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埋在天雪峰下?
沐曦然憑直覺搖頭,肯定地說:“即便飛鈺的法力再不濟也會保住一條命,我寧願相信他不在天雪峰上,也不相信他會被埋在天雪峰下。”
顧無言笑着聳肩,“所以我說的是興許,我在天雪峰上沒有看見他,對你來說也是個好消息。”
沐曦然往茶壺裡加滿了清水,放在顧無言點好的竈臺上,拿起旁邊的蒲扇扇了幾下,點頭道:“等主子把我接回去,我會和主子一起去尋飛鈺。”
顧無言的嘴角不自覺地彎了下,“以我對閣主的瞭解,等你傷好後,是不會讓你活着回去的。有樓掌門前來接應,我倒是不必多擔心了。”
她垂眸,手中握着那把蒲扇,微微正色地開口:“我沐曦然向來不欠任何人,你救了我,想要我怎麼報答?”
“報答?”顧無言挑眉,似在細細品味這兩個字,手指輕捻茶葉,細碎的米分末從指縫中流出,他淡淡一笑,緩緩道:“我想要的,你還做不到。”
沐曦然擡起頭,饒有興味地看着他,把方纔那句話還給了他,“說出來聽聽,你不說,怎麼就知道我做不到?”
顧無言搖頭,指尖彈走綠色的茶葉渣,笑着說:“這件事你當真做不到!你還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姑娘,姑娘的手上還是少沾血腥爲好,有些事,註定了要我一人去做!”
聽出他的弦外之意,沐曦然的眸色一深,大膽的進行猜測,“該不會……你要弒父吧?”
“弒父?”
他的語氣極爲不屑,“若要弒父,早在幾年前我就能做到了!閣主之所以沒有殺我,不僅是因爲我活着對他還有用,更是因爲他非我對手!若不是他怕了我,也不會藉以兄長之手對我下毒!”
沐曦然聽後一驚,這事兒還與他兄長有關?
能看得出,顧無言是個有故事的人,同樣,身上的秘密也不少。
他瞥過頭,含笑看着沐曦然臉上的驚訝與疑惑,嗓音驀地放輕,“你想不想知道,在我身上都發生了什麼?”
回過神的沐曦然立馬擺手,咂了砸舌,“很多事情一旦知道就逃不開了,我想我還是置身事外的好。”
顧無言開懷一笑,煮好了茶水拎到自己的房間,指着面前的座位,對她道:“可是我想說,就當是你對我的報答吧!你可以邊喝茶邊聽我說。”
沐曦然猶豫半晌,站着沒動,卻見顧無言已經倒好了茶水,雙手托腮,眸色晶亮地盯着她。
沐曦然平靜的回視,這才發現顧無言的頰邊竟有一縷銀白色的碎髮!
這縷髮絲的顏色是冥毒導致的,如果顧無言不清除體內的毒素,不出幾年,所有黑髮都會變成銀白的色澤。
“我能拒絕麼?”
沐曦然自認不是個有耐心的人,聽他講故事,要聽到什麼時候?
顧無言搖了搖頭,輕輕推動茶杯,不緊不慢地說:“已經有幾年沒人與我聊天了,既然你是我救活的,我向你提些要求,怕是不過分吧?”
久負深恩便成仇,沐曦然心知這個道理,想到報恩,她硬着頭皮坐下了。
端起茶水輕啜,甘甜清香的味道在口齒間殘存,她舔了舔嘴角,對他道:“這茶的味道果然很香,有它作伴,聽起故事來也就沒那麼無聊了。”
顧無言端起茶杯,放在鼻端輕嗅茶香,嘴角勾起的弧度凜冽,慢悠悠地開口:“你知道,顧雲澤是怎麼殺死他的五個兒子的嗎?”
沐曦然搖頭,便聽顧無言語氣極爲平穩的同她道出了原因。
原來在五十年前,顧雲澤就知自己這輩子修練不成仙骨,但他一心想求長生,遂與魔界交易得到了一本古籍。
他按照古籍上面之法將長生草種在與他有血緣關係的六個兒子體內,這長生草無根無莖,極難成活,一旦長生草與人身融爲一體,便會改變人體內的血液顏色。
有靈藥餵養澆灌,長生草的生長需要十年,每到一個十年,顧雲澤就會喝乾一個兒子體內的金色鮮血。不管長生草在大兒子的體內有無成活,只要喝掉他的血,便能增壽一百年。
令顧雲澤失望的是,長生草在他的五個兒子體內都沒能成活下去,但是到現在爲止,顧雲澤已比常人多了五百年的壽命。
七年前,顧雲澤突然發現顧無言體內的長生草活下來了,從那時起,他便封顧無言爲浩然閣的少主,一心想要逃離的顧無言憑藉少主的地位佈置反叛計劃,他在浩然閣外建立無言苑,卻在最後即將功成之際被平允出賣,使得顧雲澤大怒,不僅剝奪了他的身份,還毀去他的容貌,被喂冥毒。
顧無言的母親是冥界人,所以顧雲澤手裡有許多冥界的毒藥,當初顧雲澤選擇的是與長生草無牴觸的冥毒,故而長生草還完好無損的在顧無言體內生長。
之後,顧雲澤開始禁錮顧無言的自由。距離十年之期還有三年,他不允許顧無言逃離浩然閣,也不允許顧無言破壞浩然閣的一切,這麼多年來,顧無言每天都在衆人的監視之下,若非他得知解毒的藥草很有可能長在天雪峰上,他也不會冒着巨大危險私自離開浩然閣。
帶回沐曦然,是顧無言最覺得意外的事情。
他想過將她帶回來就意味着自己去天雪峰的事情暴露,也意味着從今以後顧雲澤會加派人手看住他,可是當他發現沐曦然還有一絲氣息時,不知爲何,他竟做下了到現在都想不透的決定。
每月發作一次的冥毒令人疼痛難忍,只有解了毒,他才能徹底不受顧雲澤的牽制。有長生草護着他的內力,他不怕內力會受劇毒折損,他相信若是他想離開,浩然閣裡還沒人能攔得住。
偏偏在那時,他帶回了沐曦然,也因此打亂了他的所有計劃。
說到這裡,顧無言偏頭看了沐曦然一眼,眸底隱隱劃過一絲笑意。
救她,大概是他此生做過最不後悔的事情了。
連沐曦然都沒發現,她竟然聽得很認真,還問道:“方纔你說你體內的冥毒是顧雲澤借你兄長之手,這又是怎麼回事?”
“對我下毒的人是五哥,顧雲澤答應過他,只要五哥下毒成功,就能在十年之日放他一條生路。五哥也是想要活命,他這麼做實際上並沒有錯。”
誰都不想死,誰都想要活下去,爲了活而不擇手段,如果換做是他他也會這麼做的。
“他……是怎麼對你下毒的?”
依她看,顧無言不是沒有戒心的人,他會這麼輕易上當,不會是他故意的吧?
顧無言看穿她的想法,搖頭笑道:“我不是故意的,而是我對五哥沒有提防。我們兄弟六人從小一起長大,我們都知道顧雲澤的目的,也都想逃離他的魔掌,所以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被我認爲最親的人傷害。”
還記得那一日,他笑盈盈地喝下顧無聲遞來的蔘湯,卻在下一刻看見顧無聲淚如泉涌。
當時他還很疑惑,結果當冥毒發作後,才明白爲何五哥要哭得這般慚愧。
那時還是在他被平允背叛之後,五哥給他下跪,磕了幾個響頭求他原諒,他的心卻已冰冷得沒有感覺。
似乎從懂事以來,他的世界就是黑色的。因爲有兄長的陪伴,他才覺得世界多了一絲光明,可是最後五哥奪走了這絲光明,讓他度日如年的活在黑暗之中。
十年之日一到,顧雲澤並沒有放過他,而是與對其他兄長一樣,吸乾了他的鮮血。
到了現在,顧無言還記得五哥臨死時的驚恐與懊悔,顧無言只冷冷地瞥了顧無聲一眼,便任由浩然閣的幾位得力弟子分食他的屍體。
若是沒有那碗毒藥,他會帶着五哥一起逃離浩然閣,可是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因爲這冥毒,他要受制於顧雲澤。
“那……”沐曦然思索了下,又道:“你說你受過十大酷刑,那十大酷刑很殘忍嗎?”
顧無言的眼裡閃過一抹幽暗,低聲回道:“恐怕世間最殘忍之刑不過如此。”
“你竟然就這麼挺過來了?”聽到顧無言的回答,沐曦然不禁很是佩服他。
“因爲我能養活長生草,只要長生草存在一日,我便會與天地同壽,不死不滅。”
沐曦然錯愕,長生草這麼神奇?如果多找幾個能養活長生草的人,六界豈不是要大亂了?
“我體內的長生草是六界中最後一株長生草,我也是六界裡最後一個能養活長生草的人。”
沐曦然驚訝的張大了嘴巴,想說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茶水漸冷,沐曦然倒掉茶杯裡的茶水,拎起茶壺倒了一杯,雙手捧着茶杯,一口口的抿着。
“怎麼不說話了?”
顧無言笑着挑眉,端起茶杯輕呷。
沐曦然放下茶杯,搖了搖頭,半天才說:“我……我不知道要說什麼了……我從未聽過如此駭人聽聞之事,六界中竟有人爲了長生能做出這般不道之事!你……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