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前,清悠木然的坐着,看着鏡中的人慘然一笑。她現在到底是誰?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了。現在的她住着屬於清閒的屋子,使喚着屬於清閒的丫鬟,連爹和孃的眼中,看到的都只是清閒。
如果不是清閒私自違抗聖旨離去,爹孃怎會想起她這個一直藏在斂聲閣的女兒,他們恐怕現在慶幸當初沒有在出生時殺了她吧,不然現在怎麼來救這一大家子呢!想到這裡,清悠眼中的憤然更加深厚。
她也想入了宮,就告知皇上真相,但是,想到這些年來躲在斂聲閣裡的日子,她又覺得不甘心,她不要一直用別人的身份活在這世上,她要堂堂正正的用她自己的身份活着。
身後的奶孃看着清悠眼中的神色不停地變化,不由得走上前去,問道,“小姐,在想什麼?”她還是不習慣叫把清悠小姐叫做清閒小姐,所以就乾脆只稱呼‘小姐’,這樣就不會出錯了。
清悠回過神來,搖搖頭,“我能想什麼?想着明日進宮去享福?”享福?怕是入了那個宮,有沒有命去享福還是個問題。雖然她一直住在斂聲閣中,不聞世事,但是這自古以來,哪個宮裡面是安分的?
“小姐,您就別多想了,入了宮,您就是皇上親封的淑妃娘娘,而且您還是將軍的女兒,沒有人敢欺負您的。”奶孃拍拍清悠的肩,柔聲安慰到。
“呵呵,是嗎?但是皇上封的是清閒,別人看到的也是清閒,不是我清悠。”
奶孃嘆了口氣,再也想不出話來安慰面前的小姐,清悠小姐自出生起就沒有享受到將軍和夫人的照顧,也一直不存在與別人的眼中,現在清閒小姐不見了,將軍和夫人就想起了清悠小姐,現在還要她替清閒小姐入宮,這叫清悠小姐怎麼接受?
屋裡的清悠和奶孃再也沒有說話,都呆立在那裡。直到,屋外傳來夫人的問話。
“清閒,我把晚飯給你端來了。”
夫人端着晚飯,站在屋外,這個位置,她剛剛送走了她一直疼愛的大女兒,現在又不得不把二女兒送到宮裡去。這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將軍纔打了勝仗回來,好不容易一家團圓了,現在又要各自離去,而且一下子離開了兩個……
夫人嘆了口氣,推開房門,走了進去。放下托盤,朝坐在鏡子前的清悠看去,看着呆立的清悠,心裡的越來越難過。不知道當初把清悠留下來到底是對還是錯?如果當初……,現在會不會就不用逼清悠入宮了,但是沒有清悠入宮,他們這一大家子又該怎麼辦呢?
將呆立的清悠擁入懷裡,輕聲說道,“清悠,不要多想,爲了我們全家,娘只能把希望放在你的身上了,娘知道,你心裡不服,但是娘真的是沒辦法了。”
清閒掙開夫人的懷抱,推開夫人又伸過來的手,“你不用多說了,我知道現在不管我想不想都只能入宮,你既然做了決定,現在還來說這些,不閒完了嗎?反正你們眼中也從來就沒有我的存在?”
夫人看着激動的清悠,唯有退開。復又厲聲說道,“你既然知道,那你現在就是清閒,這個世上再也沒有清悠,你好好的記着。”說完又橫了一眼旁邊的奶孃,“好好讓清閒小姐休息,明天早上皇宮就來人接了。”
奶孃點了點頭,扶着清悠的手將她送往內室。
轎子中的清悠抓着喜帕,心裡又是憤然又有點期待。她嫁的人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她如今的身份是淑妃娘娘,再也不是那個只能藏在斂聲閣裡面的清悠了。她入了宮,就要好好服侍皇上,然後慢慢的說出自己的身份,在皇上不怪罪李家的基礎上,慢慢的說出她自己的身份。
轎子停在翠玉軒門前,奶孃掀開簾子,扶着清悠進入屋裡。雖說清悠是以淑妃的身份入的宮,但是皇上是不可能去親自迎接的,也不會有什麼重大的儀式。只能等真正得了皇上的寵,才能正真的高貴起來。
清悠坐在牀邊,不安的揪着衣角,心裡不斷的在猜想着皇上的一切。直到外面傳來宮女的請安聲,才意識到,她如今是淑妃了,是作爲清閒的淑妃。
清悠站起來,朝門口望去,喜帕下的臉上淡定下來,既然事情到了如今這地步,就走一步算一步吧。委下身去,給腳步聲傳來的方向請安。一隻手微微托住她的身子,扶坐至牀邊。
一旁立着的宮女拿起掀喜帕的喜杆遞給了皇上,然後依次將程序完成。
皇上看着眼前的女子,眼中滿是幸喜。這個女子是屬於她的了,所說下旨將她招入宮,有一半是爲了要制止她爹的權利,但是另一半卻真的是爲了這個女子,宴席上這女子的一曲琴曲,打動了他,她當時沉浸於琴中的模樣,真真是叫人放不開眼。
“給我再彈一曲吧。”皇上揮揮手,招來宮女拿來早就準備好的琴。
“皇上,我……是。”清悠頓了頓,站起身來,朝一旁的琴走去。
揮手,屈指。
“
停。”彈到一半,一旁聽得入神的皇上揮手叫停。“不對,不是這個調,你就彈那天宴席上的那個調。”
清悠垂下眼簾,走至一旁,朝皇上服下身子。“皇上,今日這種日子,我如何還能彈奏出當日的曲調?請皇上贖罪。”
“呵呵,是啊,是啊,今日時我們大喜的日子,是我疏忽了。”
清悠擡起頭,眼中充滿着不信,她以爲皇上都是容不得別人的違抗的,她以爲剛纔的話會讓皇上大怒的,但是……難道,她也可以跟皇上說明事因嗎?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就不用彈那樣氣氛的曲子,下次,再給我彈吧。”皇上再次發話,清悠口邊的話只能嚥了下去。
宮裡的日子如流水般淌過。不知不覺中,清悠已入宮一個月了,這些日子裡,皇上對清悠的琴藝似乎越來越不滿意,每次都只彈了個開頭,就會被打斷,清悠每次想跟皇上說出真相,都會被皇上眼中的不滿給嚇了回去。
這天,皇上又開口讓清悠彈琴,照樣,清悠剛開了個頭,就別皇上打斷了,“不是這兒調,換一個。”
“皇上,我一直彈的就是這個調啊,您一直叫我換,我換什麼啊?”過了這麼久,清悠對皇上態度也慢慢的沒有了以前的嚴肅,兩個人之間的相處,也慢慢的越來越好。有時候,清悠甚至會想,或者,她代替清閒入宮,是上天對她的補償。
皇上放開撐着頭的手,笑了笑,“是嗎?是我記錯了嗎,難怪你一直彈的就是這個調。”
“當然了,我彈的就是這個調,難不成還會騙皇上嗎?”清悠走至皇上身邊,將頭倚在皇上的肩上,轉了轉眼神,又開口問到,“如果,有人騙了皇上呢?皇上會怎麼對那個人啊?”
“誰敢欺騙我,那可是欺君之罪,可是要殺頭的。”皇上摟着清悠,笑着說道。“清閒可不要騙我哦,騙了我,也是要同樣治罪的。”剛說完,懷裡的身子馬上顫了一下。
“怎麼了?”皇上問到。“沒事,只是我忽然感到有一點冷而已。”清悠擡起倚在皇上肩上的身子,嬌聲道。
又是一日,清悠難得睡了個懶覺,到了晌午,才擡起軟軟的身子,剛坐了起來,忽而感覺身上無力,又要朝牀上倒去。一旁的奶孃嚇得連忙扶着清悠,一邊叫到,“來人啊,快去叫太醫,娘娘不舒服。”
又將清悠扶着靠在牀上,在背後墊了幾個墊子,這淑妃娘娘,進來可是很得皇上的寵愛,照顧不周,皇上怪罪下來,可就慘了。
不一會兒,太醫就趕了過來,把完脈,臉上充滿着喜色,供着手朝清悠一鞠,口中不停地說到,“恭喜娘娘,娘娘這是有喜了。”
“可是真的?”清悠幸喜的問到,語氣充滿了不信,有了孩子,自己有了孩子!
“回娘娘的話,您是真的有喜了。”太醫又說了一遍,語氣充滿了肯定。這可是大喜事啊,皇上的子嗣一直不是很多,現在淑妃娘娘有了喜,皇上肯定是非常高興的,而且以皇上現在對淑妃的寵愛,這淑妃的恩寵可就更加不得了了啊!
清悠看見太醫用那麼肯定的語氣說,心裡的疑惑頓時解開了。幸喜的朝奶孃望去,眼中充滿着激動。有了皇上的孩子,那自己以後在宮裡就更加站得穩了,而且,如果以後有機會說出真相,即使皇上怪罪下來,也會看在孩子的面上從輕發落的。
想到這裡,清悠更加覺得這個孩子的重要性,朝奶孃使了個眼色,“太醫,你先把這個消息不要說出去,我想親自告訴皇上。”一旁的奶孃趁機遞上手中的錢袋。
太醫愣住,推開錢袋,回道,“娘娘,這隱瞞消息,被發現了,可是大罪啊。奴才一個小小的太醫,這……”可憐他上有老下有小的,如果被有心人發現了,遭罪的還是他們這些下面的人。
“太醫大可不用擔心,皇上怪罪下來,我會一切承擔的。這消息,還是希望太醫能……”清悠擡了擡眼,朝太醫的方向瞟了一下,眼中的厲色,讓太醫驚了一顫。
“是,娘娘,奴才知道了。但是娘娘身體虛弱,還希望娘娘多出去走動走動,這樣,腹中的胎兒才更能好的發育。”太醫看淑妃是打定主意不讓旁人知曉這個消息,也就不得不幫着隱瞞下去了,只希望淑妃保護好腹中的孩子,這樣,自己的責任才能少點。
又朝清悠到了個禮,說道,“那娘娘,奴才就先告退了。”
清悠嗯了一聲,等太醫的身影除了屋子,才轉過眼,“奶孃,這個孩子我必須要好好的生下來,從現在開始,一切吃的用的,你幫我好好把關,不要讓不想幹的人碰。”
“還有,你出宮去,找我娘,幫我抓上等的安胎藥回來,除了我娘,不要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這宮裡的太醫,一個也信不過,如果自己有孕的事現在傳了出去,保不準其他的人會不會動什麼心思,尤其是那個皇后,自己每次去請安,都沒有
好臉色。恐怕皇上的子嗣那麼少,也離不開她的‘幫忙’。
“是,娘娘,我這就出宮去。”奶孃又招來屋外的宮女服侍清悠,才放心的朝外面走出去。清悠小姐在宮裡沒一個信得過的人,就連現在有喜了,都只能出宮去抓藥,這宮裡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奶孃趕在宮禁前出了宮,悄悄朝將軍府走去,卻不料被皇后身邊的劉嬤嬤看了個正着。劉嬤嬤看着躡手躡腳的奶孃,眼中心思不動。這是淑妃宮裡的奶孃啊,現在這個時辰,不呆在淑妃身邊,出宮去幹麼?轉了轉眼睛,朝坤寧宮走去。
坤寧宮內。
“皇后娘娘,奴婢剛剛看到淑妃宮裡的奶孃出宮去了。”
“嗯,這點事也要跟我彙報?”
“當然不是,如果就是這點事奴婢怎麼敢來打擾皇后娘娘,奴婢是看那奶孃探頭探腦的,很是奇怪,所以纔過來跟您說一聲,就怕是那淑妃又想到了什麼主意。”
“此話當真,那我還真得好好瞧瞧了。劉嬤嬤,你派個人下去打聽打聽,看是怎麼回事?”
劉嬤嬤聽完,馬上擡起頭來,邀功道,“娘娘,奴婢已經派人跟着去了,去的人也回來了。就等着娘娘的問話呢?”
使了個眼色,招來一旁候着的公公,那公公朝皇后打了個千,一五一十的彙報了奶孃的行蹤。聽完公公的稟報,皇后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安胎藥?淑妃懷孕了?”皇后激動的站了起來,居然懷孕了,現在那淑妃就因這皇上的寵愛不把自己放在眼裡,這以後還得了?不行,非得想個法子,治治她不可。
劉嬤嬤看着凝神的皇后,悄悄的揮手讓公公退下,再上前一步,走到皇后的身邊,伸手做虛扶狀。“娘娘,這淑妃有孕是大事啊,怎的那奶孃反倒悄悄的出宮去買藥呢?”
聽到這裡,皇后回過神了,是啊,這分明是喜事,爲何還要躲躲藏藏的呢?而且看來皇上也是不知曉的。握緊手中的秀帕,暗中咬牙,不管那淑妃是爲了什麼原因不願告訴皇上,現在既然自己知道了,就不能讓她把孩子生下來。
這既是爲了自己打算,也是爲了皇上。現在淑妃的孃家已是兵權在握,如果淑妃真生下了皇子,恐怕李家以後連皇上都壓制不住了。是,就是這樣,爲了皇上不得不除掉那個孩子。
“劉嬤嬤,你……記着,不能留下任何跡象。”
“是,奴婢記着了,請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不負厚望。”劉嬤嬤朝皇后曲了曲,朝門外走去。看來,這宮裡要出大事了。
這邊的清悠吃着奶孃從宮外帶進來的安胎藥,安安心心的等候着腹中胎兒的成長。卻不知道,這個孩子早已被別人盯上了。直到……
那天吃完早膳,清悠依舊同往常一樣,喝着奶孃親手熬的安胎藥。剛喝了一口,腹中突然絞痛,手一顫,藥碗掉到地上,碎成片片,身子也軟倒在地上。
“哎呀,娘娘,你流血了,怎麼辦?”奶孃看着不住打顫的清悠,慌了。“來人,快去請太醫,快去通知皇上。”
書房裡的皇上聽到宮女的稟報,放下手中的書本,快步朝翠玉軒走去。剛走進宮門,就聽到太醫的驚慌聲傳來。
“娘娘,您剛剛喝的藥可是打胎的啊,這腹中胎兒怕是保不住了。”
“怎麼回事?打胎藥?清閒你懷孕了?”皇上怒喝到,從沒聽到清閒有懷孕的消息,現在居然打胎,流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清閒,你跟我說清楚。”
牀上的清悠呆在那裡,當她聽到太醫說孩子保不住的時候,就已經木然了,孩子沒了,一切都沒了。清悠彷彿失了魂一般,任憑皇上怒喝,也不說一句話。
“皇上,這淑妃懷孕不僅不報,還私自打胎,這可是大罪啊。不得不治。”隨後跟來的皇后機不可失的附和到。看淑妃這次還能逃脫嗎?這殘害皇子的事,可是大事啊。就是皇上想包庇,也是有心無力。
“清閒,你自己說,是怎麼回事?”皇上看着失了神的清悠,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他不相信清閒會不願意懷他的孩子,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一定是。
清悠彷彿沒聽見皇上的話一樣,依然呆在那裡。皇后看到這樣的情景,眼裡浮現一絲冷笑。“皇上,這淑妃恐怕是做了虧心事,無法解釋吧。看她這樣子,就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我看還是把淑妃移到清淨的地方去好好休養吧。”
皇上看着一直不解釋的清悠,拂袖而去。隨着皇上的離去,翠玉軒的氣氛就像凝固了一樣,一成不動。旁邊的皇后看了一眼劉嬤嬤,開口道,“來人,按我的意思,把淑妃娘娘移到’太平宮’去。”
“皇后娘娘,淑妃娘娘現在正是體虛的時候,萬萬不可移動啊。”奶孃朝皇后跪了下來,希望能讓皇后回心轉意。
“沒聽到我的話嗎?還不動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