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什麼”張佳木拉長聲音,一副對方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他道:“四葉百年老參,我這裡怕是有一口袋。”
“什麼?”蔣安下巴都掉了下來,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不僅是他,整個屋子裡東廠的人都是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
如果說話的不是張佳木而是換了別的什麼人,怕是這些人就立刻鬨堂大笑起來。要不然,也是把這廝給逮起來,一個瘋子,留在街面上做什麼?
就是這樣,蔣安也是一臉不信的樣子:“佳木,甭把咱們當老趕來唬,你有一包百年山參,咱就倒着走出你這府去。”
“哈哈,大官你說笑了,言重,言重。”張佳木摸了摸剛竄出胡茬子的下巴,笑道:“來呀,把我給大官備的人蔘拿過來。”
家下人也湊趣,也知道張佳木的意思,於是有人在外頭答應了,沒過一會兒,有兩個穿着利落,眉宇俊俏的小廝抱着一個袋子進來,他們湊趣也湊的有趣,真格找了一個袋子來裝人蔘,等蔣安等人瞧着時,卻是果然用紅繩子捆着的一個個頂着四葉的小娃娃一樣的百年老山參。
“這,這是寶貝哇”蔣安臉上全是光,幾乎顫抖着雙手拿起一個,看來看去,到最後才點頭道:“是,沒錯。”
有個宦官上前看了一看,也道:“確實是正經的野參,你瞧這樣子都成精了,不用紅繩捆着,一準跑。”
“是了,我一看就知道”
“真正難得的寶貝,有這麼一個在家裡,緩急之時,可以救命的好東西”
“一個?戰場上受了再重的傷,有這麼指甲大的一小片,就能吊住命,管保你平安無事”
當時人對人蔘的認識大抵如此,吊命救急,要麼就是有錢人家的最貴重的保養品,一般來說,病人如果到了上獨蔘湯吊命的地步,大約也就離死不遠了。
不過百年野參藥性很強,如果是虛弱的病人或是戰場受創,用這個來補身吊命,倒是確實是無上佳品,非一般藥物可比。
正因此故,當時的權貴人家才能在家裡藏上幾斤好參,尋常富商有個幾兩參須也罷了,小門小戶的,一生一世也不要想見着一點兒。當時的遼東還是蠻荒之地,人口少,蒙古土蠻部落和建州諸部時降時叛,出了廣寧、鐵嶺、開原一帶的邊牆,就是蠻荒地帶,中原漢人很少有出邊牆的,而建州和高麗朝鮮人則把持了人蔘貿易,和東珠毛皮一起,成爲出口貿易的最大宗的利潤來源。
這麼一弄,人蔘自然就名貴之極,內地人是很難一見,就算在京師裡頭,也不要想見到太好的野山參,而眼前這麼一袋子,少說有十幾二十根,雖然也不全是百年四葉參,但粗看過去,也都是好幾十年的人蔘,放到藥鋪子裡頭去,足夠做人家的鎮店之寶了。
等張佳木把一根上好的四葉百年參塞到蔣安手中時,蔣安臉上也是露出真心感動的神情,太監體虛,最喜歡搗鼓這些大補的藥品,人蔘又是藥王,百年野參更是難得,這麼一株參送到他手,真真是教這個提督東廠的太監也是感動不已了。
“佳木,唉,咱們真是沒說的了”
“本來就是。實話說,我這裡百年參也就這兩根,還得獻給皇上和太子,我自己可也沒留什麼後手,大官,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蔣安倒是真信,張佳木爲人就是這樣,時間久了大家都很清楚,做事大方上路,從來不留後手,要不然的話,也相處不到這麼多人。
當下以蔣安的身份,倒也不必多說了,張佳木人也很慷慨,一揮手,笑道:“今天很難得,大家也不能白來,也不能白開眼,這樣吧,最上等的我不能送,其餘的,大家隨便挑一支帶回去。這玩意,有這麼一根就成了,留的多了時間久了沒了藥性,白糟蹋東西。”
人蔘就是這樣,野地裡長的時間越長藥性越大,不過摘出來放着久了,就柴了,沒了藥性。很多人家收着幾兩碎參,收着幾十年下來,再好的藥也成渣了。
在場的人好歹也見過點世面,聽着張佳木說,大家都是笑,只道:“大人說的有理,不過,也非得是大人才不把這些東西看在眼裡。”
其實一下子得了這麼多參,來歷就很可疑,換了普通的富商大官什麼的,東廠的人能把該人全家抄沒,然後點燈熬油的把人蔘的來歷給弄出來。
換了張佳木,大家也只能陪笑說笑話兒,一點兒壞心思也不敢有。
開玩笑,眼前這位,纔是熬人骨頭的祖宗哪
既然張佳木已經發了話,在場的人倒也不同他客氣,一個個上前,還有兩三根百年參大家都不敢挑,剩下的幾十年的,也是難得的上品,在場的人少說宦官裡頭是少監一級,武官也是三四品的大官,挑根人蔘,倒也沒有什麼配不上的。
一時挑畢,大家都是喜氣盈腮,沒過一會兒,湯三帶着下人送上酒菜來,果然是發的很好的熊掌,粘稠稀爛,用很多材料煨了,裝在煲中,蔣安自然是先嚐頭籌,用銀勺挖了一勺子出來,放在嘴裡細細品嚐。
半響過後,蔣安方搖頭道:“佳木,這個廚子借我用幾天。”
“成啊。”張佳木笑道:“打算請誰來着?”
“打算請劉大官到我家裡吃一頓,”蔣安有點歉意地道:“咱們吃酒,可就不方便叫你了”
他們宦官內部交流,肯定有不少不足爲外人道的話要說,可能規矩什麼的也和普通人不一樣,張佳木安然點頭,笑道:“大官自便,一會我就叫廚子去府上伺候。對了,松雞和白魚,還有熊掌我都還有一些,回頭一併也叫人送過去。”
“慚愧,慚愧,這一來可真是又吃又拿的。”
“大官要再客氣,可就不是好朋友的說法了。”
“哈哈”
……
一時酒足飯飽,蔣安帶來的,都是他心腹中的心腹,張佳木倒也不大有所懷疑。堂堂提督東廠的太監,如果連這麼幾個心腹也帶不出來,那也就太可悲了。
一般來說,做到這種層次的官員,想做臥底那也是太假了,想改頭換面,哪怕就是太監這種沒有什麼政治品格的羣體來說,也是爲人所不恥的。
封建社會嘛,還是得講究封建道德。雖然大明軍隊和各部門還沒有出現後來的家長制和總兵家兵制,但明顯也是往這種方向上奮鬥着,眼前這夥人,最可疑的就是薛千戶了,老滑頭一個,不過,蔣安帶他來,也必定有他的道理,想來這個人是他的心腹,表面上的不陰不陽,其實也是給蔣安這廝留個退步餘地。
嗯,能混到提督東廠的高位上,哪怕就是有張佳木的援引,蔣安這狗日的,又豈能是易與之輩?
一時飯畢,張佳木笑道:“來,嚐嚐看,這是於少保在西湖邊的茶山上摘的春茶,這會子剛剛到京沒多久,你們真是來的巧了,早幾天來,還喝不到呢。”
當時北地喝茶也不如後世方便,當時的交通,雖然說彼此聯絡是沒有問題,但是想在很短時間內嚐到各地的土產,那也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除非是皇家特別要求,普通人是不可能有此人力物力,還有要對付種種不可測的因素。比如天災,一場大雨,在當時的道路條件來說,可能就是使得南北交通斷絕十餘天之久
當時的北方人,喝的茶還是以加輔料爲主,比如加糖來改善水質不好的問題,或是加草藥,中和茶葉的味道,總之,對嗜茶的張佳木來說,之前的日子實在是一場噩夢還不帶醒的啊……
現在好了,用的正經的青花小蓋碗,飲茶來說,什麼杯具也比不上這玩意兒,用這個喝茶,才能慢慢的品味茶香,觀其形,飲其神。
當時的西湖茶山已經興盛,張佳木託詞是于謙贈給,但在場的人都知道是胡說八道。從杭州到京師那麼遠的路,路費得比茶葉錢貴的多了,除非是湊巧託人帶點,不然的話,以于謙靠死工資銀子攢的那幾個錢,能派人送茶葉到京師來?
騙鬼喲。
茶葉倒不是很貴,雖然喝着香極了,但一路北上的功夫可就真大的很了。而且沿途的稅卡雖然少的可憐,稅吏們也不大喜歡給皇家收稅,但地方官府的盤剝可比正稅多的多了,沿江靠江吃飯的人更是海了去了,路上的山大王們也很不少,正經商人想靠運茶來販賣,根本就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來冒險。
況且,還要茶引哪
不過,張佳木弄這個倒真的是好營生,憑誰也不能在錦衣衛身上敲竹槓不是?從杭州可以一路航船到南京水西門,再從水路到清江浦,還是一路水路上來,這些正經的春茶這麼一路到北京,這可真是一條來錢的好門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