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錦豺兒吃過晚飯,天剛擦黑,跟小二打到這個時辰鎮上賣馬車的李木匠家還沒關門,就按着小二指的方向去找李木匠,順便讓也那木匠做個輪椅。
出了門一路向東,錦豺兒找到李木匠家時見他正準備關門,急忙叫住他,商量馬車的事情。
李木匠見來了生意,急忙引錦豺兒進屋,讓他坐下,詢問錦豺兒來由。
錦豺兒坐在椅子上,見牆邊堆滿了木料,地上還有沒清理的碎木渣,李木匠身上頭髮上也沾了不少木屑,倒像是一副癡迷於木工的樣子,想必手藝也不會太差。
“不好意思,家裡亂了些,客觀您擔待着點兒。”
李木匠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搓着手,笑着給錦豺兒陪着不是,看上去滑稽又憨厚。
“不妨事,不妨事。”
見錦豺兒不在意這些,李木匠也放下心來。
“您想要點什麼,傢俱還是桌椅?您放心,這十里八村的都知道我李木匠的手藝,保您滿意。”
李木匠說起自己的手藝,神色很是驕傲,拍着胸脯,和錦豺兒打着保票。
“一輛馬車和一副輪椅,不知道需要多少時間?”
“要二十天左右吧,您若是着急要,我趕趕,半個月差不多就能做好。”
李木匠細微思量,給了錦豺兒答覆。
“那行,您做好了告訴我就行,我住在平安客棧,這是定金,您看夠不夠?”
錦豺兒拿出一袋銀子放在桌上,約摸着能有二十幾兩,告訴了李木匠自己的住址,讓他做好了通知自己。
“夠了,夠了,我一定給您用最好的木料,絕對結實。”
李木匠笑呵呵的收起銀子,樂得合不攏嘴了,自己辛苦大半年,恐怕也掙不來二十兩。
馬車和輪椅的事情處理完了,錦豺兒離開了李木匠的家,天色已黑,滿眼的雪卻也亮堂,不颳風了倒也不會覺得冷。
錦豺兒順着來時的路走回客棧,步子不急也不緩,街上也沒幾個人,腳下“咯吱咯吱”的聲響傳入耳中,數着自己的心跳,格外寧靜。
“老頭子不是說了不能執着於情嘛,想他們又不能當飯吃。”
錦豺兒呼出一口濁氣,低着頭繼續向前走,不能執着於情,但可以死不承認。
“出來吧,從木匠家出來就跟着小爺了,當小爺我不知道啊!”
錦豺兒停住身子,轉過身聳了聳肩膀,這人跟了自己一路,若非沒透出半點殺氣,錦豺兒早就出手了。
“不出來是嗎?那小爺就親自把你揪出來!”
擡腿掠向神秘人的藏身處,還沒等錦豺兒過去,見雪堆後竄出一條身影,轉身就跑,像是一匹受驚的馬,腳下積雪揚起,看不清那人樣子。
“小爺不信抓不到你!”
錦豺兒起腳就追,那人速度不慢,一時間兩個人僵持不下。
追了一陣,錦豺兒見那人不像是會功夫的樣子,呼吸紊亂,腳步沉重,僅是憑藉着傻力氣在跑,距離也慢慢近了。
錦豺兒見那人像是對鎮子裡極爲熟悉,翻牆躍杖,若不是自小在山裡打下了底子,真不見得能追上,換做是二當家來,恐怕那人跑不出五息就要被墨小鬼踢翻在地。
距離越來越近,被錦豺兒追着的人心裡也越來越急,腳下步子不穩,又遇雪地,翻牆時腳下打滑,一頭倒載進了雪裡。
錦豺兒站在積雪前喘着氣,見那人身上衣服單薄,身形卻極其壯碩,四肢不少地方裸露在寒冷中,靠在牆根有胳膊擋住臉,縮在雪裡瑟瑟發抖。
“出來吧!你這樣擋着我就看不到你了?”
錦豺兒伸手想拉起縮在雪地裡的那人,沒想到自己怎麼用力也拉不起來,只能蹲在他身前和他說話。
“我又不打你,手拿下來吧!”
雪地裡的人慢慢將手放下,擡頭看着錦豺兒,目光閃躲,露着膽怯。
錦豺兒見他神情憨憨傻傻,臉上髒兮兮的,滿是凍着的鼻涕和口水,頭髮也亂的像是不開化的野人。
“唉!起來吧,雪裡冷。”
見他可憐,錦豺兒嘆了口氣,也就不怪他跟着自己,便伸手拉他起來,像是感覺錦豺兒不會傷害他,就由着錦豺兒把他拉了起來。
那人慢慢站起來,等到站直了身體,錦豺兒着實嚇了一跳,雖然自己年紀也不過十五,個子已經和成年人相差無幾,那人卻高過自己兩頭多,八尺有餘。
“你走吧,我也該回去了,看你這樣子,估計給了你銀子也不知道怎麼花,也省得你被歹人盯上。”
錦豺兒也不管他聽沒聽懂,踮起腳把他頭上的雪拍下,轉身離開。
只是錦豺兒前腳剛走,那人就後腳跟上,離着錦豺兒一段距離,錦豺兒走他便跟着,錦豺兒停下他便停下。
“傻大個,我不是菩薩,你跟着我也沒用。”
錦豺兒見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後,覺得心煩,轉過頭和他解釋。
那人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錦豺兒傻呵呵的樂個不停,可笑滑稽。
“行了,你願意跟着就跟着吧!”
錦豺兒拿他沒辦法,總不能因爲他跟着自己就殺了他吧!
夜黑雪白,兩個人一前一後向着客棧的方向走去。
…………
“客官,少俠,大爺!您怎麼把他領回來了!”
店裡小二見錦豺兒回來,剛想着問聲好,看見他身後跟着的傻大個,大叫一聲躲到柱子後面,嘴脣發白,手腳哆嗦。
“怎麼了?”
錦豺兒見小二這麼害怕,不禁有些好奇,瞧着身後的傻大個,除了憨點傻點和髒一點,不覺得有什麼嚇人之處,不明白爲何小二像是見鬼了一樣。
“他…他…他…”
小二看着邋遢的傻大個,顫顫兢兢,指着說不出話來。
錦豺兒聞見一股惡臭,見小二褲子溼潤,嘀嗒嘀嗒的落在地上,扭頭遮上口鼻。
“他…他是附近…附近村子瓦匠的傻兒子,發瘋吃了…吃了他爹的肉!”
聽小二結結巴巴的把話說完,錦豺兒回身細瞧了眼那個傻大個,眉頭緊皺,不相信小二的話。
“別胡說!回屋換條褲子,像什麼樣子!
掌櫃聽到大堂裡的吵鬧聲,急急忙忙從後院跑來,看了眼傻大個嚇了一跳,又看見自傢伙計不堪的樣子,喝止住小二的胡言亂語,讓他回屋換掉髒了的褲子。
“等下再與少俠細說,先把他帶到後院洗漱一下吧,唉!”
錦豺兒剛想開口詢問,掌櫃嘆着氣,擺了擺手,示意錦豺兒等一下告訴他。
掌櫃想領着傻大個到後院,剛走幾步就見他急忙躲開,蹲在地上瑟瑟發抖。
“我試試吧!”
錦豺兒說完試着接近蹲在地上的傻大個,雖然身體還在發抖,卻沒見他躲開。
“勞煩掌櫃送些酒菜到我房間來,再送來個木盆,燒些熱水,找套他能穿的乾淨衣服,麻煩您了。”
掌櫃點頭答應,跑回後堂準備錦豺兒要的東西。
錦豺兒帶着傻大個回到房間,讓他坐在火盆旁烤火,見他只顧看着自己傻笑,憨憨的,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來。
…………
等錦豺兒幫傻大個洗漱完,已經接近午夜了,安撫着傻大個睡下,坐在椅子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暗歎比在山上和黑瞎子打一架還累。
錦豺兒見大堂還亮着,想着多半是掌櫃的還在等着自己,氣息還沒喘勻,就趕忙下樓去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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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俠想問什麼就問吧。”
掌櫃聽到樓上的動靜,擡頭見是錦豺兒,在杯中給錦豺兒添了些茶水,輕輕抿了口,招手讓他坐在自己旁邊。
“小二說的是真的?”
“唉!我還是慢慢跟少俠說吧!”
“他叫鐵墩,是旁邊村子一個姓鐵的瓦匠的兒子,也不是生來就傻,下生的時候足足十四斤,可高興壞了鐵瓦匠,只是六歲時燒壞了腦子,成了癡兒,倒是身體越長越壯,力氣也大得嚇人。”
“後來瓦匠的妻子也生了場大病,過世了,剩下這父子倆相依爲命,一直到三年前。”
“鐵瓦匠做工時從房頂上摔了下來,瓦片扎進胸口,還沒挺到郎中來就嚥氣了,一家人就剩下這傻小子一個人了。”
“那爲什麼又說他吃了那瓦匠的肉?”
錦豺兒問出心中的疑問,等着掌櫃回答。
“村裡人幫着給鐵瓦匠在後山林子裡立了個墳頭兒,這傻小子靠着吃百家飯纔沒餓死,也算是盡了道義。”
“只是沒幾天村裡人進山裡砍柴,見到墳頭被人刨開了,屍骨七零八落,還有被咬過的痕跡,後來又再林子裡找到了昏迷的鐵墩,嘴裡身上都是血,手裡還握着瓦匠的半截胳膊,從那時起,就傳出了這傻小子發了瘋,吃了他爹。”
“一傳十,十傳百,這十里八村都相信了這件事,見到他就打,這傻小子被打怕了,白天就躲進山裡,晚上偶爾會回到鎮子上或是村子裡。”
掌櫃講完,打了個哈欠,起身準備回房休息,剩下錦豺兒一個人坐在大堂,盯着桌子上閃爍的燭火,暗自思忖。
想着掌櫃和自己說的話,錦豺兒一時不知道如何安置那個傻大個。
三年多過去了,那鐵瓦匠的屍骨早化作塵土了,自己也沒辦法刨開墳土,看看那屍骨上的傷痕究竟是人咬的還是林子裡野獸咬的。
林子裡有食腐的野獸餓極了刨開墳土食人屍骨倒是常有的事,只是這傻大個嘴上的血和手上的屍塊,實在是捉摸不透。
錦豺兒嘆了口氣,端起桌子上的蠟燭上樓回了房間。
支起胳膊側身躺在牀上,錦豺兒看着另一張牀上酣酣入睡的傻大個,牀榻容不下他太大的身軀,只能蜷縮成一團,掌櫃找來的衣服也不合身,穿在身上顯得不倫不類。
大概是太久沒睡過安穩覺,熟睡的傻大個臉上還帶着笑,嘴角微揚,安安靜靜像個大孩子。
“本來只打算讓你吃頓飽打發你一下,不過小爺剛剛決定,以後你就跟着我了!”
起身給傻大個蓋好被子,錦豺兒吹滅桌上的燭臺,躺在牀榻上。
火盆裡偶爾有藍色的火苗跳動,映在錦豺兒的眼裡,幽邃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