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又是一聲巨響,擂臺上頓時又是灰塵漫天。
塵埃落定。
章五牛滿懷希望的看着地板,眼中閃爍着一絲興奮又期待的光芒。
他在興奮什麼?又在期待什麼?是奕雲天血肉模糊的屍體?還是勝利的曙光?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可是,章五牛在地板上,只看到一個坑洞。
“咔嚓”細微的一聲木材折斷的聲音竟也讓臺下的那個玄畫和臺上的章五牛心驚肉跳了一下。
隔着章五牛的龐大厚重身軀,玄畫看到奕雲天的半個面龐,漸漸從他肩頭浮現,這個少年,動作竟是如此的凌厲?他究竟是誰?玄畫皺起眉頭,奕雲天的身形步伐,讓她大吃一驚。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所有的這一切,奕雲天自己並不清楚,他只是認爲自己在適當的時候做了該做的事,比如及時的從地上閃開。
“嗯?”章五牛的聲音如同他的人,也如同他的聲音,就像蠻牛一般粗獷。
奕雲天的心思忽然又進入了虛空,虛空中,一個白鬍子老頭兒手把手握住他,握住他的龍牙,凌空向一個方位刺去,噗的一聲,很奇怪的聲音傳來,這事奕雲天從未聽到過的。
玄畫吃驚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凌空飛起,來到臺前,因爲此刻奕雲天的那把看似不起眼的小刀,已經刺入了章五牛的心臟。
“這位師弟!”玄畫伸手拔出背後的長劍,噹啷一聲用劍身擊中了奕雲天的手腕,“手下留情!”
章五牛驚訝的睜大了眼睛,踉蹌着倒退幾步,左腳便咔嚓一聲陷入了他自己製造的深坑中,寬大的袍子被斷裂的木頭赤拉一聲扯破,露出裡面的肉身,在他心臟處,一個血洞洞正汩汩往外流血。
“這怎麼可能!我是無敵的!哈哈哈哈……”章五牛咆哮着,似乎是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章五牛的聲音迴盪在整個山頂,頓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無人關注的賽事給吸引過來了,有好事者當先跑過來,吃驚的發現了這一情景,消息頓時在三大派數百弟子中迅速散播開來。
“未名谷的一個人被太和門的一個人給打敗了!”
“未名谷的人被太和門的人殺死了!”
呼啦啦,幾乎同一時間,所有的人都往這邊奔跑過來,其他的賽臺空落起來,連比賽的人都不知所措,不曉得自己究竟是該去看熱鬧呢,還是該繼續安心的比武。
包括紅髮尊者、張守正、張無意、紫霞在內的數名三大派長輩們都齊齊圍在賽臺上,個個面容冷峻,眉頭深鎖。
章五牛也是紅髮尊者的徒弟,而紅髮尊者幾乎就是坐牢了未名谷的第二把交椅,此刻,連傷兩名弟子的他,內心狂怒不已,他紅眉一豎,便要發飆。
“紅髮兄,我們先看孩子的傷情要緊!”張無意十分誠懇的拉住他的手說道。
紅髮尊者頓時如泄氣的皮球一般,面對這樣的張無意,他也說不出話來,只是隨衆人一起蹲下。
章五牛的傷勢太嚴重了,那一刀,幾乎刺穿了他的心臟,血流了一地,原本紅潤的臉旁因此而蒼白,他的嘴脣顫抖着,猶在喃喃說着:“我是無敵的,我要天下無敵!”
“看起來,令徒似乎有心火入魔的跡象,未知是否如此?”紫霞皺眉看了半天,忽然開口道。
“哼!”紅髮尊者擡起頭來,瞪着她,“紫霞真人你這是什麼話?我未名谷的弟子被你太和門的人給傷成了這樣,你居然還好意思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紅髮兄,你是修真之人,應該明白,對待心火入魔的人,救治的方法與普通的人是不同的,所以請你說實話,我們纔好對症下藥啊。”張無意的面容非常誠懇,誠懇到看他一眼的人,便不會再認爲他對人有惡意。
地上圍了一圈,都在關注章五牛,暫時忘卻了呆立一旁的奕雲天。
此刻,奕雲天手上全是血,一直到這一刻,他似乎都不明白自己手裡爲什麼會有血,也不知道對手是怎樣倒在地上的。
紅髮尊者的面色一變再變,紅白交替,似乎是被說中了心事,但是面對性命垂危的愛徒,他又不得不做出那個決定,最後終於是咬牙說道:“沒錯,五牛已心火入魔,但是!這不代表他便不需受到懲罰!”說罷,紅髮尊者用手一指,指着站在一邊的奕雲天恨恨的說道。
張無意似是有意,又似無意的看了看一臉驚慌的奕雲天,只那麼一眼,又立刻把目光挪回地上的章五牛身上,幾乎沒人發現他的那一舉動。
修真一途中,險阻重重,先是天資所限,後有修煉磨難,這心火入魔,便是磨難之一,並且是非常嚴重的一種。
有些性子急躁,追求快速的人,在修真途中,極易迷失心性,做出一些違背本意,匪夷所思,甚至兇殘狠毒的事情來,這便是所謂的心火入魔。
心火入魔者,又分爲三種,輕度,中度和重度。輕度心火入魔的人,尚有一絲信念存在心間,不會完全被心魔左右,這樣的人若是被及早發現,還有一救,但也只能廢除其修爲,重回凡人,終身不能再修行了。而中度心火入魔者,便已除了自己,誰都不識,所作所爲,會令人匪夷所思,千百年來,修真界中曾有數個例子,最著名的一個便是一個散仙,在入魔後,家人不忍廢除其修爲,結果導致他自滅家門的慘劇。
而到了重度,這人便已不須再被稱之爲人了,因爲他已是魔,他知道自己是誰,卻又忘了自己是誰,往往這樣入魔的人,會隱匿其入魔的跡象,當他獲得非凡的成就時,便也是這世上多了一個魔頭之日。
紅髮尊者之所以不願意說出這件事,便是因爲在今日以前,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已心火入魔,而當他發現時,那章五牛實際上已是重度入魔,救無可救了。
“哼!”紅髮尊者冷笑着,“莫要以爲五牛入魔,你們便可推卸責任了!”
“紅髮兄,此言何來?我太和門上下個個光明磊落的很,若是我們的錯時,便是你不追究,我也不會放過那犯錯的人,可若不是,便是天塌下來,也休想傷我徒兒一根汗毛!”張無意沉聲道。
“哼!”紅髮尊者不再說話,他站起身來,一甩袖子,向站在一旁的奕雲天走去。
奕雲天看到一個紅髮紅衣老者向自己氣勢洶洶的逼近,不由得又緊張起來,攥緊了拳頭。
“怎麼?你還想跟我動手不成?”紅髮老者恨恨道。
“我……”奕雲天後退兩步,“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麼?”紅髮老者伸出右手,五指如勾,向奕雲天的脖頸中抓去。
“紅髮兄!”張無意伸出胳膊捏住了他的手腕,說道,“先把你徒弟擡回去,我們仔細查看一下吧,這傷勢,怕是不行了。”又回頭對奕雲天怒道:“你這小子,還不快回去思過,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房門半步!來啊,把這孽徒押回寢室!”
“遵命!”杜鬆搶先跳了出來,抓住了奕雲天的胳膊,對他打了個眼色。
在回住處的路上,奕雲天始終一言不發,時不時的低頭看看自己手上已經乾涸的血跡,腥臭腥臭的。
“師弟,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居然能把那混蛋殺死?”杜鬆皺眉問道,雖然面色沉沉,但是聲音裡卻透着一股子興奮,“你知道嗎?那個傢伙,已經傷了我們太和門兩個師兄了,那兩個師兄一個腿斷,一個受了嚴重的內傷,至今昏迷不醒,他下手太過兇殘,我還道他有多厲害,卻原來是因爲心火入魔所致。”
奕雲天只是靜靜的跟在他身邊走着,靜靜的聽着,卻不說一句話,他始終在回味着,方纔在看臺上,那忽然出現的虛空,以及握住自己雙手的老頭。
“小師弟,你要好好呆在這裡,不要亂跑,也別生師傅的氣,他這麼做,只是做給那紅貓老怪看的,畢竟你把人家徒弟給……”杜鬆把奕雲天帶回寢室,對他說道。
“杜師兄。”奕雲天忽然開口道,“那人會死嗎?”
杜鬆看着一臉驚悸的奕雲天,心中暗暗嘆息,這個小師弟,多半是給嚇壞了,自己該好生安慰他纔是,念及此處,於是微笑着說道:“傷情很重,但是死不死的就不一定了,那傢伙身強體壯的,而且就算他死了,也是咎由自取的,我想……我想你應該沒事的吧。”
杜鬆陪着奕雲天又坐了一會,看看外頭,實在是掛念着那山頂的事情,於是起身道:“師弟,我得出去看看,那情況如何了,你要記住我的話,別亂跑,須知紅髮尊者的報復心很強的。”
奕雲天機械的點點頭,目送杜鬆出去,便用力的倒在了牀上。
噝噝……
小青獨特的聲音從牀底傳來。
奕雲天翻了個身,將頭露出牀外,向牀底看去,黑乎乎的牀底,兩個幽綠的光亮在閃動着。
“小青。”奕雲天輕輕叫道。
噝噝……小青沒有動彈,只是用這獨有的聲音迴應着主人。
“我殺人了。”奕雲天又看到了手上的血腥,“這是我第一次殺人。”
噝噝……
“師傅知道了,會不會不開心呢?”奕雲天喃喃道,“爹和娘一定會很吃驚……”
“小青,其實我很不喜歡修真的,我更喜歡在那孝賢村,跟這爹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或者跟着師傅浪跡天涯,自由自在。”奕雲天目中已噙滿淚水,那是少年的相思淚,思鄉,思師傅。
噝噝……
“小青,若死你會說話該多好呢?”奕雲天又翻個身,仰面躺着,將腦袋向後垂在牀下,望着天花板,“無名又不肯好好跟我說話,總是瘋瘋癲癲,杜師兄也有忙不完的事,我每天一個人,心裡好苦悶……”
就在這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無名那風風火火的聲音。
“師傅師傅!聽說你殺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