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中除了少量駐軍,人已不多。薛紹進城之後先在自己的住處更換了一下行裝,往身上套了一件帶兜帽的大斗蓬遮敝頭臉全身,然後來到了牢城。
軍隊的牢城不大,就由幾間兵房改造而成。獄卒放下鑰匙就走了,斥侯打開一扇門薛紹走進去,見到裡面有一個身着華服的年輕人被綁在十字刑架上,牢牢堵着嘴。
犯人見到有人進來,瞪大眼睛拼命的掙扎嘴裡嗚嗚的叫喚。顯然,他很害怕。
薛紹使了個眼色,他身邊的斥侯拔出刀來。犯人渾身一抖眼睛瞪圓,褲子下面的就溼了。
這就尿了斥侯笑個不停,上前斬斷了犯人身上的繩索,扯掉了他的封口。
你你們不是來殺我的犯人已經癱在了地上,一臉死灰色,仰頭看着包裹在一團神秘當中的薛紹。
越王之子,李溫。薛紹平靜的說道,你來作甚
薛駙馬是你李溫幾乎是跳了起來,終於找到你了,太好了
離我遠點薛紹無比厭惡的往後退了一步。
李溫尷尬無比的站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襠下,小聲道:可以讓我更衣嗎
有話就說。我沒時間。薛紹揮了一下手,兩名斥侯走到了外面去把門。
李溫點了點頭,表情緊張的思慮了一陣,開始說道:當年隋末亂世羣雄並起,高祖皇帝陛下
停薛紹低喝了一聲,一句話,說明你的來歷。
李溫着實怔住,心說我準備了這麼久這麼好的一篇說辭,如此感人肺腑這般熱血沸騰,你就不打算聽上一聽
說
李溫渾身輕輕一顫,脫口而出道:諸王譴我前來結聯薛駙馬,一同舉兵討伐武太后,剪除逆黨肅清朝野,匡扶李唐社稷
說完了薛紹面無表情,語氣當中更無一絲感情。
呃說完了李溫忐忑不已,緊張難安。
薛紹一言不發,慢慢的在李溫身邊跨踱起了步子。
李溫的額頭之下,冷汗涔涔而下,內心的緊張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沒有想到,時隔幾年再次見到薛紹,他的變化會這麼巨大。記得當年在長安見他之時,他才與太平公主成婚不久。藍田公子薛駙馬,風度翩翩人畜無害。
現在呢
李溫無法具體的去形容他,腦海裡卻在不斷的浮現一個有關薛紹的綽號薛人屠
如今站在他的身邊,感覺就像置身於猛虎之側
你們,去找過我大哥了薛紹突然發聲。
正有點失魂落魄的李溫恍然一怔魂魄歸來,慌忙答道:去了,但沒見着人
這我就放心了
薛紹斗然之間如釋重負,仍是不動聲色的淡淡問道:卻是爲何
早前就有牧院的人,日夜盯着薛府,半點未曾放鬆。李溫答道,後來,太平公主殿下將令兄和令嫂一家人,全都請到了公主府去住。公主府甲士如林日夜守衛,還立出牌匾不見任何外客。哪怕是上朝或是去了官署公幹,令兄的身邊也始終形影不離的跟着一名酷吏
薛紹的眉頭微微一皺,哪個酷吏
李仙緣。李溫的口氣有點頹喪,說道:我知道他是駙馬的人。但是前不久他回朝之後,就被武太后改封了一個司農寺的官職充爲令兄的屬下跟班。此外,他還在牧院兼事成了一名判官。
薛紹的兄長薛顗,現任司農少卿。
薛紹笑了,這神棍,總算沒讓我失望等我回京,賞你一個醉生夢死妻妾如雲
駙駙馬,因何發笑李溫仍是很緊張。
笑可笑之人。
李溫越發緊張,我不太明白
薛紹拉過了一張軍用馬札來坐下,李溫戰戰兢兢的立在一旁。
既是邀我一同起兵反武。薛紹的口氣變得不緊不慢,那你現在告訴我,事成之後,如何分贓
李溫的表情很尷尬,小聲道:駙馬何必把話,說得如此難聽
嗬薛紹笑了,說道:我知道,但凡造反之人都要先找一個官冕堂皇的理由,把自己說成正義之師。但不管這個理由如何編造,造反就是造反。失敗了肯定是必死無疑,成功了就得坐地分贓。我是個殺人見血的將軍,不喜歡你們那一套文皺皺的拐彎抹角。所以,直話直說。
李溫着實愣住了,心中驚道:不像啊這不像我認識的那個薛紹
怎麼,你們還沒有想好薛紹問道。
李溫急忙道:諸王一致推舉薛駙馬爲清君側的王師主帥
這不是分贓。薛紹冷冷道,這是要把我當槍使。
李溫的額頭上冷汗就一直沒停過,急忙辯解道:至於成功之後,當然是扶正皇帝陛下親自主政,然後朝堂之上以薛駙馬爲尊。
以我爲尊薛紹再次笑了,李溫,你信嗎
我我爲何不信李溫喃喃道。
薛紹搖頭笑道:就說你的父親越王殿下吧,他是太宗皇帝的第八子,當今皇帝的親叔叔。他幾時又把我這個外姓的駙馬放在眼裡了別說是我這個姓薛的,哪怕是李姓皇族之中,他又會真正敬讓哪一個
這李溫無言以對。
霍王李元軌,高祖皇帝陛下的第十四子,當今皇帝的爺爺輩。薛紹說道,當初先帝仍舊在世之時,只是患病不能理政,他就已經帶着一羣李家皇親跑到宮中逼宮了。他連先DìDū沒怎麼放在眼裡,還會把我薛某人當一回事嗎 www ●тt kān ●¢O
李溫徹底無語。
薛紹呵呵一笑,說道:我的這些個表舅舅表舅公和太舅公們,過了幾十年高貴顯赫的皇族日子,沒人比他們更加懂得權力的重要和權力的好處。現在危機臨頭,他們只想保住自己的腦袋和榮華富貴。一但事成,當權力近在眼前唾手可得,他們就會像一羣餓狗見了熟肉一般開始瘋狂的撕咬爭搶,連自己的親兄弟親兒子都不放過。又哪會放過我薛某人
不不會的李溫連忙爭道,家父與各位叔祖伯爺,都是誠心爲了匡扶李唐社稷,絕對無心染指皇權
呵呵薛紹再次笑了,說道:就算你們肯放過我,親政以後的皇帝不會放過我。因爲大唐以孝治天下,而我薛紹加害了她的母親
這這是爲國除奸,大義滅親李溫爭辯。
薛紹不以爲然的淡淡道:就算皇帝肯放過我,我的妻子不會放過我,因爲我加害了她的母親。天下人不會放過我,因爲我放着突厥外敵不打,卻調轉馬頭殺向了自己人後人不會放過我,因爲我薛某人出於貪慾而謀害了我的岳母我的伯樂歷史更加不會放過我,因爲我薛某人親手毀掉了一箇中華歷史上最爲繁榮和強盛的時代沒人會原諒我,就像永遠不會有人原諒安碌山一樣
面對薛紹連環炮似的一番攻擊,李溫徹底傻了眼,只剩喃喃的問道:安祿山是誰
安祿山都不知道,你沒念過書嗎薛紹當下就斥責,心裡卻在好笑:一不留神我就說漏嘴了
呃李溫頓時不敢吱聲了,心裡卻在拼命的想:他孃的,安祿山是誰啊
綜上所言,不管你們打算開出什麼樣的價碼,那都不足以讓我動心。薛紹站起了身來,說道:所以,談判失敗
等等李溫急道,事成之後,我們願意推你爲君,改朝換代
豬腦薛紹實在忍不住了,一巴掌扇到了李溫的臉上,既然急着改朝換代,那你們還造什麼反
李溫捱了一巴掌急忙後退幾步,捂着火辣辣的臉,恐懼又惱怒的看着薛紹。
李溫,你聽着。薛紹淡定的站着,說道:其實剛纔之前我說的話,全是廢話,我在逗你玩。
李溫咬牙,不吱聲。
現在說真的。薛紹正色,說道:有我薛紹一天在,誰也別想搞亂這個國家。誰也別想造反成功。任何人
你你要出賣我們你要去向武后告密李溫驚叫起來。
我很忙,沒時間。而且,我也根本犯不着薛紹淡然道,就憑你們這點伎倆,全然不是朝廷的對手。不用我薛某人動手,你們很快就會一敗塗地。你以爲,朝廷對你們的行動會毫無察覺嗎
李溫駭然瞪大眼睛,冷汗再度涔涔而下。
薛紹微然一笑,早在數月之前,我還在河隴之地的時候,就已經察覺了你們的動機。於是,李仙緣纔會回了洛陽。
這這不可能李溫驚叫。
你們就是一羣,關在籠子裡面自娛自樂還自我感覺相當良好的兔子。薛紹說道,等到被人拎住耳朵捉去宰殺了,還在做着我要做籠中兔王的美夢。
你李溫顯然是生氣了。但他萬萬沒有那個膽子敢於發火。
你想死還是想活薛紹語氣一沉。
李溫咬牙,硬起頭皮喊道:本公子既然來了,就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薛紹笑了,眼神移向了李溫的襠部。
李溫頓時滿臉通紅,蔫了。
薛紹轉身就走。
李溫在他身後叫道:狡兔死走狗烹薛駙馬,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別忘了,你也身負李唐血脈
當年我舉家被流放之時,你們怎麼就不記得我們這一家窮親戚呢薛紹搖頭冷笑,心中說道:就算我想幹點什麼,也斷然不會和你們這羣自私愚蠢的豬隊友組隊說組隊都不恰當,你們僅僅是想利用我而已。就算能成事,你們也會千方百計的要把我狡兔死走狗烹
你會後悔的李溫仍在叫個不停。
薛紹走出了門外,對兩名老斥侯沉聲道:把他綁回去,堵上嘴。你二人負責日夜看守,任何人不得接近,也別讓他死了。我會給你們加派人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