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被冷汗浸透全身的顧無言從睡夢中醒來,雙手撐着牀榻坐起,他掀開牀幔,但見一名纖細的身影站在窗前,微愣片刻,他終於想起那女子是蒼羽派的護法沐曦然,便對她道:“沐姑娘,你……站了多久?”
聽到他略微虛弱的聲音,沐曦然轉過身,緩緩道:“沒多久,不必擔心我。你感覺自己可是好些了?”
顧無言點了點頭,滿含歉意地開口:“昨晚,我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本來他提前算好了冥毒發作的時間,結果救下沐曦然後便忘記了這件事。他現下並無難受之處,想來昨夜是她照顧他的。
“不算麻煩,恰好平允送來了解藥,否則我還不知要怎樣緩解你體內的冥毒。”
沐曦然把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顧無言,他聽後勾脣淡笑,語氣中夾雜着一絲嘲諷,“顧雲澤現在還捨不得我死,他給我吃得藥的確是毒藥,不過也只有這種毒藥才能暫時壓制冥毒。”
“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沐曦然眉頭緊皺,以毒攻毒,這樣下去絕對不是辦法!
顧無言輕笑搖頭,“一日找不到冥毒的藥引,一日就要依靠毒藥活下去。”
沐曦然定定的看着他,仔細看,卻發現他頰邊的銀髮似乎更多了。
“一夜青絲生白髮,這種毒藥你絕對不能再吃下去了!我要你再給蒼羽派傳封信,我相信主子知道後會盡全力幫你的。”
“我的信已經傳不出去了,現在我們都成了別人監視的對象,一旦我這裡有任何風吹草動,就會有人給顧雲澤通報的。”
“那怎麼辦?難不成我們只能坐以待斃?”
顧無言輕聲一嘆,微微笑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想來等你傷好樓掌門就會帶你離開的。到時候你不必管我,有多遠你就走多遠,不要再回浩然閣了。”
“你讓我不管你?”沐曦然訝異,“你這是要讓我變成忘恩負義之輩?”
顧無言失笑,“總不能把蒼羽派牽扯進來,雖然我救了你,但也不是爲了讓你挾恩以報。大概是你我有緣,所以我纔會遇上你。”
脣瓣微張,沐曦然喉嚨乾澀,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話。
驀地,他打破了屋裡的沉寂,“我有些渴了,你能不能幫我去煮一壺茶?”
沐曦然點了點頭,壓下心裡想說的話,手握成拳,拉開門走去了小廚房。
目視着沐曦然走出房間的顧無言坐在牀榻上沒動,片刻後,他重重地咳出一口金色的鮮血,鮮血落在衣袍上浸染開來,他握住衣袍一角,將那裡握成褶皺,再擡起頭時,眸色幽深若潭,犀利如劍。
……
顧無言的信件發出一日後,蒼羽派才收到他傳來的消息。
信上說,蒼羽派護法沐曦然現居浩然閣養傷,還望樓掌門能在七日後派人接沐護法歸派,屆時不便護送,請樓掌門及各位長老見諒!
圖長老一收到這封信便用琉璃鏡將消息告訴了樓溪月,此時的樓溪月正坐在一棵古樹下,瞧着周遭盛開的米分嫩桃花,她沒有一點欣賞景色的心情。
“溪月,你說這消息會是真的嗎?”
樓溪月雙腿盤膝而坐,一手支着下巴,眨着眼睛道:“我現在離浩然閣不遠,加快行程估摸明天就能到。不管這消息是真的還是假的,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你要小心些!浩然閣的閣主爲人陰險,心狠手辣,不是個好相與的善茬!”
圖長老一臉凝重,雖說蒼羽派與浩然閣素無往來,可是他從別處聽到了顧雲澤的風評,因此他對樓溪月此番前去還是有些擔心的。
“放心吧,我又不是初入他派,關鍵時刻不是還有楚大皇子給我擋着嘛!”
透過琉璃鏡的聲音含滿笑意,樓溪月雙手捧着琉璃鏡,眼睛望着遠處。
隨着那一抹藍色的身影越來越近,她眼底的笑意也越來越濃。
“溪月……”圖長老突然饒有興味地對着琉璃鏡道:“你和楚皇子之間……是不是……有進展了?”
“什麼進展啊?”樓溪月開始逃避這個話題,咂了咂舌,“圖長老,你們幾個可別瞎想啊!有曦然消息的話我會盡快通知你們的,我現在還餓着呢,先不說了啊。”
“喂,丫頭,你再……”
圖長老的話還沒說完,那邊就已經切斷了傳送音,他笑着搖了搖頭,對一旁偷聽的花長老道:“她這肯定是害羞了!看來兩人之間的關係終於有進展了!”
花長老摸着鬍子嘿嘿一笑,捅了捅圖長老,神秘地說:“你還不知道吧?其實我今年給掌門算過一卦,她今年紅鸞星動,估摸星動的人就是楚笑風!”
圖長老看了花長老一眼,兩人相視一笑,眼底流動的精光不言而喻。
如芝如蘭的藍色身影靠近古樹,楚笑風雙手捧着一堆青色的野果蹲在她面前,目光落在她還沒有收回的琉璃鏡上,淡笑地問:“有什麼消息傳來嗎?”
樓溪月迫不及待地伸手抓過一個野果放在嘴裡,結果野果酸澀倒牙,她咬一口就全吐了出去,抹着嘴角道:“有消息啊!可這些都是什麼果子?怎麼這麼酸?”
樓溪月的思維轉變向來太快,幸好楚笑風跟得上,他笑着拿一下放在嘴邊咬了口,蹙起好看的眉頭,唔了一聲,“除了百里外有個小鄉村,這些野果是這裡唯一能吃的東西了。”
他害怕回來晚了會餓着她,便匆忙採下洗乾淨後拿回來,誰知這些果子根本不能果腹,看來他們要另想辦法了。
樓溪月丟掉手裡的青色野果,一把抓住楚笑風的衣領,磨了磨牙,“楚笑風,你爲什麼要領我走這種偏僻又荒無人煙的古道?莫非昨晚與蛇同睡的場景你都忘了?是誰答應我今日要帶我住客棧洗熱水吃飽飯的?”
楚笑風反握住她的手,哂笑一聲,“這條古道不是你選的嗎?昨晚我看你吃蛇肉吃得那麼香,還以爲你喜歡與蛇同睡。這裡離鄉村還有百里,我不會御劍飛行,如果你不肯放那頭九點桃花獸出來,我們就只好走着去了。”
誰喜歡與蛇同睡?要不是他餓着她,她能靠吃蛇肉來填肚子嗎?
“你說你也不會御劍飛行?”樓溪月抓住其中重點,眨了眨眼睛。
他拿下她的手,放在手心緊握,輕輕笑着回:“在修羅界我有靈獸代步,便沒有去學。”
“那現在你的靈獸呢?”
她的九點桃花獸太懶了,方圓百里對它來說不過是一眨眼的事兒,一般這種小事兒它都很不屑,也有理由不會出來任她差遣。
“在修羅界,我沒讓它跟來。”
樓溪月哀嘆一聲,試着跟桃花獸交流讓它出來載他們一程,可是任憑樓溪月怎麼呼喚,九點桃花獸在她空間裡一動不動,就跟沒聽見一樣。
無奈之下,樓溪月拍了拍手,從地上站起,只好道:“不會御劍飛行,輕功你總會吧?我們用輕功,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了。”
“溪兒,這兩天我的內力耗損不少,現已無力運用輕功了。”
楚笑風耍賴的時候樓溪月是真的拿他沒辦法,她撇了撇嘴,想到這兩天楚笑風耗損內力也是爲了她,便對他說:“你把這些野果吃掉,我就帶着你一起。”
“都吃掉?”
他知道她看出來他在耍賴,所以纔拿這些野果來懲罰她。相知多日,他已經習慣兩人之間無傷大雅的小打小鬧,可如果全吃掉這些酸澀的野果才能帶他走,會不會也忒狠了些?
“看你誠意啊,你可以選擇不吃的。”
晶亮的眸子興沖沖的直視他,樓溪月聳了聳肩,眸底看戲的意味太過明顯。
“唉!”楚笑風低嘆一聲,拿起一顆果子,狡猾地問:“吃完後可以向你提一個要求嗎?”
“不打不抱不吻,你的要求不在這三條之內吧?”
怎麼可能不在這三條之內!
楚笑風面帶苦笑,爲了讓她高興,倒真的吃下了一顆又一顆無比酸澀的野果,直到嚥下最後一顆果子,他纔開口:“一顆不剩,我有誠意嗎?”
樓溪月抿脣一笑,湊近他的臉,低聲說道:“楚笑風,原來你這麼聽話啊……”
回過神的楚笑風意識到自己被她吻了,他笑着搖搖頭,欲低頭再吻,卻被樓溪月一掌推開,隨後她拽着他的腰帶,運起如幻輕煙,瞬間離開了這裡。
未到一炷香,兩人便到了百里外的那個鄉村,樓溪月放開楚笑風,指着村頭以石頭堆砌起來的字,“百、裡、村。”
楚笑風重新系了下腰帶,緩緩擡頭,對她笑道:“我們進去吧。”
樓溪月轉頭看了眼風度翩翩的楚笑風,眉頭一揚,揚袖大步向前走去。
楚笑風跟在她身後,兩人進了村子,看見這裡到處都裝點了紅色的綢緞,樓溪月攔住一名趕路的村民,疑惑道:“這裡今天有人要辦喜事嗎?”
那村民指了指前面人潮蜂擁的地方,高興地說:“就是前面的老吳家,他家可是我們百里村的大戶!看模樣你們兩位是外地人吧?他們家今日席開百家,幾乎邀請了全村的村民,兩位要是不介意的話也可以過去湊個熱鬧。”
這種熱鬧樓溪月並不喜歡湊,她又問:“這裡有客棧或酒樓嗎?我想找個地方吃飯,不知道……”
那村民擺了擺手,直接攔住她的話,“我們這村子不大,今日老吳家大喜,村裡唯一的一家客棧都關門了,要想找吃飯的地方,除了老吳家那就沒有了。”
聽後,樓溪月放那名村民離開,自己則走到楚笑風身前,撇着嘴說:“難道真要去蹭飯嗎?我臉皮薄,要不你去?”
楚笑風捏了把她的臉頰,意味深長地說:“臉皮薄嗎?前天跟我搶食物的那個人是誰?”
樓溪月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那能一樣嗎?!食物是我們花錢買回來的,現在卻是去蹭飯,蹭飯和買飯的概念不一樣!”
“不一樣嗎?”他悠悠開口:“我以爲這兩者都一樣的。”
最大的區別在於蹭誰的飯,他買回來的食物她可以吃得心安理得,別人家白送的食物卻不好意思要了,這樣對比後他還是很高興的,畢竟她把他當成自己人了。
樓溪月癟嘴,因腹中飢餓,便不想再跟他理論下去。
她摸着鼻子咕噥道:“別在意之前的事了。楚笑風,我現在很餓,真的快要餓死了,你不能餓死我,你說要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楚笑風一挑眉,拉着她就往人最多的那戶人家走。
“喂!幹嘛去啊?”
樓溪月不情不願的被他拉着走,腳步一滯,險些撞上楚笑風的下巴。
楚笑風及時扶住她,語帶溫柔地開口:“走路小心點兒,我現在就帶你蹭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