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淳安縣,都知道海瑞是個好官,清官,爲人梗直不屈一身正氣。對他的評價很高,都說他爲民着想,不畏權貴,經常爲老百姓申冤。老百姓的話纔是衆口爍金,看來是做了一些實事的,官聲很好。
這個“南包公”對我卻不大客氣。聽說我是來求情的,連面都不見,將我等拒之門外。衙內傳來話:“這個冒充胡公子的狂徒,還敢毆打官差,一定嚴辦!等着聽知縣大人的判決結果吧!”
暗暗心驚,這個海瑞真是硬骨頭,假戲真做開了。
劉顯總兵大人笑說:“我卻與他有些私交。”
我大喜:“還是要讓大人出馬,一個頂倆。”
劉顯這幾日與我混得爛熟,聽我說得放肆一點也不惱,哈哈大笑:“我們都是南方官場上出了名的槓子頭。”
“國家要多幾個海瑞大人和您這樣的槓子頭,乃社稷之福,人民大幸。”
當下劉顯大人叫門,他與海瑞果然私交不錯,海瑞提履來迎。
看茶坐定,我開門見山地說:“大人做事有欠考慮。”
海瑞四十多歲人了,被我毛頭小夥子劈頭一句教訓,涵養功夫倒好,並不發怒,感興趣地問:“此話何解?”
我裝得一本正經:“今日就爲淳安乃至東南的千千萬老百姓請命而來!”
“奧?”海瑞不由端正身子。
“南方官場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好官,清官,我和劉大人走在街上,聽老百姓的口氣,您就是他們的希望!是他們活有生計,冤情訴解的希望!這年月,權臣當道,朝綱混亂,全中國的官場風氣都不正,象您這樣真正爲民着想的好官不多了!老百姓私底下都叫您‘南包公’,然而,您是否太不珍惜自己了?”
“先生擡愛。”
我偷笑,花花轎子好擡人麼,世上沒幾個人不愛聽好話的,即使海瑞這樣的清官。或者,他們更重視名聲,不然何以約束自己潔身自好?繼續嚴肅道:“您爲了一件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就動怒,得罪上司,必然招致打擊報復。我不是說胡公子的行爲不可恨,而是想請求大人保全自己有用之身,以後爲老百姓做更多的好事。實在沒必要在這等小事上與他們作糾纏。”
海瑞對劉大人笑道:“戴了那麼多頂高帽子,原來是爲胡大人的劣子求情來着。”
劉顯微笑:“正是。其實我對金牙老弟的話,頗有同感。”
“人民需要您啊!”我表情誇張地又來一句。
幾個人都笑。笑過海瑞突然嘆氣:“我何嘗不知水至清無魚的道理?只是東南官場風氣日見敗壞,大小官員無不貪污受賄,忘記自己本身爲民請命的職責,我心裡,發愁啊!扣胡公子,不過想敲山震虎,振作一下東南官場的官風。我也知我一個小小知縣的力量,無異膛臂擋車,不過是希望有越來越多有良知的人意識到這一點,向腐敗的風氣挑戰!”
“大人的話,真是擲地有聲!使我想起了‘先天下之憂而憂’這句話,更有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凜然正氣,小子佩服之至!但小子是個買賣人,時刻計較利益得失,竊以爲,這樣並不划算,怕就怕其他有良知的人還未清醒過來,又或沒時間團結在一起,身單力孤的大人您就被黑暗勢力擊倒了。奉勸大人一句,‘外圓內方’,或許更好?”
兩位大人都若有所思,緩緩點頭。海瑞道:“先生你說的是,我一定銘記在心。”從桌上拾起一紙公文,對劉大人說:“我本來想以這樣的言辭回覆鄢懋卿,現在想想,是過了。”
劉顯接過一看:“萬萬不可。這個鄢懋卿是嚴嵩的乾兒子,你若得罪了他,你這個淳安知縣一定是做不長了!”
海瑞嘆道:“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我看海瑞爲難的樣子,忍不住道:“大人有何難處,可否與小子知曉,當爲大人蔘謀!”
劉顯道:“是這樣。這個鄢懋卿是嚴嵩的乾兒子,這次作爲京裡派出的御史被派到浙江視察,敲榨勒索的手段出名的狠。他到一個地方,地方官吏要是不“孝敬”他一筆大錢,他是不肯放過的。各地官吏聽到鄢懋卿要來視察的消息,都犯了愁。但這個鄢懋卿偏又要裝出一副奉公守法的樣子,他通知各地,說他向來喜歡簡單樸素,不愛奉迎。海瑞大人就寫了一封信,信中說道——”劉大人一字一句爲我念開了:“我們接到通知,要我們招待從簡。可是據我們得知,您每到一個地方都是大擺筵席,花天酒地。這就叫我們爲難啦!要按通知辦事,就怕怠慢了您:要是像別地方一樣鋪張,只怕違背您的意思。請問該怎麼辦纔好。”
我作色道:“這豈不是揭了他的老底?鄢懋卿來是不敢來了,但一定會對大人懷恨在心。回京向皇上一彙報,皇上又不知實際情況,黑白由他說,一定會對大人不利的。”
劉顯“哧啦哧啦”將信紙撕了,嘟囔道:“幸虧沒發出去。”
海瑞正當壯年,頭髮卻已有白絲,垂下頭來:“奸臣當道,這官當得,唉,真是窩囊!”
我看着這個黑臉壯實的硬漢如此難過,心中不忍,熱血沸騰,脫口而出道:“大人千萬不可自暴自棄!此事有什麼作難?不就是要錢嗎?小的薄有家資,給他一筆叫他滾蛋就是了。不就是打發一個窮要飯的麼?!”
海瑞猛然昂起頭來,高聲道:“怎可怕了這些鼠輩?更不可助長此類歪風邪氣!”
我嘆了一口氣:“大人,外圓內方外圓內方。”
“這是原則性的問題!”
我伸出三根手指,神秘地說:“大人你且由他們鬧騰去。據我所知,嚴嵩一黨,得意不過三年。”
兩位大人一驚:“你從何而知?”
這可不是小事,是斷言一個權力集團的崩潰。我從何而知,總不能說我算命算出來的,更不能說我是個現代人,對歷史略有一些印象,只好更神秘地忽悠他們:“知道太子太師徐階,方士藍道行否?我朝裡有人,得知朝廷裡已經形成一股相當強大的正義勢力,力圖扳倒嚴嵩。所以——”,我意味深長地說:“兩位大人更要保全有用之身,以謀宏圖大業啊!”
其實,我朝中有個屁人?但是我忽悠的功夫高,演唱俱佳,兩位大人都被我忽悠得很是興奮,信以爲真,言語間也敬重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