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隨玉也在,大約是喝多了,俊朗面龐上的笑容透着薰醉,身邊還有兩個身着金色露背紗衣的美人陪着。
那個鏡兒也在,正端着擺滿水果的銀盤,溫溫柔柔地同花容戰說話。
畫舫與烏篷船錯身而過,她回頭看去,那畫舫正往橋洞中駛去。
目光上移,站在拱橋上的溫傾慕,身着紅衣,妝容得體,整個人端莊明豔,正俯視着那艘畫舫。
距離太遠,沈妙言看不出她的表情。
她收回視線,玩樂的心情忽然有些壓抑。
“回府吧?”君天瀾摸了摸她的腦袋。
“嗯……”
這一夜睡得並不踏實,她很早就醒了,服侍完君天瀾更衣洗漱,正梳頭時,添香忽然闖進來,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何事?”君天瀾坐在鏡臺前,冷聲問。
添香輕聲道:“謝二小姐,正坐在後門臺階上哭。”
謝陶來了?沈妙言心頭一動,望向君天瀾,“四哥,我去看看吧?”
君天瀾還有公事要處理,便點了頭,由她去了。
今日天寒,沈妙言裹着斗篷、捧着暖爐走到後門,小廝打開門,臺階上果然坐了個身材纖瘦的小姑娘。
“謝陶?”沈妙言試着喚了聲。
那姑娘回過頭,懷中依舊抱着只小黃貓,小臉髒兮兮的,縱橫交錯的淚痕格外顯眼。
……
沈妙言領着謝陶回去,讓她在廂房好好洗了個澡,見兩人身量差不多高,便拿了自己的新衣服給她換。
她坐在屏風外,倒了杯茶,好奇問道:“你是從大周來的?”
裡面只有嘩啦啦的水聲。
過了很久,謝陶終於洗好,慢吞吞走了出來。
沈妙言看過去,她穿着櫻草黃的小襖子,下身着淺碧色長裙,因爲過於纖瘦,衣裳都顯得空落落的。
她的皮膚很白,是娃娃臉,雖然漂亮,卻因爲那雙黑沉沉的眼,而顯得有些陰鬱。
沈妙言起身給她擦頭髮,“大周離這兒有千萬裡遠,你一個小姑娘這麼孤零零地跑過來,太危險了。”
謝陶坐在凳子上,依舊不語,只是抱緊了黃貓兒。
沈妙言給她擦好頭髮,在她身邊坐了,滿臉好奇:“你是來找顧欽原的嗎?”
問完,就瞧見這姑娘雙眼一亮,眸中的光彩,擋也擋不住。
果然是了。
沈妙言高興她終於有了點反應,可又想起昨晚宮宴上的賜婚,頓時有點心塞,試探着道:“那什麼,昨晚,皇上給他賜婚了,是楚國丞相家的庶女。”
謝陶望向她,大大的眼睛裡,頓時瀰漫上一層水霧,結結巴巴道:“我找他……他不見我……我、我在他家門口,坐了兩天,他還是、不肯見我。”
說着,忽然擡手揉着眼睛,咧嘴大哭起來。
沈妙言嚇了一跳,連忙柔聲道:“你肚子餓不餓?我讓拂衣準備了些飯菜,咱們一起去吃好不好?”
謝陶一邊哭一邊點頭,沈妙言讓拂衣先領她去廂房外,自己走到屏風後,伸手摸了摸她換下來搭在浴桶上的襖子,這襖子單薄破舊,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更擋不住風寒。
琥珀色的瞳眸一片幽深,她不知道謝陶這個連話都說不完整的小姑娘,是如何跋山涉水、風餐露宿,來到楚國的。
但她知道,顧欽原,不該將她拒之門外。
花廳裡,君天瀾面無表情地用着早膳,沈妙言帶着謝陶過來時,他擡眸,瞥了眼謝陶。
兩人落座,謝陶有點害怕君天瀾,往沈妙言身邊更靠近些,抱着小黃貓不肯放手。
沈妙言望向君天瀾,對方已經用完早膳,起身往花廳外走去。
“四哥……”她回頭喚了聲。
君天瀾的步伐頓了頓,淡淡道:“三月楚雲間會北上草原,與草原可汗會盟,她可以一直待到那個時候。”
沈妙言臉上立即涌現出歡喜,謝過了君天瀾,拉着謝陶用起早膳,滔滔不絕地向她介紹桌上的名點:“……等你吃完,我帶你去逛街,街上還有好多花燈呢!我送你一盞。”
說完,便夾了只春捲,大快朵頤。
謝陶眨巴着溼漉漉的烏黑眼睛,悄悄去瞅沈妙言,瞳眸中隱隱有着信賴。
兩人沒帶任何侍女與侍從,在十里長街上游蕩了整個上午,又乘船去水上玩兒,還買了藤球,約定回國師府時在花園裡踢着玩兒。
街頭有賣走馬燈的,畫着漂亮仕女的燈旋轉不停,謝陶很喜歡,沈妙言送了她一盞,又帶她去倚梅館吃午飯。
安似雪聽說這是沈妙言的好朋友,也很開心,熱情地做了一大桌美食,臨走時還特地送了謝陶一盒子點心,謝陶紅着臉,猶豫好久,纔對她說了謝謝。
兩人走在正月間熱鬧的長街上,謝陶頭一次主動開口:“你身邊的人……待你真好……”
沈妙言笑眯眯握住她的手:“你身邊的人,待你不好嗎?”
謝陶聞言,眼裡的笑意淺了些,只是低頭不語。
沈妙言心下了然,也不再追問,正想着要不要帶她去找顧欽原,就聽見上方響起楚隨玉含笑的聲音:“三小姐。”
她擡頭,對方斜倚在雕花扶手邊,握着一杯美酒,很是風流倜儻的模樣。
她帶着謝陶上了樓,楚隨玉所在廂房的門大開着,他坐在酒桌旁,瞧見她們進來,擡手示意請坐。
兩人坐下後,他望了眼謝陶,挑眉道:“這位是?”
沈妙言淡淡道:“沈家的遠方親戚。”
楚隨玉見她一副不想多說的表情,便換了話題:“據本王所知,沈朋那隻老狐狸,已經將他的幺女沈楓,許配給夏侯銘了。”
沈妙言喝茶的動作頓住,擡眸看他,見他不似說笑,於是冷聲道:“夏侯銘肯娶沈楓一個庶女?”
“他已經答應了。”楚隨玉一字一頓,盯着沈妙言的雙眼,“沈楓今年四月及笄,兩家商議,及笄後就成親。”
沈妙言舔了舔脣角,御史府和夏侯家聯姻,於她而言,這並非是好事。
“三小姐有何想法?”楚隨玉吃了顆梅子,問道。
沈妙言喝了口茶,心態很快恢復淡然:“京城中維護楚雲間的世家,以御史府、夏侯家、張家爲首。咱們力量尚還薄弱,只能一一擊破。”
“那麼,從哪一家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