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傳功

金輪法王不屑於找滅絕師太一介女流作對手,也抹不開面找最年輕的喬峰單打獨鬥。郭靖先前那一掌他是靠着秘而不宣苦修多年的密宗無上**“龍象般若神功”才扛了下來,表面上若無其事,臟腑間其實已受到震動。

金輪法王很清楚郭靖的功力與他不相伯仲,精微醇厚處尚有所不及。他的“龍象般若神功”剛剛突破第九層,雖然威力驚人,但對內力消耗的考驗同樣也很驚人。如果對方繼續使出那古怪無比的雙手互搏之術,金輪法王縱使不惜大耗真元催動龍象神功也難言獲勝的把握。如此一來,便只剩下空聞大師和左冷禪給他選擇。[.]

數十年僻居西藏雪山苦修,雖對中原各派諸門的武學多有涉獵,但夠資格讓金輪法王銘記於心的只有寥寥數人。當年他在西藏聽聞全真教主王重陽逝世的消息時,曾感慨說道:“不能與中原武林第一高手比武切磋,實乃生平大憾!”

重陽真人被推崇爲“天下第一高手”,在金輪法王看來卻是“中原武林第一高手”,由此可見他心高氣傲到了何等程度。

至於剩下的能被他記住名字的只有東邪、西毒、南帝、北丐,外加武當鼻祖張三丰以及後來的所謂“天下第一高手”的接班人東方不敗。

數十年來金輪法王第一次親自駕臨中原,本以爲憑藉自身超凡入聖的武功便能一舉挫敗中原各大門派的頂尖高手,爲蒙古大軍進攻襄陽,打開南侵的門戶立下不世奇功,斬掉後顧之憂。哪知來到“大勝關”後方知中華人才輩出,能與他並駕齊驅的武學高手少說也有五六人之多。

郭靖功力之深厚自不必說,還不到三十歲的喬峰也足以令他不敢小覷。龍小寶在他法眼看來功力自然談不上如何精深,但一手神乎其神的劍法委實讓金輪法王深刻體會到了中華武術的博大精深——更因爲某種令他不安的潛在威脅促使他不顧一代武學大宗師的身份生出背後襲殺的想法。

到了這個時候金輪法王的自負自傲已大打折扣,但他還是想再試一試。

於是金輪法王先是向空聞大師合十爲禮,實則暗運玄功,將雄渾霸道的內勁隔空釋放了出去,想要稱稱黃皮瘦骨的南少林方丈的斤兩。

在場的頂尖高手心知肚明,不免多少有點擔憂,畢竟誰也沒見過這位與玄慈方丈齊名的老和尚武功究竟如何。但見空聞大師不動聲色的合十回了一禮,僧袍如止水,波瀾不驚,舉手間已將金輪法王的暗勁化於無形。

幾大高手暗鬆一口氣的同時,均是心中微凜,沒想到瘦小枯乾的空聞方丈內功精湛如斯,竟是如此深不可測!

金輪法王臉色微變,一聲不吭,吸了口氣,又上前與左冷禪握手。那位“五嶽劍派”的總掌門面無表情的將數十年苦練的“寒冰真氣”運至手掌,二人的內勁一霸道、一陰寒,兩下稍一衝擊,金輪法王登時感到整隻右手彷彿瞬間就被凍僵了。

左冷禪殭屍般的面孔陡然間青氣大盛,左手已緊緊握住了劍柄。金輪法王冷冷看了他一眼,心知左冷禪的真實功力比他還要稍遜一籌。一瞬間,金輪法王幾乎忍不住便要挑選左冷禪進行第三場比鬥,但他還是強行忍耐住了心裡的衝動。

這一刻,他很後悔先前委實不該顧及臉面倉促使出龍象神功和郭靖硬碰了一記,即便此時他的體內依舊氣血翻騰,難以平息。

就在金輪法王舉棋不定之時,一個細細的聲音忽然在他耳中響起:“金輪法王,你真的以爲就算打贏了這一場,天下英雄就會奉你爲武林盟主嗎?在你面前的這幾位功力最弱的一個都能耗去你八成真氣,萬一發生什麼意外,你這老傢伙就算想走都走不掉了!”

金輪法王精光四射的眼神四下一掃,只見龍小寶不知幾時又到了喬峰身後,此時正笑眯眯地看着他。金輪法王的目光閃爍了幾下,眼皮又垂了下去,面無表情地轉身便向廳外走去。霍都與達爾巴,還有隨行的蒙古兵士儘管一頭霧水,但是不敢稍有怠慢,緊隨他們的大國師無聲撤離。

郭靖見金輪法王等人走到廳口,忽然踏前一步,朗聲道:“請轉告你們的元帥拔都,教他好生準備兵馬,郭靖在此恭候成吉思汗的孫!”

羣雄轟然叫好,遙望金輪法王等人的背影消失在莊園外,更是大聲鼓譟,歡聲雷動,盡皆笑逐顏開,不住嘲笑蒙古韃虎頭蛇尾。

陸冠英教重開宴席,偌大的莊園內殺豬宰羊,杯斛交錯,到處都是歡笑聲。喬峰拉着小寶到丐幫席位上喝酒,哥倆兒抱起酒罈開懷暢飲,喬峰兩日來終於可以放開酒量,甚爲歡喜。

丐幫弟素知自家幫主乃是天下海量,極少見人能與幫主對飲。今日先是親眼目睹小寶信手施爲,給朱柳驅毒療傷;又以神奇劍術大勝達爾巴,力挽敗局。現在見他與喬峰對飲,片刻間二人已各自喝下一罈美酒,竟然不落絲毫下風,心中均對幫主這位其貌不揚的結拜兄弟甚是佩服。[ ~]

羣丐輪番敬酒,小寶來者不拒。每與丐幫弟喝一碗,喬峰便要陪一碗,過不多時已喝趴下七八條漢。待到小半個時辰後,連酒量甚豪的掌棒龍頭也被丐幫弟擡了出去,餘者盡皆咂舌,再也不敢上前。

自與喬峰在開封城外分別以來,小寶從未如此豪飲,對暗中投來的一些別有深意的目光視而不見,自顧自與喬峰喝得酣暢淋漓。

朱柳的性命是小寶救的,郭靖夫婦十分感激,便帶着女兒徒弟過來敬酒。小寶嘴上連稱不敢,心裡卻暗自得意。順帶着給黃蓉把了把脈,結果一句話便讓素來沉穩的郭靖欣喜若狂——恭喜郭大俠,郭夫人懷的是一對龍鳳胎!

這貨當然知道黃蓉肚裡懷的是小郭襄和郭破虜兄妹,給黃蓉把脈不過是做個樣罷了。但他先前爲朱柳解毒療傷已被認定是胡青牛的衣鉢傳人,此番一說,旁人自然深信不疑。郭芙和武氏兄弟幾個小輩樂得不行,連連恭喜爹孃、師父師母;就連跟着郭靖夫婦一起過來敬酒的楊過也是眉頭展開,真心歡喜。

小寶叮囑黃蓉小心養胎,順便又寫了一張藥方,郭靖呵呵笑着連聲道謝。黃蓉沒想到這一懷便是兩個,自是喜出望外。身爲人母不免愈加緊張,當即客氣了幾句,便在郭芙的陪伴下入後堂休息。郭靖帶着幾個小輩又往別處去敬酒,小寶拉住楊過道:“楊兄弟,我再與你喝一杯。”

楊過不知小寶爲何單獨留下他來,但見他爲人謙和,笑容滿面,並不討厭,當下便滿飲了一杯。小寶趁機低聲道:“楊兄弟,有人託付我給你一件東西,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說說話。”

楊過今日方與小寶初見,見他對自己似乎甚爲熟悉,不禁暗生疑竇。心裡又牽掛小龍女,轉頭望去,正好見到小龍女也向他望來。楊過劍眉微蹙,正要開口拒絕,小寶善解人意,微笑道:“請龍姑娘同去也無妨。”

楊過驚道:“閣下怎會知道我姑姑的姓氏?”

小寶似笑非笑,低聲道:“樹上蓋的那間小屋好不好玩?”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但楊過何等聰明,失聲道:“是你?”

小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笑道:“這下可以走了嗎?”

楊過心中狐疑,斜眼看着他不做聲。小寶沒奈何,只得湊過去在楊過耳邊說了幾句“逆轉經脈”的口訣。楊過此驚非同小可,沉聲道:“你認識我爸爸?”

小寶點了點頭,楊過再不多言,走過去叫上小龍女,轉過身來見小寶已站在廳口正向他招手示意。

楊龍二人走出廳外,默不作聲跟着小寶來到莊園四周的古槐樹林中。小寶見楊過眼中隱含警惕之意,目不轉睛的盯着他,咧嘴一笑道:“楊兄弟,看你年紀不大,戒心倒是挺重。大胡……不對,是歐陽前輩託付我傳你一套武功,你這便仔細聽好……”

楊過插言冷冷道:“我義父現在何處?”

小寶神色微黯,嘆惜道:“歐陽前輩已經不在人世了。”

楊過一聽這話,眼中殺氣畢露,小寶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楊兄弟,你不會以爲是我害了歐陽前輩吧!”

小龍女見楊過神色大變,也不說話,取出那對金絲手套戴好,又從懷中掏出金鈴索,漠然望着小寶,看那意思就要動手。小寶苦笑搖頭道:“二位且慢動手,我先演練幾式武功給楊兄弟看完再說。”說罷向後退了幾步,頭下腳上倒立起來,雙腳連環踢出,隨即四肢伏地,喉頭呱的一聲怪叫,身體彈射而出,呼呼拍出幾掌。

緊接着拳打腳踢,使得盡是歐陽鋒所授怪招。如此演練了十幾招,楊過已是深信不疑——以西毒的蓋世武功,若非自願普天之下又有誰能強迫他傳授武學——想起適才小寶所言,楊過的淚水涔涔而落,哽咽道:“別練了……”

小寶收勢站好,見他甚是難過,走上前柔聲道:“歐陽前輩去世的時候神智清明,歡喜無限,你莫要太傷心啦!”

楊過一生命運坎坷,拜小龍女爲師之前,只有歐陽鋒全心全意待他好。此時驟聞噩耗,忍不住越哭越傷心,可憐巴巴的望着小龍女抽泣道:“姑姑,我爸爸死啦!”

小龍女哪裡會安慰人,只覺得楊過心中難受,自己便也心中難受,伸出手輕輕撫摸楊過的頭髮,只是癡癡地望着他。

楊過哭了一陣,心緒稍平,問道:“龍大哥,我義父是怎麼死的?”

小寶嘆了口氣,將自己如何與歐陽鋒相遇,如何到了華山之巔遇到洪七公,兩大絕世高手又是如何在那古洞中比武較技,大戰了半月有多,最終雙雙喜極而逝原原本本講了出來——當然這貨隱瞞了偷入古墓一事,將自己爲何躲在終南山也編造成是爲了躲避仇家所致。

楊過默默聽完,心中悲傷稍減,忽向小寶跪拜叩首。小寶急忙上前欲攔,楊過哭道:“龍大哥,我這一拜是爲了義父,請你千萬不要阻攔。”

小寶摸了摸鼻,只得受了楊過一拜,顯得頗爲尷尬。心裡卻又想連神鵰大俠都給老磕過頭,這他孃的可真是虎叉到了極點。

當下小寶便請小龍女護法,將歐陽鋒所授的“蛤蟆功”和“逆轉經脈”奇功的全部口訣法門細細教給楊過。

楊過天資聰敏,記心甚好,悟性又高,每到關鍵處小寶稍加指點,楊過便能舉一反三。如此不到天光,楊過已盡得真傳,日後循序漸進,勤加修煉,自能大成。

小寶見楊過所悟頗豐,盤坐於地正值用功的關鍵時刻,便悄聲與小龍女告辭。走出樹林,見喬峰獨自一人等在外面,心知結義兄長放心不下,怕是在外面已守了半夜,不由好生感動。

“二弟,這回咱們兄弟可要多聚些時日。要不然,你便留下來,幫我師兄一起鎮守襄陽,抗擊韃如何?”

“小弟這次前來本是想看望一下大哥,順便湊個熱鬧。沒想到誤打誤撞出了點小風頭,實在非我所願。不瞞大哥,過兩天小弟便要去雲南大理國走一遭,待完成師命,定要來襄陽助郭大俠一臂之力。”

“完成師命?是那位少林寺的前輩高僧嗎?”

“不是,是小弟新拜的一位師父。他叫無崖,是逍遙派的前任掌門。”

“逍遙派?無崖……沒聽說過。好吧,既然如此,大哥不會勉強你留下,只盼你此去平安順利,早日重返襄陽。”

兄弟二人就此暢飲兩日,大醉一場,隻字不提別離。到了第三天早上,小寶悄然而去,獨自前往雲南。一路跋山涉水,路程雖遠,倒也逍遙快活。

小寶心知“獨孤九劍”必會惹得某些人心生貪念,便用王難姑所著經書內的易容術一路喬裝改扮,變換了幾種不同的樣貌,就此風塵僕僕,平安抵達大理國境內。暗中向人打聽了無量山的具體方位,又花了幾天時間摸清了無量山大概的地形,悄然準備停當,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獨自摸黑進山,專揀荒僻無路處潛行,繞過無量劍派的重地“劍湖宮”攀上了無量山峰的後山頂。

如此走了數裡,猛聽得前方水聲響亮,轟轟隆隆,便如潮水大至一般。小寶心中一喜,舉目望去,只見西北角上猶如銀河倒懸,一條大瀑布從高崖上直瀉下來,宛如玉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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