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龍在作許穆煙隱形保鏢的這幾天,找了一個地方租房。
他開着拉風的勞斯萊斯幻影,開在了坑坑窪窪的路上,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認識的圖個眼快,不認識圖個熱鬧。這裡是有名釘子戶聚集地,簡稱東城舊棚區,是卡在中資產階級和最低資產階級中間的存在,不上不下。活的很累,大多居民又是多子多女,起早貪黑才勉強活了下來。
吳龍坐在車上,只感覺全身被震的顫抖。又隱隱約約的聽見十分有節奏感的砰砰砰砰的聲音,這不是車內發出的聲音,但是卻一直環繞在吳龍的耳邊,看來超低的車底已經被小石子,磕碰得不成樣了。
離租房還有段距離,前面的路越發的窄,越發的難開了,這車底怕是也吃不消了,再磨下去怕是要漏油了,雖然不是自己的車,但是命是自己的啊。
他將車子停到了路邊的人行道上,打算步行到自己的租房去。別說,這地真夠破的,地攤貨人字拖都快被扎爛了。小石頭磕在腳底板上,真麻!真痛!
也幸虧吳龍的腳底板厚,若是換個何向珠來,恐怕走上兩步就要成何等像豬了。
眼前已經能看到出租房了,是矮矮的舊式小平房,漆掉的差不多了,瓦也少了幾塊,就連房頂的煙囪都是缺角的。
這還沒到,就在一片黑暗中,隱隱約約看見一個身穿校服,水靈漂亮,大約十七八歲的高中生腳踏白色布鞋,邁着潔白的小細腿大步向着吳龍跑來。
她一邊跑,兩個可愛的黑色馬尾辮還在晃來晃去。
她用力的扯着嗓子大喊道:“龍哥哥,龍哥哥……”聲音很好聽,清清脆脆的。這小妞,明明是個可愛的小女孩,偏偏要用大媽的方法叫人,這畫面倒是有股奇特河蟹感。
兩人離得越發的近。她越跑,心中越發的愉悅,馬尾辮甩的越發的有節奏感。天很黑,沒有路燈,地很暗,她一個不小心就被石頭磕了一下。眼看着她那貌美如花的俊俏小臉就要摔在地上了。
吳龍大步流星,以極快的速度衝了上去。就在這零點一秒,學生妹撲倒在了吳龍懷中。
“龍哥哥,我就知道你會接住我的。”學生妹淚汪汪的眼睛看着吳龍道。
吳龍捏了捏林晴之的小臉,責怪的說道:“林晴之,你這丫頭,怎麼拿自己的小臉蛋開玩笑呢?女孩子家家的走個路還不矜持點?”
林晴之嘟了嘟嘴,伸手扯了扯下眼皮,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鬼臉道:“那有女孩子會拿自己的臉開玩笑的,再說人家還這麼年輕,這麼漂亮。人家是不小心的好麼?你怎麼像人家老爸一樣,板着個臉,老頭子。”
說罷,她從吳龍懷裡出來,又向着自己家跑去。一邊跑一邊道:“龍哥哥,你快點,我爸媽還等你吃飯呢!快一點知道麼?”
吳龍跟了上去,步伐不快不慢,一邊走,一邊道:“知道了。”他看着林晴之的背影,淡淡的笑了起來。
這丫頭倒是風風火火。我真的像老頭子麼?我貌似才二十五歲吧?看來我在孩子眼裡已經老了。
終於出租房近在眼前了,破,真的破,不止是缺磚少瓦,煙囪缺角,就連這木門也是破爛不堪,彷彿不禁風吹。假設蓮花是可遠觀,那麼這房子也是如此,只是它們一個是好,一個是壞。
吳龍推門進入。木門發出咿咿呀呀的響聲。搖搖晃晃的看起來就快掉了。
屋內掛着一盞搖搖欲墜的鎢絲燈,昏暗燈光勉勉強強將這狹小的空間,照得明亮了一些。
他剛一進門,用手撫了撫不禁風吹的木門,就對着坐在首位上,一個和吳龍一樣頭頂大光頭,厚脣大耳,小腹極度發福的男人道:“牛叔你這門該重打一扇了。”
“明天吧。先吃飯吧,菜快涼了。”林牛不擅言語,只是看了一眼木門,默默的點了點頭,示意吳龍坐下。林牛是林晴之的父親,他是一個木匠,家裡大多的傢俱都是他自己打的,他的手藝不敢說國際,但也算是難得。就他們家這木門已經用了三年了,可見他技藝高超。
雖然賣木工藝品賺不了多少錢,但也算是勉勉強強的維持生計了。
“嗯。”吳龍坐下,坐在了林晴之身邊。
林母送上碗筷,滿滿一碗的晶瑩剔透的大米。米是林母種的,在這房子的後邊不遠,有一座小山,山上有塊田就是他們的。
屋內很擁擠,被什麼黑白電視,老式冰箱,木櫃子,木牀,木桌子擠得水泄不通。林牛家沒有一個合格的廚房,吃飯的地方就是客廳,因爲它是和客廳臥室合在一起的。
牆是黑的,也不知道是沒刷漆的緣故,還是被煙燻的。
相比之下,許家是何等的豪宅,寬敞明亮,裝飾華麗,名貴器皿字畫遍佈。
吳龍接過碗筷,低頭扒飯,他餓壞了,這幾天以來,第一次那麼餓。
這也是這幾天以來,第一次出事,先是打了朱透,後有打了何向珠。還把許穆煙送回家,和她老爺子許道清扯了半天的婚約,期間就喝了一口茶,現在終於能吃上一口飯了。
“吃慢點,小心噎着。”林母見吳龍吃的如狼似虎,好言勸道。
“都是阿姨這飯菜香,我才吃的這麼歡。”
吳龍邊吃,邊笑。
他窮怕了,沒錯,窮怕了。但是與其接受許家的施捨,他更渴望這樣的生活。這種難得的感情,在朱透和許穆煙身上沒有,他們只有仰慕之情;在許道清身上沒有,他只有愧疚之情。在林晴之一家他感覺到了這種難得的感情,大概就是親情吧。哪怕不是真的。但溫馨是真的。
“你小子,就是嘴甜。”林母笑道。
“那也是阿姨這飯菜帶來的。”
“呵呵……”一時間鬨堂大笑。就連不言苟笑的林牛也跟着笑了起來。他笑起來就像彌勒佛一樣,和藹可親。
笑着笑着,吳龍哭了起來,起初自己幾滴晶瑩,接着淚如雨下。哭出了聲音。
“唉,你這孩子怎麼哭了呢?”林母不解。
林晴之用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做了一個哭的動作笑道:“是啊,龍哥哥你怎麼哭了呢?我媽飯菜有這麼好吃麼?男孩子哭鼻子羞羞臉。”
“沒事,我只是太難受了。太感動了。”吳龍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但淚任舊如傾盆大雨落下。
“你這孩子,難受又怎麼會感動呢?阿姨雖然沒讀過書,但還是懂得,你不要騙阿姨了,有心事就說出來吧。”
“就是說,說出來會好受一點,我們老師都這麼教我。是不是你上司欺負你了。”林晴之附和道。
林牛不開口,遞上一包紙巾。
吳龍接過紙巾,擦了擦抹不幹的眼淚,久久才緩緩開口道:“我本來是不想說的。這是我一輩子的痛。”
“說唄……”林晴之倍感興趣。
話沒說完,就被林牛瞪了回去。父威還是很嚇人的。
“二十五年前,我出身在m國,我出生那一刻,母親離開了我,我沒有父親,也算有吧。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我有一個好師傅,大刀疤教會我怎麼說話,怎麼學習,怎麼做人。他是m國人原本不會中文,但我是個華夏人,他爲了教會我中文,自己親自去學會了中文。他不太會表達自己,我做的好,他就給我豎大拇指,做的不好,就挨板子。有些時候我還挺恨他的,但是我更恨我的父親,他重來沒有看過我一眼,他也沒有機會,他太自私了。”
吳龍頓了一下,拿紙巾擦了擦流進嘴裡的眼淚和鼻涕。他哭的更兇了,曾經的兵王,戰場上神一般存在的男人,鐵打的熱血男人,哭了,哭的撕心裂肺,從今天開始他找到了真正的親情,真正的自己。
“我是個孤兒,沒有機會去體驗親情,也不想體驗,我本能的抗拒它,我這一輩受過很多感情洗禮:友情,愛情,仰慕之情,敬畏之情……但是唯獨親情我從未觸碰過,每當我看到別的孩子都是父母陪伴的時候,我的心總感覺被撕裂一般,我感覺我的後頸掠過一絲涼意。我恨大刀疤,因愛生恨,他想教我做人,卻差點把我教成了機器。因爲你們晴之妹妹,阿姨,牛叔,我體驗到了,那個讓我抗拒的感情,沒有撕裂的痛苦,沒有涼意,有的是溫馨,是親情啊……”
這話一說完,全屋子的人都哭了起來,一包紙巾很快就見底了。林牛哭了,他是真情流露,他的父母也剛剛去世,前陣子才舉辦了葬禮。他比較幸運還有妻女。但是吳龍什麼都沒有,孤家寡人一個。所以他被感動了,鐵錚錚的漢子哭了。
這下全屋子的人都變成了林牛,想開口,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終於林牛打破了這片沉寂嗎,他拿出兩瓶二鍋頭老白,一瓶放在自己面前,一瓶遞給了吳龍道:“喝吧,喝醉了,睡着了會好受一點。”
吳龍接過二鍋頭,開了瓶蓋和林牛撞了一下,開始暢飲起來。
林母見兩人都是真情流露,忙的收拾碗筷,帶着林晴之出門,去門外洗碗去了。
兩人繼續喝酒,越喝越醉越快,越發見底。
吳龍啪的一聲倒在了桌上。林牛執意要去把門重新打一扇。他便站起來,也向着門外走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
一聲尖叫:“龍哥哥,我爸他受傷了……”
吳龍頓時清醒,站了起來,抓起一個水瓢,給自己來了一瓢的水,整個人完全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