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窗戶外邊透了進來,照着雲彩的臉,光亮亮的一片,她的嘴脣不住在哆嗦,一雙眼睛望了望柳大夫人,又望了望柳明豔,十分爲難的模樣。
“你這個小賤蹄子,有什麼事兒還不知道快說?”柳大夫人瞧着雲彩那副神色,心中更是有些不穩妥,莫非柳明豔真揹着自己做下了什麼糊塗事情不成?
看着柳大夫人惡狠狠的眼睛,雲彩跪了下來,不敢擡頭,戰戰兢兢的把最近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柳明豔因着被喬景鉉拒婚心情鬱悶,滿城風雨都在暗地裡議論這件事情,即便是自己家中的下人,也一個個都在說京城裡的勳貴們都不願意聘她爲妻,更是覺得生活晦澀,幾乎見不到光亮。
早些日子,聽着守門的婆子說相國寺的菩薩很是靈驗,於是帶了丫鬟去那裡上香求姻緣,不料卻遇到了一位年輕書生,長得面如冠玉,一表人才。他自稱是這次科考的進士,現兒正在修習庶吉士,等朝考以後便可入翰林或者放外任。
那書生舌如巧簧,恭維話兒說得流利不過,不停的讚美着柳明豔,弄得她一時分不清東南西北,沒想到這時間竟然還有這般知冷知熱的人。與那不解風情的喬景鉉相比,可不知道讓人舒服到哪裡去。
那書生一邊說着話一邊與柳明豔眉來眼去,也才那麼一會子光景,便將柳明豔迷得七葷八素,不由得有相見恨晚之感。兩人當下約定今日去翰林院那邊酒樓小聚。柳明豔本是極度沮喪中,突然來了一個如此熱情之人,早把規矩禮儀拋之腦後,只覺得那人便是自己合適的夫婿人選,見那書生穿着有些寒酸,今日特地帶了積蓄過去送給他用。
柳大夫人聽了只覺得天旋地轉般,伸手噼噼啪啪幾個耳刮子打得雲彩的嘴巴都腫了起來:“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生了這張嘴巴何用?難道不會勸着小姐些?”轉身交代了一句月媽媽,把跟出去的四個貼身丫鬟都捆了,送到後院關了起來,然後喚了柳明豔進了內室,叫小喜把着門風,誰也不許放進來。
進了內室,還未站穩腳跟,柳大夫人就老大一個耳刮子,打得柳明豔暈頭轉向,她捂着臉,也不求饒,只是倔強的看着柳大夫人。
看着女兒這眼神,柳大夫人突然又心軟了,抱住柳明豔哭出了聲音:“豔兒,你怎麼就這般糊塗!難道你就不想想日後該怎麼過?”
柳明豔冷冷的說:“母親,反正我現兒也找不到好人家了,這位段公子是進士,正在修庶吉士,若是他過了朝考便可升爲翰林,若是沒過,也可以放外任,難道這人還配不上女兒嗎?”
柳大夫人拿着手帕子拭了拭眼淚道:“豔兒,你好糊塗,他說什麼,你就全信了?你把他名字告訴我,我叫你哥哥去查下便可得知他是說真話還是在說假話。你跟娘說實話,你和那段公子沒有做別的什麼事情罷?”
聽着柳大夫人這麼一問,柳明豔的臉色緋紅,低下頭去:“我們……也未做什麼別的事情,只是他……”說着,一臉嬌羞,不再開口。
“你們做了什麼?親了你?和你……”柳大夫人就覺得血直往頭頂上衝:“總沒有寬衣解帶罷?”
柳明豔睜大了眼睛望着柳大夫人道:“母親,女兒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不知羞恥的事情來?雖說段郎拉過豔兒的手,今日也抱過豔兒,但他是正人君子,絕沒有做那種下流事兒。”一想着那溫暖的懷抱,柳明豔心中便甜絲絲的一片,自己原先總是跟着那個冷得像冰塊一樣的喬景鉉到處跑,現兒才知道,原來除了喬景鉉,世上還有更好的人,雖然說他的家世比不上喬景鉉,可他卻是最知她冷暖爲她分憂的人。
聽說與那姓段的書生沒有肌膚之親,柳大夫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冷冷的哼了一句:“什麼正人君子?正人君子就該遣媒人來柳府提親,而不是躲到酒樓裡和你私會!以後你也別再想他了,母親已經給你訂好了一門中意的親事,你就專心在家備嫁罷!”
“母親,你怎麼能不問豔兒的意思就定親了!”柳明豔慌亂的抓住了柳大夫人的手道:“我和段郎已有約定,非卿不娶非君不嫁,你難道是想要我做個毀約之人嗎?”
又一個耳光重重的打在柳明豔臉上,柳大夫人一邊揉着胸口,一邊喘着氣說:“豔兒,你給自己惹了多少麻煩你知不知道?若那段公子所言屬實,他真是今年新科進士倒也罷了,若是那設局兒叫人鑽的,我的私房銀子全送了都不夠堵他的嘴!”伸出手用力戳了戳柳明豔的額頭:“當時你說你只嫁英王府的喬世子,誰都不嫁,可現在纔多長時間,你就和這個半路上鑽出來的段公子私定終身?你還有點女兒家應有的莊重嗎?”
這京城裡頭,三教九流的人到處都是,那些玩仙人跳的不知道有多少,柳大夫人在孃家做小姐的時候,便聽說過一爲貴女受了騙,自己破了身子不成,家中還花了不知道多少銀子纔將那事情擺平,最後那位小姐也只嫁了個七品的小官兒,大半輩子沒擡起頭過。
這姓段的若真是在考庶吉士的,那爲何還有空在外邊遊玩?大相國寺是京城有名的寺廟,不少京城富貴人家都在那邊進香,也有不少那種玩仙人跳的在那裡尋着目標下手,也不知道這個姓段的是不是那種人。
柳大夫人望着柳明豔,一肚子的怨氣,吭吭赫赫的快說不出話來,柳明豔還保着清白,並沒有失身,這是唯一她覺得萬幸的事情。
柳明豔聽着柳大夫人的訓斥,扁着嘴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可神色卻十分倔強,心裡頭想着那段公子在自己耳邊說的那些甜言蜜語,熱烘烘的一片,可瞧着母親那疾言厲色的模樣,又冷了一截——憑什麼自己要被家裡擺佈,去嫁給自己根本不認識的人?那人肯定比不上這位段公子能如瞭解自己。
看着柳明豔扁着嘴站在那裡,柳大夫人微微搖頭,知道她肯定又是鑽了牛角尖。剛剛從喬景鉉那個牛角里邊出來,便又鑽去這個牛角了!自己幾個兒女,也就是豔兒被自己寵壞了,做事從來不想後果。
她嘆了一口氣,拋出了一句話:“豔兒,你只管在家安心待嫁,母親不會胡亂幫你挑人的!今日纔將你的親事定下來,你的夫君的父親是當朝二品的總督,幽雲那邊獨當一面的人物,給的聘禮是白銀二十萬兩,明珠百斛,瞧瞧人家多重視你!他們家可是有金山銀山的,你嫁過去便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還惦記着那段公子做甚!”
柳明豔聽了這話,似驚似喜的擡起頭來,望着柳大夫人問道:“母親,你說的可是真話?”
“母親還能騙你嗎?老夫人偏心着呢,一心想把這們好親事落在四房柳明媚身上,還是我說盡了好話才把這事兒扭過來的,今後你就在家繡點嫁妝,母親到迴雪坊請個娘子來教你女紅針黹,別的不說,少不得要學會給自己的夫君做鞋兒襪兒的。”柳大夫人伸出手去摸了摸柳明豔的頭:“這些日子便別出去了,九月便要出閣了呢。”
“女兒……知道了。”柳明豔悶悶的應了一句,這親事雖好,可畢竟不是十分合自己的意,若是那段郎有這樣的身家該多好!又若是喬景鉉……想到喬景鉉,柳明豔的眉頭又皺到了一塊,心裡痛得不行:“母親,我心裡不忿,雖說這次親事沒落到那柳明媚身上,將來景鉉哥哥會不會來柳府向她求親呢?”
柳大夫人看着女兒那樣子,心裡一酸,其實玧兒心裡還是沒有忘記那喬景鉉,自己要出嫁了都還在想着英王府的世子爺!嘆了一口氣,摸了摸柳明豔的頭髮道:“喬世子今年十七了,定會在這一年裡議親,那柳明媚還沒及笄呢,你擔心什麼!再說英王府怎麼又會派人再來咱們柳府議親,哪有那般不顧臉面的!”
遣了一次媒人來議親,事兒沒有成,總不至於腆着臉再來一次罷?這可不讓旁人笑掉大牙?一提起柳明媚,柳大夫人心裡的氣也不打一處來,這個十侄女可真是愛管閒事,幫着她母親打理中饋,竟然將手伸到自己積年的賬簿子裡頭來,害得柳老夫人勒令查賬。
那柳明媚瞧着是個和氣的,見人只是一臉笑,沒想着這般不顧情面!她那日在偏廳的將自己的心腹管事媽媽捉了出來,竟是一條退路都不給她留!俗話說“打狗看主人”,她倒好,一棍子打下去,毫不手軟,自己是該好好教訓她才行。
只是有些事情不能着急,須得慢慢行進着,先用黎姨娘來氣氣她母親杜若蘭,再看看四房那邊的動靜,若是她以後知趣倒也罷了,不知趣就休怪自己下手無情了。柳大夫人咬了咬牙,心中暗暗做了決斷,有些事情都是被逼的,自己又何嘗願意去下手?只是別人欺負到自己頭上來了,也不能不聞不問。
回過神來,見着柳明豔挨在她身邊,眼睛裡有着迷茫的神色,一雙手捉住自己的衣裳角兒,柳大夫人心中一酸,想着小時候柳明豔每次犯了錯都是這樣一副可憐模樣,心裡又記掛起女兒來,“豔兒,你就好好的擔心自己罷!你的這些貼身丫鬟都是不得力的,我會另外給你挑些人,陪着你去幽雲那邊,好幫襯着你一些。你自己這性格兒也得改一改,凡是不能硬碰硬,需放得柔軟些!”
柳明豔隨意的點了點頭,臉上還是一副很不高興的神色,柳大夫人看着她那樣子便知她根本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耳去,但是素年來都是這般嬌縱慣了,一時要她去改,談何容易?現在也只能懊悔自己對她太放縱了,可認識到這一點,爲時已晚。
柳府園中的荷花開了,池子裡頭到處都是擠擠密密的荷葉,粉色的荷花如箭一般挑出水面,一個個花蕾就如小孩子生氣時嘟着的嘴,十分俏皮可愛。水榭裡邊的雕花格子窗開着,飄出了一陣低低的說話聲,那聲音十分清脆,就如走珠一般在荷葉上滾動着,將頁面上的露水驚得滾落了下去。
“七姐姐今日怎麼便有閒心找我出來?”明媚笑吟吟的望着柳明欣,一邊遞上一碗冰鎮酸梅湯:“是不是想喝這個了?玉簫做的,你嚐嚐看。”
“十妹妹!”柳明欣接過那碗酸梅湯喝了一口,只覺得全身都舒暢,瞧着明媚那笑嘻嘻的神色,心中有幾分感動:“我可得要好好感謝你纔是,若不是你給我出的那主意,恐怕我現兒還是一個庶女呢。”
“七姐姐說什麼呢,那是你自己的命好罷了!你都已經被太后娘娘指婚成了三皇子側妃,那便別再想着以前的身份了,皇宮裡那些人,慣會踩高捧低,你若是自己都還記得以前那身份,還不知道人家怎麼看你呢!”明媚笑了笑,眉頭舒展,妙目裡有微波閃現,看得柳明欣一怔:“十妹妹越發美貌了。”
“七姐姐,你找明媚出來便是要贊明媚生得美不成?”明媚拉了拉柳明欣的衣袖:“現兒你也難得出來,聽說過幾日宮裡就要派姑姑過來督促着你學規矩了,有什麼話兒,咱們恐怕只能在這幾日裡頭說說了。”
“可不是?”一提到學規矩,柳明欣便有些擔憂:“都說是要學成親時的規矩呢,聽說是要給正妃去敬茶的,可我一想到那玲瓏郡主便覺得有些害怕,她實在是有些兇悍。”柳明欣的眼中露出了一絲恐懼的神色來,望着窗戶外邊那擠擠密密的荷葉,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明媚瞧着她那模樣,心中暗道,也不知道柳明欣到時候會不會活得開心,宮裡頭最難得的便是開心,像她這種不大聰明的人,該如何安安穩穩的在宮裡生活下來都是一件難事,更別說是要活得開心了。
“對了,十妹妹,我找你出來可是有事兒的。”柳明欣的眼睛望到湖對岸婷婷嫋嫋的走過一個人的身影,忽然想起了今日找明媚出來要說的正經話兒,她拉了拉明媚的手:“十妹妹,你過來瞧瞧,那個女子你可認識?”
明媚順着柳明欣的手指方向望了過去,見着對岸有一個穿了淡藍色衣裳的女子正低着頭匆匆的走着,湖畔的柳枝被風吹着,就如千萬根絲絛一般在飛舞着,將那女子素白的臉襯得更白淨了些。
“那是黎姨娘。”明媚有幾分驚詫,這黎姨娘在青蓮院幾乎是個被遺忘的人,每日裡只是帶着她的兩個丫鬟在院子裡轉轉,可能也是想要等着柳元久回院子的時候在半路上來個偶遇,可是到現在爲止,柳元久都還沒碰過她。
爲何她今日會一個人單身出來?明媚皺了皺眉頭,瞧她那走路的姿勢,步子又急又快,還不時回頭張望一下,給人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昨日晚上我在大房園子裡遇着她,她剛剛好才從主院那邊出來。”柳明欣望了望那個身影說道:“不知道是什麼一回事情,不過瞧着她算是個美貌的,我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黎姨娘去大房主院?不是說柳大夫人很是嫉妒,柳大老爺身邊的姨娘一個個的被她弄死或者弄走了,只餘下一些沒有姿色的丫鬟?怎麼可能將那般美貌的黎姨娘勾去主院?這裡邊定然有蹊蹺。
黎姨娘沒有旁的利用價值,無外乎便是她的美色,柳大夫人定然不會想要柳大老爺去享用黎姨娘的,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性,那便是她想讓黎姨娘與其餘三位老爺攪到一處,若是與柳二老爺柳三老爺搭上,這便是四房的醜事,若是與柳元久睡到一處,那便會氣着杜若蘭,讓她心裡頭不舒服。
最大的可能性,應該是針對柳元久來的,柳大夫人絕對是想針對杜若蘭,自己打理中饋的時候得罪了她,她便將這怒氣轉移到杜若蘭身上來,想要四房不得安寧。明媚瞧着黎姨娘已經分花拂柳的走過了湖邊,身影已經轉眼不見,不由得沉吟了起來,自己該要託人去向柳元久捎個信,讓他留神一二纔是。
大房的書齋那邊栽種着一長溜的松柏,在這夏日的午後,溫暖的陽光照射着,有一種勃發的生機。黎姨娘被柳大夫人的貼身丫鬟抱琴招呼着,悄悄兒的從書齋的小門進來,經過了這夾道的松柏,到了一個小隔間。
“你在這裡耐心的等着,別走開了。”抱琴叮囑着她,眼裡有羨豔的神色:“唉,各人命不同,姨娘生得美貌,又是富貴命兒,我們只不過是些做粗活的罷了。”柳大老爺瞧她目光,她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柳大夫人實在太霸道了,自己竟是連爬牀的機會都沒得,只能老老實實的服侍着柳大夫人,瞧着黎姨娘穿戴精緻,再看看自己,抱琴只覺氣悶。
黎姨娘望着抱琴甜甜一笑:“誰說呢,你這樣也不是很好?”順手塞了一個小小的銀角子到她手心裡:“還要靠你多多關照呢。”
抱琴將那銀角子緊緊的捏住,朝黎姨娘點點頭,有些意興闌珊:“我走了,你在這裡等着罷,黎姨娘。”
“吱呀”一聲,門關上了,屋子裡邊就剩下了黎姨娘一個人。
黎姨娘環視了這間屋子,看起來柳大夫人已經喊人收拾了一番,雖然房間不大,但是非常整潔,最顯眼的是靠牆放着一張牀,牀上的鋪蓋看上去就是新換上的。
摸了摸那柔軟的被褥,應該是剛收進來的,因爲這被褥上彷彿還有些溫熱,有種一種松柏的香味兒,摸了摸自己的衣裳,剛剛從那松柏道上走過來,似乎也帶着那種香味,黎姨娘愉快的笑了。
她今年十九了,進這柳府也有一年多了。
自小自己便心高氣傲,總是想要嫁個能讓自己在幾位姐妹前露臉的人,家中的父親瞧着她生得美貌,也是將自己當成了一個籌碼,想要從她親事上頭得些好處。可沒想到兜兜轉轉的,自己竟然成了柳府的姨娘,父親還一心巴望着通過柳府的關係往上爬,可這一年下來,也就升了一級,聽父親說,那還是他本來就該升級了。
跟着回京城以後,只回了一次孃家,雖然姐妹們都羨慕着說柳元久做到了正三品的侍郎,還是一人領兩部侍郎之職,可這做姨娘的酸甜苦辣卻只有她自己心裡才明白。父親也不時的催促着她快些去與柳元久提,看看能不能將他調入六部,升個閒職,怎麼樣也該爬上兩級纔是,可她又如何去與柳元久開口!
每日晚上她都要出去轉轉,希冀着能見到從外邊回府的柳元久,可每次都是失望而歸。即便見到了柳元久,他對自己也是那種不鹹不淡的態度,正眼都不給她一個,才說上一句話便擡腳進了香蘭院。
那杜若蘭,實在是可惡之至!一個人霸佔老爺不放手,似乎不記得還有自己這個姨娘在。那時候她有孕在身,可不是最好的機會?可她依舊拖着老爺在香蘭院裡,半步都不放他離開,着實是一副妒婦臉孔。
幸虧有好心的柳大夫人幫着自己,才得了這麼一個機會。她也知道柳大夫人幫她是有原因的,是想拿了她去氣夫人,可是不管柳大夫人的想法是什麼,只要能達成自己的心願就行,她可不想只做個圖有空名的姨娘,她要有人寵愛,要能給自己掙些實惠。
黎姨娘坐在窗戶邊上,看着那窗戶上斑駁的樹影,微微的笑了,今日便是她轉運的日子,將是她這一輩子的轉折,從今日起,她便不是那個空在花期無人折枝的黎姨娘,她會是倍受受寵愛的黎姨娘了。
柳元久覺得十分奇怪,今日可真是奇怪,他得了明媚送來的口信,讓他今日去大房一切留心些,只覺好笑,他一年四季去大房的次數實在有限,她怎麼便託人帶句這樣的話過來?莫非還能掐會算?
可明媚的話剛剛帶到以後不久,他便接到柳大老爺的口信,當真要他去大房那邊,說是有極要緊的事情找他。柳元久吃了一驚,這還真被明媚算準了,大房竟然真有事情找他!只是柳元久覺得很奇怪,素常有什麼事,都是直接去外院書房商議,老太爺最後拍板定音,爲何今日卻要他去大房的書齋議事?
“四老爺,還請你跟小的過去一趟,我們家老爺正在書齋等着四老爺呢。”那下人垂手站在一側,彷彿柳元久不過去,他便不挪身子一般。
瞧着那下人的模樣,柳元久也是有幾分爲難,將明媚的話掂量了下,心裡想着自己一切留心也便是了,於是點了點頭,跟了那下人去了大房的書齋。
一進書齋,柳大老爺就極其熱情的把他拉到書桌面前,胡亂說了些時局,書童送上了美酒小菜,兩人一邊說一邊喝酒,倒也愉快。
喝得有幾分醉意,柳大老爺開口道:“四弟,我今日請你過來,原是有事相求的。”
柳元久看着兄長臉上因爲喝酒的緣故有些潮紅,心裡想着,不知道他是有什麼事兒非得拉着自己喝酒才能提出來:“大哥,你有什麼事情儘管說,只要我能做到定然會幫忙。”
“呃……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柳大老爺擺擺手道:“你看我,家裡有隻母老虎,姨娘一個個的都給弄沒了,丫鬟倒是有一堆,可長得都不怎麼樣,瞧着都沒有興致……”
在書齋裡邊竟然談到了房中之事,柳元久不禁有些尷尬,連聲說:“大哥,你醉了。”
“我可沒醉,我這是在訴苦哇。四弟,你是不知道大哥的苦處了,你看你,嬌妻美……”柳大老爺頓了頓……不是說那個姨娘還沒有被收用?美妾是不能說了。“你家夫人生得美貌,你當然不會苦了。你看看我,你大嫂那樣子,臉上的褶子都能夾死蚊子了,身邊沒有一個姨娘,主院裡邊一個齊頭整臉的丫頭都沒有,跟防賊似的!”柳大老爺越說越興奮,聲音也逐漸高了起來。
柳元久尷尬的看了看周圍,幸虧這裡沒人,否則叫人聽了去實在不像話,一個堂堂二品官兒,在書齋裡和自己抱怨沒有可以下手的丫頭,真是個笑話,他擺了擺手道:“大哥,莫談這些,我們說說別的。”
“不行,今兒我喊你來,就是要問你討個人的!”柳大老爺興奮的湊近了些,低聲問柳元久:“你那個姨娘的,聽說沒有被收用過?”
柳元久的臉“唰”的紅了,搖着頭道:“大哥,你怎麼問到這事情上邊去了?”心裡頭想着,明媚要他留心的,難道就是黎姨娘與柳大老爺之間有私情不成?他皺了皺眉頭,想到了黎姨娘隔三差五的便在青蓮院的門口堵他,實在是讓他有些吃不消,還要擔心杜若蘭知道了心中不爽利。
柳元久望了望柳大老爺,若是他與那黎姨娘之間真有私情,那自己就把黎姨娘送給他便是,只不過是一個姨娘罷了,姨娘是提腳便能發賣的,更何況自己又沒有收用過,算不得自己的人。昔時蘇東坡還有賣妾換馬的風流韻事,還被人傳位佳話,自己送個沒收用的姨娘給兄長,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柳大老爺見着柳元久紅臉,吐了一口酒氣,醉醺醺的湊了上來:“老四,你給句實話,究竟有還是沒有?若是沒有收用過,那便把那姨娘給了大哥罷!”柳大老爺心裡想着黎姨娘那嬌俏的模樣,身子就有了反應,恨不得現在就衝去隔壁,三下兩下把黎姨娘剝光了,摟在懷裡好好的樂上一樂。
“這個姨娘我確實沒有收用過,若是大哥看上了,那我便轉送給你好了。”柳元久站起身來:“大哥若是沒有別的事兒,我先去外院找下父親大人,就暫時失陪。”
柳大老爺已經得了允許,渾身都是勁兒,樂呵呵的說:“那你去,大哥就不留你了,只是這黎姨娘,還需得你寫一張轉讓的文書給我纔是。”
柳元久匆匆點頭道:“自然會有的。”看了看滿臉潮紅的柳大老爺,嘆了一口氣,抄小道往外院去了。
書齋裡只剩下了柳大老爺一個人,傻笑兩聲,他滿心歡喜的把酒杯裡的酒喝完,哼着小曲,打着趔趄便往隔間那邊衝,得了柳元久的允許,從天而降的來了個美人兒,自然要好好去爽快一把纔是。
柳大老爺一把推開門,便見黎姨娘半靠在牀上,端的是杏眼桃腮,貌美如花。反手把門插上,他涎着笑粘了過去:“小乖乖,大爺來了。”
黎姨娘本是在在窗戶邊枯坐,過了一會覺得甚是無聊,於是站起來斜靠在牀上打盹,突然聽到推門聲,心中以爲是柳元久進來了,一顆心似乎跳到了嗓子眼,分分秒秒要蹦出來一般,臉上更是一片嬌豔的紅霞。她低着頭含羞帶怯的坐在那裡,一顆心砰砰的跳個不停,彷彿要跳出自己的口來了一般。
略略擡起了頭,眼角瞄見一個人反插了門,大步走了過來,黎姨娘有幾分羞怯,趕緊低下頭去不看再看那人,只聞道一身的酒味兒直衝她的鼻子。
柳大老爺一句“小乖乖”,驚得黎姨娘坐直了身子,自家老爺怎麼會喊自己小乖乖?那聲音也完全不是柳元久的聲音!擡眼一看,黎姨娘頓時就傻了,這不是自家老爺!眼前出現了一張大圓臉,滿是褶皺,幾綹鬍子稀稀拉拉,那不是昨日在大房主院門口遇到的那位柳大老爺嗎?就見他那張臉堪堪湊了過來,一臉猥瑣的笑:“小乖乖,昨日爺見了你就日思夜想的,今日可得好好的和你玩玩。”
黎姨娘驚駭得幾乎要昏過去,她用手推擋着:“大老爺,不是說好是我家老爺過這房間的嗎?您走錯房間了罷?”
“我怎麼會走錯房間呢?”柳大老爺一面笑着一面把手搭在牀頭:“我方纔請了你們家老爺來喝酒,已經向他討要了你,從今日起,你便跟着我,不用回青蓮院去了。”
聽着這話,黎姨娘簡直像被雷打到一般,整個人都呆住了:“我們家老爺把我送給大爺您了?我不用回青蓮院去了?”
柳大老爺見着黎姨娘這模樣就有些生氣了,一隻手用力摟住了黎姨娘的肩膀:“怎麼?你不願意?嫌老爺沒有四爺年輕,心裡戀着他不肯放手?”
黎姨娘掙扎了兩下,只覺得一股酒味正不住的衝到自己鼻子底下來,驚駭得幾乎要掉眼淚珠子,聽着柳大老爺那不愉快的話語,又是一驚。這事情看來已無可挽回,再怎麼樣柳大老爺也不會放過她,不如就曲意奉承了罷,做大房的姨娘和做四房的姨娘有什麼區別嗎?雖說柳元久年紀輕,生得斯文儒雅,可他對自己不理不問的,呆在四房也沒有意思。
這柳大老爺官階比柳元久要高,是正二品的官兒,而且看起來便是個好色的,只要自己使出招數來伺候好了他,還不愁綾羅綢緞,穿金戴銀?到時候在枕頭上吹點枕邊風,自己父親的官職便能往上邊升了。
想到這兒,黎姨娘便扭扭捏捏的堆出一副笑容道:“我哪敢嫌棄老爺?老爺正當盛年,又是柳府大房,是將來要掌握柳氏一脈的,我愛慕還來不及呢,只是在驚訝罷了,怎麼也不提前給我說說。”
這幾句話說得柳大老爺全身都發癢了,一雙手摸上了黎姨娘的臉蛋:“不錯,人生得美,嘴兒也巧,這話聽着舒服!”說罷一張嘴就貼了過來,黎姨娘強忍着不舒服,也只能隨柳大老爺不住的在自己嘴脣皮子上邊亂親一通,那熏熏的氣味讓她幾乎忍不住要將柳大老爺推開,可一想到孃家,她又只能咬咬牙給忍着。
柳大老爺雖然有些醉意,可美人在懷,那些功夫可一點兒也沒忘,三下兩下便將那事情給辦了,他只覺得全身都舒坦了,躺在一旁只是心滿意足的笑,一雙眼睛瞧着黎姨娘那汗津津的額頭:“不錯,這味道真是美。”
黎姨娘閉緊了眼睛,隨柳大老爺折騰了一番,等及他沒了動靜,這纔將眼睛緩緩睜開,可猜張眼便瞧見了柳大老爺那張大餅臉,心中有幾分厭棄,閉了閉眼睛,便想到柳元久那白淨的麪皮兒,笑起來溫和的表情,眼淚就流了出來。
“怎麼了怎麼了?”柳大老爺此時正瞧着黎姨娘看,心頭美滋滋的,突然見着黎姨娘眼睛裡流出了淚水,不禁連聲問她:“怎麼流眼淚了,小乖乖?”
黎姨娘睜開眼睛,眼裡又是一汪淚水,看得柳大老爺心疼不已,就聽她細聲細氣的說:“黎姨娘聽說大夫人很是厲害,大房裡邊稍微美貌一點的姨娘不是死便是被打發了,雖然我此時得了大爺寵幸,可卻不知有沒有這個福分,能跟着大爺一直相守到老。”
說罷翻了個身,嗚嗚咽咽起來,一想到自己以後再也不能肖想柳元久,黎姨娘可是真心實意的傷心,眼淚珠子一嘟嚕一嘟嚕的,白嫩的肩膀也不斷的在聳動,看得柳大老爺又是驚又是愛:“乖乖,你放心罷,那個老妒婦,我少不得去收拾了她!以前是她孃家硬朗,我看在她孃家的面子上也得讓着三分。現兒她老爹前年死了,幾個兄弟也不是很爭氣,誰還會幫她撐腰管到我後院裡的事情來?你別怕,有爺在,保準你沒事兒!”
用手捻了捻黎姨娘小巧的耳垂:“真是個可人兒,我那四弟怎麼就這麼迂腐,這麼和妙人兒在面前都沒收用!”不過也正是四弟那般做,自己這才得了個美人,心中自是開心,自己園子裡邊雖說有不少丫鬟,可哪有這般好顏色的?
窗戶下邊有兩個丫鬟蹲在那裡聽壁角,聽到裡面隱隱約約的響動,有男子低聲的調笑,有女子微微的嬌喘和推拒,兩人臉上都是一片緋紅:“走,報與夫人去,便說兩人已經入港,可以去青蓮院喊那四夫人過來了。”
兩人回到柳大夫人的內室,低聲將書齋那邊的事兒說了一通:“那屋子裡頭有了動靜,想來四爺已經與他那姨娘勾在一處了。”
“果真?”柳大夫人得了密報,心中也是歡喜,沒有不偷腥的貓,男人見着送上門來的貨還不會心動嗎?原先不過是在青蓮院裡邊,礙着杜若蘭不好下手罷了,這次來了大房這邊便沒了顧忌。她轉臉望向月媽媽道:“月媽媽,你趕緊去青蓮院那邊,對那四夫人說我有事情想請她商議,還請她賞臉來大房這邊用晚膳。”
月媽媽一臉的心知肚明,垂手應道:“夫人,我省得,馬上就去。”
“你家夫人請我過去一起用晚膳?”杜若蘭疑惑的看着月媽媽,回京城半年了,大嫂從未主動請自己去過大房那邊用膳,今日怎麼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回四夫人的話,今日我家老爺請四爺去書齋議事,說得起興兒便留四爺在大房用膳,沒想着四爺和四夫人如此恩愛,定說要回青蓮院陪四夫人。我們家夫人便命我來請四夫人一起去我們大房吃飯,她說四老爺四夫人回京城這麼久了,她還未請你們用過飯,原本就預備着要請四老爺四夫人一起吃個全席的,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請了罷。”月媽媽垂着手兒,小心翼翼的回話,說得甚是謙恭。
杜若蘭覺得這解釋倒也是也合情合理,於是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恭敬不如從命罷。”喊了崔西與崔玉一道陪着自己去大房那邊,走到門口,眼睛溜了一圈:“咦,黎姨娘那個丫鬟紅玉怎麼在院子裡頭亂走,也不見黎姨娘在旁邊?”
聽着這話兒,月媽媽心裡突突一跳,生怕杜若蘭看出什麼蛛絲馬跡來不肯去大房那邊了,正在焦急,就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回答:“誰知道她們!昨兒也見着紅玉紅綃在外邊找黎姨娘呢,也不知道哪裡去了。”
杜若蘭有幾分不快,對着那丫鬟道:“等黎姨娘回來,你與她說,不要到處亂走,就安安分分呆在聽雪閣便是。”
那黎姨娘,最初在雲州,仗着是柳老夫人送過來的,各種張喬做致,見柳元久不理不睬,便用盡心機想算計了他,到今日還賊心不死。杜若蘭一想到此處,心中便恨恨不已。現兒柳元久對自己還算是關愛有加,可若是自己人老珠黃,指不定便會受了不了誘惑上了黎姨娘的牀。
不管怎麼說,黎姨娘可比自己要年輕十多歲,杜若蘭想到這裡,便覺得心下悵悵然,很是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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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菇涼都在巴望着男主女主快成親,咳咳,歌爺這文大概是以男主女主成親爲結尾了……實在還沒有想過要去寫婚後生活來着,不是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所以歌爺很抱歉了,還要一段時間明媚與喬景鉉才能成親哪!這成親之前會經歷不少事情呢,明媚與喬景鉉的親事,可不是那麼一帆風順的喲,要克服重重困難才能取得勝利,這樣的愛情來之不易,自然會被好好的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