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浩擦了擦溼潤的眼角正要說什麼。忽聽李詩茵發出了一聲急促的呼叫。他忙擡頭看了過去。這一看不打緊,他整個人頓時象被一顆炸雷劈中了一樣僵在了那裡!只見衡其原本已經僵硬了的手腳竟然在舞動,腰板也在慢慢地挺起,那顆被子彈爆掉了一邊的頭顱更是慢慢地仰了起來!
所有的人都駭得目瞪口呆,大家都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這恐怖絕倫的一幕,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李詩茵卻沒有害怕,只是怔怔地望着衡其道:“臭小子,你又活了,是嗎?你別做出這個樣子來嚇我,我不怕的……”
衡其沒有回答,也不可能回答!他的臉只有半邊,嘴脣也只有半邊,這麼恐怖的形狀怎麼還能回答她的問話?他只做了一個動作,那就是突然伸出雙手往前一掐,掐住了李詩茵的脖子,然後他腦部的肌肉和骨頭“噼噼剝剝”紛崩離隙成無數碎渣,再從這碎渣中又長出了一顆腦袋。不過這顆腦袋卻已經不再是人的頭,而有點象一個上大下小的燈泡,詭異的血紅色裡透着一股令人膽寒的邪光,兩顆泛着死魚白的眼睛被沒有眼皮的眼臉半包着,更顯得鬼氣森森;鼻子就是兩個黑洞。嘴巴則完全變成了兩排骷髏形狀的碩大牙骨——這已經不能被稱爲生物,活脫脫就是一個從地獄裡來的鬼,惡鬼!
只見這個鬼一面掐住李詩茵的脖子,一面蠕動着碩大的牙骨便向李詩茵的頭上咬去……
千鈞一髮之際,楊浩手中的槍響了:“呯!”這一次他直接發射了一發穿甲榴彈,是對着衡其的脖子發射的!穿甲榴彈以巨大的動能和勢能呼嘯射出,竟將衡其的脖子打得對斷,衡其的半邊人腦袋帶着新長出來的怪物腦袋被那顆穿甲榴彈撞得直飛出了火車車廂,落到了隧洞的外面!
但衡其的雙手仍然死死地掐着李詩茵的脖子,而且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
“快,掰開它!”唐軍咋呼一聲,率先衝了上去,伸手去掰衡其的手。然而哪裡掰得開?
“快幫忙呀!”謝可、朱鳳練、龍運鵬等人也屁滾尿流地上前——幾個人最終合力掰開了衡其的手,救出了李詩茵。李詩茵早已被扼得窒息了過去。衡其的無頭屍身也“咕咚”倒在了車廂裡。
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他的腔子裡竟然沒有血流出,只流出了一股綠色的液體!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股綠色的液體竟然還哧哧冒煙,液體所濺到的地板也開始腐蝕!
“衡其的身體結構已經改變成硫基生命特徵了,快把他推出去!”田小兵忽然大喝一聲。
這一次衆人不再猶豫,四、五雙腳一齊踹向了衡其的無頭身軀,衡其的無頭身軀被踹得飛了起來,“啪嗒”摔到了列車下面。
“咕咚”車廂裡也同時傳來一聲悶響,原來是黃跑跑也伸腿來踢衡其,結果踢了個空,被衆人擠到了門框上,頓時摔了個狗吃屎。
唐軍嘆息一聲道:“黃跑跑,不是我說你。我怎麼橫看豎看你都象頭驢?人家已經踢了,你還來插上一腳,不說你幫倒忙,你摔這一跤真是自找的!”說着,伸出手,要將黃跑跑拉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只見被衆人踢到了車下的衡其的無頭屍身竟又從列車後面追了上來,還試圖攀住車門爬上來。黃跑跑的腿恰好伸在車門邊,結果叫他一把給拉住了。
黃跑跑回頭一看,駭得魂不附體:“救命啊,鬼扯腳啊!”
“噠噠噠……”謝可、龍拐抓起突擊步槍朝着衡其的無頭屍身狠狠地射擊,子彈打得車門附近的鐵皮“錚錚錚錚”直迸火星。
“別打了,別傷着了黃跑跑!”楊浩駭然大叫一聲,同時衝上前摟住了黃跑跑的頭,將他往車裡拖。唐軍、劉勇、農民等人也屁滾尿流地上前幫忙——只覺得衡其的無頭屍身的力氣還特大,衆人竟然扯不過他。在這場“拔河”中,最慘的還要數黃跑跑。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都要被扯裂了,各處關節都疼得厲害。也許古代“五馬分屍”的痛苦也不過如此。
這時,謝可從腰間抽出匕首,按住黃跑跑被衡其的無頭屍身拖住的那條大腿就要往下切。
楊浩疾喝道:“住手!猴子你想要幹什麼?”
謝可道:“可司,你是要保住黃跑跑的小命還是要保住他的這條狗腿?如果要保住他的小命。那就丟車保帥,鋸掉他的這條腿!”
龍運鵬也贊同道:“對,壁虎斷尾、蛤蟆斷腿,都是明哲保身的好辦法!”
“不要啊,不要鋸我的腿!”黃跑跑殺豬似地嚎叫了起來。
楊浩想了想,拿過謝可的匕首,往一個地方狠狠地劈了下去……
“啊!我的腿啊!我成了殘廢了,這怎麼得了啊?”黃跑跑只哭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你嚎個屁啊,可司鋸掉的是衡其的手,哪有鋸掉你的腿啊?”謝可嗤罵道。
衆人也都鄙視道:“黃跑跑,說來說去,這場事都是你惹出來的,你還有臉哭?”
黃跑跑莫名其妙道:“怎麼是我惹出來的?”
“衡其本來不會變成魔,就是因爲你瞎搞,亂開槍,打爆了他的頭,這才導致他變成了現在的樣子,而你又幫倒忙地去踢腿,結果叫衡其撈住了腿,這些事難道不都是你惹出來的嗎?你根本就是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龍運鵬氣憤填膺道。
“就是!我們的好哥們衡其就是被你害死的,我要斃了你!”謝可更加怒不可遏地將槍口頂住了黃跑跑的腦袋。
“好了,這件事至此爲止!大家都到前面的車廂去,這節車廂的車門要封死,嚴防魔物再次上車!”楊浩紅着眼睛大叫道。
他的心情比任何時候都要糟!
衡其的犧牲實在不是他願意看到的。如果有可能,他寧願犧牲黃跑跑也不願犧牲衡其。但現在,事實卻是這樣的殘酷無情,他的一個好兄弟就這樣失去了!
“可司,別想這麼多了,只要咱們最終能夠消滅黑暗之源。那麼衡其和所有犧牲了的弟兄的死便都是值得的。我們活着的人不是悲傷和消沉,而是應該拿起武器,繼續戰鬥下去!”唐軍走過來拍着楊浩的肩膀道。
“楊,還有二十分鐘,我們將到達黑山研究所的南大門。”瓊在對講機裡向楊浩報告道。
“好的,我知道了。”楊浩勉強打起精神應答道。
“可司,黑山研究所的南大門在這。”田小兵指着筆記本電腦屏幕上的模擬地圖對楊浩說道。
楊浩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你介紹一下具體的情況吧。”
“這裡應該是地下鐵的終點。但似乎並不是道路的終點。我們到達了這裡以後,似乎要換乘另一種交通工具,這種交通工具在一條單軌鐵道上運行,有點類似於高空纜車的車廂,而且它似乎不能夠駕駛,是一種由系統自動控制的東西,它們有很多,來來回回地在軌道上運行,到達一個地點後自動停下來,然後又自動開動;它每次停車的時間不到一分鐘。只有抓緊時間才能搭上車,否則只有等下一趟車了。”
楊浩點了點頭,讓田小兵和唐軍等人再研究一下,他則走到了第二節車廂裡,在一張座位上坐了下來,打算歇息一會兒。他感到自己確實太累了,他需要一點點時間來消化這段時間裡所接收到的巨大變化。
這時。唐金花和憶兒一前一後來到了他的身邊。兩人一左一右地在他的身旁坐下。唐金花首先開口道:“我們已經給李詩茵檢查了,她並沒有什麼大礙,休息一會就好了。”
楊浩點點頭,默然道:“我讓她失去了衡其,我對不起她……一會兒叫蝦皮打開傳送門,把她接回基地去吧。”
“不,我不回去!”李詩茵的聲音忽然在楊浩的身後響起。原來她已經尾隨着唐金花和憶兒進來了。
楊浩回過頭心痛地注視着她,她的臉色卻顯得很平靜。她鎮定地望着楊浩道:“我是一個戰士,我要留下來繼續戰鬥!”
“可是……”楊浩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李詩茵的請求。
李詩茵走近前一步,眼角的光向唐金花和憶兒一掃:“我想和可司單獨談談,可以嗎?”
唐金花和憶兒明白她的意思。兩人點點頭,走出了這節車廂。
車廂裡只剩下了楊浩和李詩茵兩個人。
兩人默默地對視着,誰都不先開口。
終於,楊浩打破了沉寂:“詩茵,對不起,我沒能照顧好衡其……”
他叫李詩茵爲詩茵,這是他和詩茵之間的秘密。這個秘密的由來還得從當初的十八渡湖說起。
那一次楊浩一行到十八渡湖調查水怪的秘密,遭遇一連串驚險後,楊浩的女朋友周虹不幸被水怪銜傷,在醫院裡,也就是說在周虹昏迷的那段時間裡,楊浩曾經和李詩茵共同看護了周虹一個晚上。李詩茵曾經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楊浩表達了愛慕之情,並且吻了楊浩。楊浩不是聖人,在美麗的女孩子面前總是難以抑制住誘惑的。他對李詩茵也從心底裡生出一種莫名的好感。但是理智戰勝了感情。他從來只是把這種好感埋藏在自己的心底,從沒有在人前露出半分。因爲他知道自己已經做了別人的護花使者,他的責任就是看好自己所呵護的那一朵花,而不可以再心有旁貸。而李詩茵和衡其的感情又是那樣的好,他更可能去拆散他們,何況他還遵循着一個著名的古訓:“朋友妻、不可欺”!
李詩茵也明白現實已經不允許她再作出另外的選擇。因此她也從未把對楊浩的感情當衆流露出來過。這份情永遠只是珍藏在她的心底。但她對楊浩有一個小小的要求,那就是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她要求楊浩叫她“詩茵”。楊浩最終答應了她的請求。但是真正叫她“詩茵”卻還是第一次。
“你終於肯叫我詩茵了……”李詩茵幽幽道。
“對不起……”楊浩的聲音低得自己都聽不清。他也弄不清自己的這聲“對不起”到底是什麼含意?是對沒有照顧好衡其還是爲這麼長時間了才第一次這樣叫她?
“你也不用跟我說對不起,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事情並不是說‘對不起’三個字就能說得清的。”李詩茵也低聲道。
“你說得對。”
“所以我們都應該看開點。”李詩茵忽然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道。
楊浩看得出,她的笑很苦澀也很無奈,也許還包含了更多他不懂的東西。
“是的,我們都應該看開點,所以你也應該接受我的意見。”楊浩這時終於接過了李詩茵的話茬。
“不,我不會走!我要留下來爲臭小子報仇!”李詩茵的眼裡忽然迸射出一股堅決的光芒。
“臭小子的仇有我們報,你還是回去歇息吧……”
“你是看不起我,還是覺得我留在這裡會妨礙你什麼?”
“都不是!我只是希望你爲了臭小子好好活着……”
“如果不能爲臭小子報仇,那我才真的活不下去……”
“好吧,那你就留下吧。本來我是有點擔心你……”
“擔心我會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是嗎?你放心,衡其的犧牲讓我變得堅強,我絕不是一個輕易就會被擊垮的人!”
“好,我相信你!”楊浩向李詩茵伸出了手。李詩茵也緩緩地伸出了她那略顯蒼白的手。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李詩茵擡起頭看了看楊浩,低聲道:“你的手真溫暖。”
楊浩則仍然有點關切地望着她道:“你真的沒有事了嗎?”
李詩茵反問道:“你覺得我象有事嗎?你不要低估了女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往往從悲傷的陰影中最先走出的是女人而不是男人!你的臉色看起來有點不太好,我倒是有點關心你。你沒事吧?”
楊浩見李詩茵反而將了自己一軍,倒覺得有些意外,在心裡說道:“是啊,也許我的心理承受能力還真的不如女人,看來我也必須儘快從悲傷中走出來!”
他勉強微笑道:“你覺得我象有事嗎?”
“你沒事就好……我走了。”李詩茵鬆開楊浩的手,快步走出了車廂。
李詩茵的背影消失後,唐金花和憶兒的身影隨即重新出現在楊浩的面前。
兩個人怔怔地看了楊浩一陣,忽然一齊露出會心的微笑道:“可司,想不到你騙我們騙了這麼久啊,呵呵。”
楊浩一呆道:“我騙了你們什麼?”
憶兒心直口快道:“我和唐姐都看出來了,你愛她,她也愛你!”
楊浩臉皮一紅道:“虹虹你也學會促狹了。”
唐金花微笑道:“這不是促狹,我和虹虹都心明如鏡,你也就不用遮遮掩掩了。我要給你記上一筆,你的‘紅顏知己’除了我、虹虹、龍芸、謝燕、張弘、秋玲、春玲、安妮、瓊,現在又多了一個‘詩茵’,呵呵呵呵……”
楊浩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可司,你不用這樣着急,我和唐姐是開玩笑的。”憶兒見楊浩坐立不安,忙安慰道。
唐金花則正色道:“一個優秀的男人身邊自然不乏有美麗的風景來點綴,看到你這麼有魅力,我和虹虹也都放了心了。”
楊浩吃了一驚道:“放了什麼心了?”
“假如有一天我們再次離開了你,我們相信不會沒有人來取代我們。”
“唐老師,這個玩笑你開大了,我不會讓你和虹虹再次離開我的……”
“我和虹虹當然不想離開你,可是人算有時候不如天算啊。”唐金花的微笑中透着一股無奈和苦澀。
是的,人的願望都是美好的,但是大自然的決斷有時候卻又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比如疾病、死亡還有各種非人爲的因素。因此人們才感嘆自己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自己的命運要靠天來決定。這也算是一種宿命吧?
“不要再說了。”楊浩低聲道。他的心實在是痛得厲害,他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麼痛?他真的很害怕那種生離死別的情形又會重現……
如果這一幕再出現,他該如何去面對?他還有勇氣去面對嗎?
“可司,對不起,我不該這樣說……”唐金花似乎察覺到了楊浩心中的那種痛苦,她連忙輕撫楊浩的臉頰,想讓他激慟的心平靜下來。
楊浩似乎也察覺到了唐金花的用意,他心中終於不再波瀾起伏,相反他露出了一絲微笑道:“沒關係的,假如真的有那麼一天,我想你們也是不會離開我的。”
“爲什麼?”唐金花和憶兒一齊問道。
“因爲,”楊浩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因爲我會跟着你們去,你們到哪我也到哪,如果你們‘死’了,那我也會跟着‘死’。”
“不要啊!”唐金花和憶兒慌忙一齊伸出手掩住了楊浩的嘴,不讓他把這麼不“吉利”的話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