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走到屏風外,一把拎住顧欽原的衣領,堂堂男兒,也忍不住泛出淚意:“我妹妹千里迢迢趕過來給你送冬衣,得到的就是這樣一個下場?!顧欽原,罵你是畜生,都是在侮辱畜生!”
顧欽原面不改色,淡淡道:“我已決議與她和離,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你——”謝容景怒不可遏,然而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如今世道,男人續絃容易,可女人若想再嫁,卻難如登天。
更何況他妹妹變成這樣,難道還有人願意娶她嗎?
正在這時,一身颯爽男裝的君懷瑾從屏風後轉出來,周身尊貴的皇族氣息暴露無遺,斬釘截鐵道:“那就和離。我就不信了,本公主的妹妹,容貌品行皆是一等,雖然傻了些,卻勝在有顆赤子之心。這樣好的姑娘,豈有嫁不出去的道理?!來人,寫和離書!”
正在這時,從屏風後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
謝陶滿頭青絲披散在腰間,身着暗紅色絲綢中衣,肌膚雪膩,一雙溼漉漉的小鹿眼烏黑明亮,小嘴兒朱潤如櫻,鼻尖更是精緻可愛。
她害怕地望着帳中的幾個人,忽然“蹬蹬蹬”赤腳跑到顧欽原身邊,抱住他的手臂,聲音軟糯茫然:“我……我不要離開欽原哥哥……陶陶以後都乖乖的,欽原哥哥不要與我和離……”
因爲燒得厲害,所以她除了顧欽原,已然不大記得其他人了。
“你變成這樣,都是這個男人害的!”謝容景恨鐵不成鋼,上前就去拉她,“走,跟哥哥回家,哥哥再幫你尋一門好親事!”
“嗚嗚嗚!”謝陶死死抱住顧欽原不肯撒手,“我就要欽原哥哥!我就要他就要他!”
顧欽原餘光掃向她,脣角莫名多了幾分弧度。
這種被她依賴的感覺,似乎……
還不錯。
“罷了,”他開口,“她如今變成這樣,我也有責任。和離什麼的,就休要再提了。謝將軍,勞你先帶她回鎬京。”
“欽原哥哥……”謝陶仰頭望着他,烏黑的小鹿眼中滿滿都是戀戀不捨。
顧欽原摸了摸她的腦袋,“乖,聽話。”
“可是,我不認識他,我不想跟他走……”謝陶躲到顧欽原身後,有點兒害怕地望着謝容景。
謝容景心痛不已,“陶陶,我是哥哥啊!你能記得這個渣滓,卻記不住爲兄,顧渣滓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
顧渣滓……
顧欽原嘴角抽了抽,沒說話。
“欽原哥哥他,不是渣滓!”謝陶眼神純淨,宛如不知世事的稚童,堅定不移地站在顧欽原這邊,連語氣都透着驕傲和自豪,“欽原哥哥是世上最好、最厲害的人了,是最好最厲害的!欽原哥哥讀過許多書,還會彈琴,還會佈陣,誰都比不上他!”
君懷瑾扶額,連她都想知道,顧欽原到底給謝陶灌了什麼迷魂湯……
也不知那迷魂湯是在哪家買的,可能賣她一點兒?
顧欽原脣角弧度越發大了,又摸了摸謝陶的腦袋,“跟你哥哥回鎬京,不乖我就不要你了。”
此話一出,便宛如神丹妙藥,謝陶頃刻間就願意和謝容景回鎬京城了。
臨走時,還不忘戀戀不捨地拉着顧欽原的手,叮囑道:“欽原哥哥,你一定要早點兒回家!我捨不得和你分別那麼長的時間呢!”
顧欽原微微頷首,目送她上了離去的馬車。
他孤身從轅門外走回軍帳,心頭莫名有點兒空落落的。
其實,他好像也並沒有多麼討厭小啞巴……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魏國北郡。
北郡氣候乾燥,深秋綿綿落雨什麼的,在北郡是鮮少會有的。
沈妙言等人進了北郡首府北郡城,只見街道佈置井然有序,百姓皆都衣着乾淨整潔,看起來乃是教化之城。
他們剛踏進去沒多久,就有馬蹄聲從對街上響起,一名年輕將領不疾不徐地朝他們奔來,在馬上拱手笑道:“王爺聽聞郡主駕臨,特地派遣卑職前來迎接。郡主請。”
沈妙言瞳眸微動,他們不過纔剛進城,平北王就已經知曉,可見他在這城中耳目繁多。
她面不改色,“那就有勞將軍領路了。”
那名將領道了聲“郡主客氣”,就帶着衆人一道往平北王府而去。
平北王府修建的大氣端嚴,從踏進門開始,沈妙言就注意到偌大的王府中安安靜靜,即便是僕從清掃落葉,也半點兒聲音都沒有。
領路的將領含笑解釋:“我們王爺和世子都喜好清淨,因此府裡伺候的下人,都習慣了不發出聲音。”
沈妙言微微頷首,餘光注視着周邊環境,只見越往裡走,環境便越是幽雅安靜,空氣中瀰漫着植物自然的清香,令人心曠神怡,身心舒暢。
拐過幾道遊廊,就到了正廳外。
那位將領告辭離去,平北王府中的大管家迎出來,笑眯眯道:“這就是鳳儀郡主吧?我們王爺正在書房議事,還請郡主在正廳小坐,稍等片刻。”
沈妙言道了聲“無妨”,便與張祁雲等人一道坐下。
很快就有侍女進來上茶,她端起一盞,揭開茶蓋,茶香四溢沁人心脾,乃是極品好茶。
衆人茶過三巡,卻仍然不見平北王魏懿出現。
又過了半個時辰,他仍然不見蹤影。
沈妙言的指關節輕輕叩擊着桌面,眼見着又過了半個時辰外面天色都暗下來了,那大管家才匆匆進來,陪笑道:“讓郡主久等了,我們王爺今夜有要務在身,恐不能得空見郡主。郡主若是不嫌棄,不如暫且在王府中住下……”
沈妙言毫不在意地輕笑了聲,起身道:“那便請你帶我們去廂房吧。”
那管家急忙笑着點頭,恭敬道:“郡主這邊請。”
沈妙言踏進自己所住的那間廂房,但見房中佈置典雅,梳妝檯、書桌、衣櫃等物一應俱全,且東西都是全新的,一塵不染,約莫是今日才備下的。
她在房中踱步,沒過一會兒,外面響起叩門聲:“郡主可否方便?”
她在大椅上坐了,淡淡道:“方便得很。”
張祁雲推門而入,搖着柄骨扇,笑得燦爛:“郡主覺得,這平北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