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嬸怔怔看着梅樹下的小土包,又望了望那個高挑纖細的身影,眼眶發熱。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十五年過去,當初大姐好心救下來的孩子已經能夠頂立門楣,爲人看病,代替大姐來這裡燒香誦經了……
唸完經,二人一狗離開青葦蕩。
次日,白馬村舉辦流水宴。
午時初,姚家人坐着一輛牛車來到馮家。
來了四個人,姚老丈帶着一個兒子兩個孫子,還有一口袋大米,一罐芝麻油和兩罐芝麻醬。
馮初晨姐弟迎出屋外。
馮不疾的大嗓門充滿歡愉,“舅爺,大伯,大表哥,二表哥。”
姚老丈大笑幾聲,又嘆道,“質娘吃了一輩子苦,死後所有榮耀都有了,可惜她沒享受到。”
“質娘”是指大姑,這個稱謂馮初晨姐弟很少聽到,心裡泛着暖意。
似乎才覺得大姑是有長輩的,也有柔弱的時候。
姚老丈六十幾歲,白鬍子白頭髮,背有些微駝,雙目炯炯有神。
他看馮初晨的眼裡滿是欣賞,“好孩子,有質孃的骨氣。質娘不怕艱難,你也不怕。”
大表哥捧着馮不疾的臉笑道,“喲,不疾兄弟居然長胖了,難得。”
姚大伯說道,“質娘曾說,等她還清了孽債,馮家後人就好過了。唉,是真的呢。”
二表哥走過來抱起馮不疾就往天上拋,刺激得馮不疾哈哈大笑,接着是一陣劇烈咳嗽。
姚大伯氣得甩了兒子幾巴掌,罵道,“兔崽子,莫讓你表弟喝了風。你以爲他像你們這樣壯?”
二表哥嘿嘿笑着把馮不疾放在地上。
幾人進屋,馮初晨親自給他們倒上茶,說了一下前天的盛況,又把聖旨和聖上親書捧給他們看。
嚇得那幾趕緊跪下磕頭,滿眼崇拜地看了又看。
“這是聖上親筆寫的?榮耀啊。”
“以後有的吹了。”
“嘿嘿,一輩子也吹不完。”
……
午時正,流水宴開始。
村裡到處擺着四方桌,村人排着隊來吃流水宴。
趙員外、趙里正及其父趙族長、鄰村柳里正、鄰村李先生、姚老丈幾位尊貴客人,由馮不疾和馮長富陪着坐主桌。
馮初晨私下囑咐過馮不疾,再饞也不許吃肉。
白馬村所有馮家族人都來了,還有十幾個河口村的馮氏族人也厚着臉皮來了。
他們雖然不是白馬村人,但是馮家族親,這個流水宴也能吃。
有村人譏諷他們,“喲,你們也好意思來,不去搶孤兒家的產業了?”
那些人紅着臉辯解,“別瞎說,我們是被馮奇硬拉去充數的,我可沒搶。”
“嘿嘿,馮奇打不疾侄子的時候,我還幫他來着。”
……
馮初晨看看沒有馮太公家的人,也就算了。若那家人敢來,她一定會讓趙里正把他們趕出去。
一個族人紅着老臉悄悄跟馮長富說,“太公是馮家老輩子,讓不疾小子親自去請他來吃席,雙方給個臺階下,以後關係好相處……”
他也不想說,是來之前馮太公的兒子讓他說的。
馮長富搖頭道,“這話我可不敢說,要說你去說。”
那人看看桌上油亮亮的大肥肉,他去說,恐怕這些肉就吃不成了。
吃完席,姚家幾人回家。
馮初晨送了他們幾塊布料,兩方紅糖。
姐弟兩個把他們送至村口,看着牛車漸漸遠去。
剛回到家,馮長富媳婦來了。
她悄聲說了有族人想讓馮不疾去請馮太公來吃席,她男人拒了的事。
馮初晨看看周氏。
這兩口子都是聰明人,也是她想拉攏的唯一族人。
馮初晨冷笑道,“虧他沒來說,說了連他一起攆。謝謝嬸子,我知道,這個族裡只有你和富堂叔沒有那些壞心思,你們的情我記着。”
次日,馮太公氣病的事在附近傳揚開來。
幾乎所有人都在罵他蠢,貪,壞,看不清形勢。
明明是馮家整個家族的大好事,他們卻把自己從這件大好事裡摘了出來。若他不把那兩個孤兒孤女推遠,族裡最長臉的人就是他,好處自然少不了。
這天早上,馮初晨把六百銀子分別用兩件棉襖包起來,再用布包着分別系在她和芍藥身上,一早在村口坐進城的牛車。
她的說辭是,弟弟的藥吃完了,她要去德春堂買藥,再給方老大夫送些山貨。
等到車上坐夠十人,才向京城駛去。
車上不止有白馬村人,還有河口村人。
村人進京一般都走路,只有家境殷實,或東西太沉的人才會坐車。
到了西城門停車,車伕秦老伯說道,“申時初在這裡準時回村,過時不候。”
馮初晨和芍藥去了北福大街。進錢莊把六百兩銀子兌成六張銀票,又去了牙行。
北安坊只有兩個宅子出售。
一個是兩進宅子,又大地段又好,要七百兩,沒必要買這麼好的宅子。
一個四百二十兩,但那裡離城門太近,是北安坊最嘈雜的地方,馮初晨也沒看上。
買房是大事,只得再看看。
馮初晨又去祥玉齋買了兩對青花瓷花瓶,花了六兩銀子。
明天讓馮不疾分別送給趙員外家和趙里正家,感謝他們的幫忙。
特別是趙員外,她不想欠他們三兩銀子的情。
八月底九月初,佃戶們陸續把租子送到馮家。
交了稅,一部分賣,留下的租子足夠他們生活幾個月。
家裡有糧心裡不慌,馮初晨真切感受到了這一點。
馮不疾的身體又好了一些。已經停止吃靈芝,每天堅持喝羊奶。
九月初四,趙里正和馮長富拿着一張圖紙來了馮家。
他們已經請人設計好了牌坊,下一步就是讓人買材料動工了。
牌坊主體是二柱一間三樓,比鄉下建一個宅子還費時費力。最冷的隆冬季節又要停工,大概明年三月才能完成。
那麼,哪怕在城裡買了宅子,也要三月以後才能搬家。
這其間,王嬸又去三家接生孩子。
兩次帶半夏,一次帶芍藥。
兩個乳兒順利接下來,一個乳兒死了。
哪怕乳兒死了,穩婆的錢也要照付。
接過王嬸上交的大錢,馮初晨暗自嘆息。
死的乳兒馮初晨去了也沒轍,因爲是重度臍帶繞頸,在肚子裡就已經被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