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面靜得讓人有些發慌。
喬淺初什麼都不想做，抱着招財坐在沙發上，愣愣出神。
他前不久對她說過“喜歡”這個詞，她知道夫妻之間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她告訴自己不要亂想，但那張書籤就像是一根刺一樣，哽在她的心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打開了。
喬淺初聽到聲音，全身的肌膚都緊繃了起來。
穆南煙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好聽的男聲清晰地傳入她的耳朵，“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家了？我下班後打了你電話是關機狀態，到工作室又見你關了門。”
他見喬淺初一聲不吭，微微皺了皺眉頭，眼神停頓在了她的腳上。
她沒換鞋。
他折了回去，在玄關處的鞋櫃裡取出喬淺初的拖鞋，走過去蹲下。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開心的事？”穆南煙解開喬淺初的鞋帶，猜測道：“是唐一心又出什麼狀況了？”
“不是。最近事情太多，有些累而已。”喬淺初刻意放緩了呼吸。穆南煙靠得她太近，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快要窒息。
幫她換好鞋，穆南煙起身按了客廳燈的開關。
他坐在喬淺初旁邊，剛陷進柔軟的沙發上時，招財嚇得立馬竄了出去。
穆南煙看得出喬淺初有些故意躲開他的視線，剛纔她的話也只是敷衍。
“吃過飯了嗎？”穆南煙也不逼她，換了話題。
喬淺初搖搖頭，“沒胃口。”她說着擡頭看了穆南煙一眼，這眼神讓穆南煙莫名地一滯。
“淺淺，我們是夫妻，無論有什麼事你都可以和我說。”穆南煙輕聲說道，扯了扯領帶，坐着沒動，一副等待喬淺初開口的樣子。
喬淺初默了默，要是不問清楚的話，問題始終還是會存在，時間久了兩人之間也會產生隔閡。
嘴脣動了動，她開口，卻不是從情詩書籤開始說起，“剛纔我說謊了，我的確是爲了一心的事而煩惱。有的時候我在想，感情是不是兩廂情願就好了，但看到雙棋和桑桑倆個人，我又推翻了之前的看法。你看，他們兩人就是互相喜歡，但也抵擋不了家庭的原因而分手。家庭、人爲，有的時候我們不夠勇敢，也就錯失了一段緣分。”
她還是沒有問出口，她逃避了，怕答案不是她想要的那一個。
穆南煙雖然心細，但喬淺初的刻意隱瞞也成功讓他轉移了注意力。
他輕輕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發頂，”胡思亂想什麼，感情的事又豈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事在人爲，只要喜歡了，爭取了，即便結果不是自己想要的也不會有遺憾。”
喬淺初含糊地應了一聲，若有所思。
“我去換衣服，然後給你煮碗麪條。”穆南煙笑着起身，走向臥室。
外面的天突然有些陰暗，看起來快要下雨了。
喬淺初走到窗邊關上窗戶，招財似乎已經認了主，邁着貓步跟在她後面。
不一會兒，一顆兩顆的雨點落了下來，隨之越來越大，越來越密，漸漸模糊了喬淺初的視線。
今天是顧葉華的追掉會。
顧琳琳的眼淚已經流乾了。
靈堂的正中央擺放着顧葉華的靈柩，他靜靜地躺在裡面，已經沒有了生息。
顧琳琳的眼睛腫的像核桃，凝視着高掛在上方的顧葉華生前微笑着的黑白照片，不能自已的又哭了出來。
從前有很多人羨慕她，說顧葉華最疼她，她一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母親爲了生她難產而死，顧葉華也就將所有的愛都傾注在了她的身上。
這種幸福一直持續到他被告入獄。
他販賣商業機密和買兇報復穆南煙的事情被揭露後，與他們家來往的人就越來越少了。
就像今天，除了顧家三兩個直系親屬過來弔唁，以往與他父親稱兄道弟的那些人一個都沒來。她的家庭，她的一切，她的那些名聲和財富，全都被毀得乾乾淨淨，在瓢潑大雨中衝離……
人間冷暖，不過如此。顧琳琳冷笑了一聲，眼角還掛着未乾的淚。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冷風夾雜着溼意捲了過來，她突然像只受傷的小獸般弓腰伏在地上，無聲嗚咽。
也許是雨聲太大，有人站在她身後她都沒有察覺。
“琳琳，”顧雙棋收了傘，雨水打溼了他的肩膀，他沉聲道：“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順變。”
聽到這個聲音，顧琳琳身子一僵，隨即收了哭聲，轉頭盯着來人，譏嘲道：“要是哪天躺在棺材裡面的人是你，我會把剛纔那句話還給顧雙馨。”
話裡帶刺，顧雙棋卻根本不在意。他理解顧琳琳現在的感受，最重要的親人突然去世，任是誰也一下接受不了這個打擊。
但理解不等同於放任。
他腳步未動停在原地，語聲淡淡道：“發生這樣的事誰都不願意看到，但有句話叫自食其果。叔叔他做錯事在先，南煙他們的態度也只是正常的反應，我不希望你再去糾纏他們。”
“糾纏？”顧琳琳像被什麼蟄了一下，突然從地上跳起，叫道：“我當初找他們的時候已經告訴過他們我父親身體不行，讓他們放過他！現在糾纏有用嗎！顧雙棋，你好好看看！！”她情緒激動中胡亂抓住顧雙棋的黑色大衣外套，手指筆直地指向顧葉華的靈柩，瘋狂的吼道：“他死了！他已經死了！穆南煙拿什麼來賠我一個父親？！”
顧雙棋順着顧琳琳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隨即平靜地移回目光，低聲說道：“這件事南煙他們沒有錯。”
顧琳琳現在就像是一個被點燃的火球，她張了張嘴，卻被顧雙棋氣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咬牙切齒地道：“顧雙棋！你居然選擇幫一個外人不幫我！好，你好……”她諷刺地笑着，“你們都是好人，全都是好人，就只有我們不對，我們的錯……”
她越說越小聲，最後變爲喃喃自語。顧雙棋皺眉看着顧琳琳面如死灰的臉，微張嘴巴，卻是什麼都沒說，將她攥着的手指掰開後沉默着離開。
他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希望顧琳琳不會像顧葉華那麼偏執，引火自焚。
顧雙棋的電話打給喬淺初的時候，她正吃完穆南煙下的麪條，窩在沙發和他一起看某臺的娛樂節目。
節目裡面明星們做遊戲懲罰出糗的樣子讓喬淺初忍不住莞爾，心裡的鬱結之氣似乎淡了不少。
顧雙棋的電話讓她有些意外，因爲以他們的關係來說，即便是打電話也應該是打到穆南煙手機上纔對。
穆南煙也很詫異地看着喬淺初。
“這麼晚了打擾你們休息真是抱歉，”顧雙棋在聽筒裡的聲音聽着有些低沉，他聲音很低很低的繼續道：“今天是顧葉華追悼會，我怕顧琳琳那邊出問題，今晚去看了她一下。她……她情緒很不好，這幾天你和南煙出門的時候注意一下安全，我剛打他電話打不通。”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轉達給南煙的。”喬淺初的心突突地快速跳起來，不得不說，她很怕顧琳琳這顆不定時的炸彈。
掐斷通話，喬淺初將顧雙棋剛纔的話複述了一遍給穆南煙聽，穆南煙一怔，眉頭輕輕地皺了起來。
“顧琳琳來找過我們兩次，聽雙棋的意思是她現在似乎認爲顧葉華的死是我們的責任，是我們當初拒絕了她纔會有後面的事。”喬淺初想了想繼續道：“就這麼放任她的怨恨滋長對我們來說不是一件好事，我擔心第二個'顧葉華'出現。”
“明天早上我們去一趟顧葉華的追悼會吧。”穆南煙道。
“嗯？”
“就這麼坐等別人找上門來，不是我們的作風。”他笑了下，眼睛亮晶晶的。
這應該不是你的作風纔對吧……喬淺初暗道，想着點了點頭。穆南煙說的有道理，捕風捉影不是他們的性格，只有見到顧琳琳，他們纔好想出下一步該怎麼應對。
“時間不早了，快去洗漱睡覺吧。”穆南煙起身，走到喬淺初旁邊，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笑道。
略有一絲遲疑，喬淺初應了聲，隨即拿了睡衣去洗澡。
等兩人洗漱完躺在牀上時，喬淺初有意側身背對着穆南煙，卻沒有睡意。靜了下來後，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又都通通跑了出來。
穆南煙無疑是優秀的，而他相戀了十年的女人，那個女人，喬淺初甚至都不願去想該是多麼耀眼……
他們已經結束了……喬淺初只能這樣安慰自己。至少現在每晚睡在他身邊的人是她。
輕輕地舒了口氣，喬淺初平緩着呼吸。
有一隻手伸了過來，從大腿撫到她的細腰上，沒有停止的意思。
“今天有些累，我想早點休息。”喬淺初身子沒有動，聲音悶悶地道。
動作一瞬間停止了，穆南煙嗯了一聲，說了聲睡吧，便將手收了回去。
心裡對於喬淺初小小的彆扭不是沒有察覺到的，但正如喬淺初對他的理解般，他也是，只要喬淺初不想開口的事，他也不想、也不會去逼她。
鼻尖傳來喬淺初發間好聞的洗髮水香味，穆南煙微彎脣角，輕聲呢喃了一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