的霓虹。
她穿着繡着碎花的布鞋,踩在滿是塵土的大路旁,看着兩邊已早高過她的玉米隨風舞動着枝葉,仿似姿態曼妙的跳着舞的姑娘,炫耀着身上那翠綠得能滴出水來的衣衫。放眼望去,綠茫茫的,延綿在道路的盡頭。
每每這個時候,她就會忍不住想起那一片葦蕩,會忍不住渴望那湖水的清涼,也會忍不住想起那個留着碎髮,笑容明朗的男生。
每每想到他的時候,輕閉上眸子,鼻尖似乎都能聞到那淡淡的檸檬的清香。
自那日校門口分別,她就再沒有見過他。
想想也是,放了暑假,像他們縣城裡的兒女,都會有自己的安排,像他那般的男生,定然不會閒着的吧。
既然不會閒着,又哪裡會有那個閒心來想念她,更何況,這一切都只不過是她自己想象出來的。
那個男生,從未向她表露過任何的心思。
那一盒的粉荷,被她擺在了牀頭,每天早晚,她都會細細的看上一遍,輕輕撫過那片片花葉,猜測着,他送她這一盒青蓮的理由。
每天想一想他,似乎也都成了她不知不覺間形成的習慣。
她也曾煩惱,也曾自責,自己這般,是因爲什麼。
可是,每每看到那一盒的蓮,這些所有的憂愁瞬間消彌,取而代之的,是絲絲的歡樂甜蜜。
不解情事的女生時常沉迷於自己的思緒之中,想象,這是否就是所謂的相思。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是否,就如同她現在這般心思。
平生不會相思,纔會相思,便害相思,萬千思緒,揮不去,剪不斷,理還亂。
她自己也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就爲那一盒的青蓮,便更加盪漾了心中那一汪春水。
秋老虎剛過的九月,仍殘留着夏的炎熱,莫小冉把單車放好,就直奔宿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