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書院大門處依然沸沸揚揚,胡一刀和門口的差役大聲爭執,小白凌月兩站在旁邊,似是在詢問着什麼,熊皮大衣也取了下來,搭載胡一刀的背上驅寒。
趙閒急匆匆跑出來,卻見到胡一刀兩頰腫起老高,粗布袍子上有幾個腳印,身上還有水漬,天氣極寒的緣故,凍的瑟瑟發抖,臉色一片煞白。
趙閒不禁怒從心起,推開幾個差役,扶住胡一刀,急聲道:“出什麼事情了,怎麼搞成這副德行?”
胡一刀見到趙閒扯着他便往外跑去,臉色一片陰霾,邊跑還怒聲道:“昨日我去城外尋小夢丫頭,突然聽到王老漢說小夢已經嫁了人。”
嫁人?趙閒眉頭一皺,小夢雖說到了適婚的年齡,卻沒有婚約在身,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的就嫁人了,就算是嫁人,也不應該如此着急。
趙閒不可思議道:“這他娘不是扯淡嗎?前幾天還好好的,怎麼可能突然嫁人了。”
胡一刀氣沖沖的道:“我也覺得不對,細一打聽才明白,前天小夢在裁縫鋪做工,有一位客人拿着綢緞袍子來縫補,小夢當時收了下來,那想道那袍子莫名其妙的就丟了,那家客人來取貨時裁縫鋪拿不出袍子,便獅子大開口要裁縫鋪賠二十兩銀子,裁縫鋪把責任推到了小夢身上,可小夢只是個農戶的女兒,家中還有個帶病的母親和年幼的弟弟,日子過的本就清苦,那有錢賠償那人,王家被逼的走投無路時,那客人見小夢長得俊俏,便鬆口說那二十兩銀子不要了,算是給王家的聘禮,讓小夢跟了他做妾,王老漢見那人有點身份,一時間昏了頭竟然答應了下來……”
“呸!”趙閒被這話氣一佛出世,二佛生天,額上青筋扭曲,暴怒道:“這他媽明擺着用下作手段騙人閨女,是那個雜碎乾的?”
胡一刀怒聲道:“昨日我一打聽,那人是春江鎮的,我連夜趕過去在路上追上了接小夢的人,卻被他們打了回來,從他們口中得知娶小夢做妾的,是李家一個秀才,好像叫李雅……”
“李雅?好小子!”趙閒怒從心起,才明白是自己惹事牽連了小夢,沒想到李雅明裡不敢惹他,竟然用這種下賤的手段報復。趙閒怒罵一聲,拔腿便往城外飛奔而去。
“趙閒!”突然,一陣馬蹄聲傳出,黃天天騎着一匹棗紅色大馬,從書院後牆繞了出來,配上褐紅詳見的鋪頭裝束,頗有幾分女中豪傑的味道,她驅馬跑到趙閒身邊,平時的刁蠻消失的乾乾淨淨,臉上有些發紅,羞答答的問道:“你去那裡,我載你……呀!你個混蛋幹什麼!放開我……”
趙閒二話不說跳上馬,也顧不得黃天天的掙扎,抽出她腰上的官刀,順手把她無情的扔了下去。
見主人被欺負,棗紅大馬猛的擡起前蹄長嘶想把趙閒扔下,趙閒卻爆喝一聲,雙腿猶如鐵鉗夾住馬肚,硬把這匹烈馬壓制住,隨後便用刀面猛抽馬背絕塵而去。
“喂!你個混蛋,我的馬,我的刀!”黃天天被扔到地上一個踉蹌,氣的渾身急顫小臉通紅,可趙閒根本沒空理她,黃天天只能跺跺腳,回身揪住小白胖子凌月的耳朵,寒聲道:“你的馬車了?快點給老孃交出來。”
“是是是!”小白胖子疼的齜牙咧嘴,哪敢惹暴怒的黃天天,忙招收喚過老僕人阿福,把馬車牽了過來。黃天天跳上馬車,胡一刀也竄了上去,牽着繮繩猛抽一鞭,兩匹白色的高大駿馬飛奔而出,駛向春江鎮。
春江鎮李家,算是周圍的小富戶,李雅有功名在身,幾遠房表哥又有出息,他也算是春江鎮的名人。此時李家的院子裡一片熱鬧,幾十個粗袍漢子圍在數張桌前喝酒,哪位被稱爲三爺的男子,則坐在主屋內的酒席上,面色紅潤醉意醺醺,旁邊一個婦人不停往桌上端着酒菜,臉上卻一片不滿,罵罵咧咧的瞪着同樣坐在桌上的李雅,看樣子是李雅的原配。
李雅沒理會那婦人的目光,端起桌上的瓷質酒杯,對着三爺感激道:“三爺,多虧了您出的主意,才能幫我出這口惡氣,我李雅敬你一杯。”
“小事一樁。”花生殼捏破的聲音響了起來,三爺扔了一粒花生進嘴,緩緩地嚼着,直到將乾果全部嚼成了香味撲鼻的糊茸,才端起指頭大小的酒杯,送到脣邊呲的一聲飲了下去,舒了口氣冷笑道:“你也算我船幫的人,我錢三的兄弟,豈是能隨意欺負的,婚書上白紙黑字,那賤人已經是你的妾室,告到官老爺那兒,理也在我們這邊,他趙閒還能怎麼樣不成?”
李雅連聲稱是,夾起一根肥膩的豬蹄,放進錢三的碗裡,一臉感激的笑容。那婦人本就厭煩家裡多了雙筷子,而且小夢姿色比她這皮糙肉厚的要配要水靈上不少,就憑李雅的性子,日後定會喜新厭舊冷落了她。那婦人眼珠子微微轉了兩下,突然坐在桌前,給錢三斟上一杯黃酒,開口道:“相公身體單薄,房裡那賤人要死要活的,定然制不住,既然相公你如此感激三爺,又想報復趙閒那混人出氣,何不把那賤人交給三爺,讓他先替您管教管教,也省的出力不是。”
婦人心裡可明白的很,只要是個二手貨,憑李雅的小心眼,肯定不會太過心疼,也不會印象她大婦的地位,就當家裡多了個苦力便是。
李雅聞言臉色一僵,感覺頭上綠了一截,臉上陰了幾分,狠狠瞪了那婦人一眼。
錢三輕咳一聲,乾瘦的臉上卻多了幾絲意動,先瞟了李雅一眼,然後慢悠悠打量着手上的酒杯,用很冷淡的聲音道:“這多不好,我只是個出主意的,趙閒那廝有幾分力氣,若以後找上麻煩……”
李雅一個哆嗦,這是要和他撇清關係啊,錢三隻是出個主意,那所有事情的後果,不全讓他一個人抗了。李雅心中的不自在,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忙賠笑道:“三爺哪裡話,一個妾罷了,我正愁她脾氣太倔,沒辦法止住她,您能出手幫忙自然最好。”
“誒~”錢三擺擺手,站起身抖抖身上的袍子,抹了抹嘴上的油膩,道:“什麼幫忙不幫忙的,大家都是船幫的弟兄,別說這種見外的話。走,我去替你收拾收拾那倔丫頭。”
“額…”李雅尷尬的笑了笑,這飯才吃到一半,還是大白天的,外面幾十號人,若傳出去,對他的名聲可不好,本想晚上找個機會,沒想到錢三這麼着急。
爲了把錢三綁在一條船上,李雅也不敢說什麼,忙讓那婦人把錢三帶去了後院。
後院一個緊鎖的房門前,不時的可以聽到裡面的悶哼和座椅翻倒的聲音,那婦人殷勤的開了門,裡面一個身穿碎花裙子的姑娘,被嚴嚴實實綁在牀上,連眼睛都蒙了起來,不停的在掙扎着,聽到開門聲更是驚恐,手腕都被粗糙的繩子乘破,條條紅痕觸目驚心。
錢三此時眼中露出一絲熱切,回身瞟了瞟,見李雅沒跟來,他擡起粗糙的右手捏了捏那婦人肥大的屁股,淫笑道:“一起唄。”
“死鬼,也不怕那窩囊廢看見。”那婦人嗔怪的瞪了錢三一眼,看了看屋子裡道:“給我往死裡整這賤貨,最好給弄慘了,省得那窩囊廢整天惦記。”
“管那窩囊廢幹啥,我三爺可是憐香惜玉的人,保證她會向你一樣,對我服服帖帖的…”錢三在那婦人屁股上抽了一巴掌,便含笑走進了屋裡。
時至寒冬,馬上呼呼的寒風,如刀片一般割着趙閒的臉頰,身上的袍子被吹了獵獵作響,棗紅色的大馬在催促下用盡全力狂奔,蹄鐵踏在凍硬的泥土上發出‘咚咚’的悶響,粗重的鼻息在空中殘留着下一道水霧氣旋,路過之處地上乾枯的落葉被捲起老高。
路上行人紛紛回頭,見到馬上持刀狂奔的趙閒皆是色變,忙躲到一邊讓開了道路,隨後一輛馬車接踵而至,勁風颳的衆人臉頰發疼。
春江鎮距松山書院約二十里路程,不遠,也不近,道路平整沒有崎嶇的山路,饒是如此,趙閒騎馬狂奔,也用了近半個小時,才趕到這個普通的小鎮子,棗紅色大馬耐力相當驚人,一路疾奔都沒有絲毫不適,只是對背上的主人有些反感。
今天因爲文會的召開,鎮子上很多人都去了常州趕集湊熱鬧,幾家老人坐在門前含飴弄孫,或是端着個簸箕挑着穀物裡的蟲子,一邊喝着茶,一邊在家門外與街坊閒聊。走在路上,總能聞到那種淡淡的茶香,叫人心情十分寧美。
這清靜祥和的景象,卻被鄉間小路上突然衝出來的趙閒打破,他勒住馬匹,提着刀在路上環視一番,突然拉住一個在門外燒火的毛頭小子,急聲問道:“李雅住那兒?”
毛頭小子被殺氣騰騰的趙閒下了一跳,見趙閒穿着不俗手持官刀,還以爲是城裡的官老爺,忙聳聳鼻子,鞠躬道:“今天李老爺納妾擺酒,您是來送禮的吧?李老爺就住在前面不遠處,那件最大的院子就是他的。”
“對!爺是來送禮的!”趙閒怒笑一聲,掏出一吊銅錢扔給那毛頭小子,拍馬便朝鎮中一白色院牆青磚大瓦的院子飛奔過去。離大門尚有百米,便聽到你們嘈雜的大笑聲,門口還有粗袍漢子坐在門檻上,拿着大碗麪紅耳赤的划拳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