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被薛朝青說服了。
又或者，他說服不了薛朝青。
這個謹小慎微活了大半輩子的姐夫，突然發神經似地要做英雄。
杜青攔不住他。
“別打給楚雲。”薛朝青飲盡了杯中茶，目光平靜道。“這是我和先生之間的較量。”
“一場毫無懸殊的較量而已。”杜青苦澀道。
啪！
薛朝青一巴掌抽在杜青腦門上：“老子是你姐夫！你咒我呢？”
杜青被抽懵了。半晌纔回過神來。
薛朝青卻整理了儀表，沉聲說道：“如果我回不來。縱橫就交給你打理了。有點上進心，別整天想着泡妞。”
杜青眼眶發紅道：“老子不想努力。就想混吃等死！”
“跟你姐說。我從來沒怕過她。”薛朝青大步走出辦公室。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杜青渾身僵硬地坐在沙發上，好幾次拿起手機，卻沒敢打給楚雲。
他不知道姐夫要去哪兒。
也不知道楚雲能否鬥得過先生。
不確定因素太多，多到杜青不敢輕舉妄動。
他甚至有點敬佩姐夫。一個窩囊了大半輩子，卻忽然覺醒的老男人。
是什麼勇氣，令他不畏死亡？
又是什麼東西，令他連萬惡不赦的先生都不再害怕？
啪嗒。
杜青點了根菸，陷入矛盾與糾結之中。
……
“薛總。回家嗎？”司機慣例問答。
薛朝青半數回家，半數有應酬或者聚會。
但今晚，每個月給他開一萬工資的老闆卻說了個陌生地方。
偏僻到有點荒蕪的郊區。
“好的。”司機也不多問。徑直調轉方向盤，朝偏遠的郊區駛去。
“小王。在你眼裡，我是個怎樣的老闆？”
離目的地至少有一小時的車程。
薛朝青點了根菸，隨口問道。
“和善、健談的老闆。”司機有點疑惑，但還是坦誠地回答了薛朝青。
“都是些沒什麼價值的優點。”薛朝青笑了笑。“你覺得我算是一個大人物嗎？”
“當然。”司機微笑道。“您可是明珠商會會長。明珠城最有地位的老闆。”
“我能當上會長不是有本事。”薛朝青抿脣說道。“你知道的。”
司機訕笑一聲：“那您也是大人物。”
“在我的理念中，一座城的大人物不應該太多。多了，就成普通人了。”薛朝青微笑道。“如果一座城只可以有十個大人物。你還覺得我是其中之一嗎？”
司機愣了愣。不擅長周旋應酬的司機停沉默起來。
如果一座城只有十個的話。那薛老闆還真不算。哪怕他是商會會長。但在明珠城，比他有權有勢的大人物絕對不止十個。甚至比二十個還多。
“不用尷尬。不是就不是，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薛朝青抽了一口煙，又道。“但楚總在你眼裡，一定是大人物對不對？”
這回司機沒有任何遲疑，點頭說道：“是的。”
“他是我這輩子遇到過的最強大的男人。勇猛無敵。謀略無雙。是的。”薛朝青微笑道。“楚總是大人物，真正的大人物。”
“能在我這個年齡遇到他，此生也算無憾了。”薛朝青掐滅了香菸，緩緩閉上眸子養神。
待會，他要面對顛覆整座城的先生。
他親手毀掉了好幾個明珠城大佬。卻連面都不曾露過。僅僅一個名字，就嚇得薛朝青渾身發抖。
這算大人物嗎？
不算。
薛朝青目露精光。在他的理念中，大人物不僅僅需要實力強大。還應該是一個好人。
先生無惡不作，壞事做盡。怎麼可能會是大人物？
轎車緩緩駛向一處郊外會所。
附近燈光黯淡，莫名透着一股森冷氣息。
“停車。”薛朝青平靜說道。
“這地方太偏了。我送您進去。”司機說道。
“不用了。”薛朝青搖頭。“把我放下後，你就離開。”
司機怔了怔。覺得今天的薛朝青有點古怪。
但他畢竟是拿錢開車的司機，自然不可能去詢問老闆的內心想法。有些奇怪的停下車，目送薛朝青走進會所，這才調轉方向盤，朝市區方向開去。
會所很寂靜。透着陰冷氣息。
薛朝青來到會所一樓，大廳內只有一名三十來歲的女侍應等待着他。
“葉重呢？”薛朝青踱步走上前，薄脣微張道。
“這邊。”女侍應沒糾正薛朝青的稱呼。微微擡手，領着他走向會所後院。
穿過石子鋪就的小道，女侍應停在一間雅緻清幽的房門前。
“請進。”女侍應依舊擡手。
但卻不再領路。
薛朝青理了理衣襟，以最得體的姿態相貌走進房間。
屋內燈光很暗，但空氣清新，還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繞過屏風，薛朝青很快便瞧見了一道身影。
茶桌前，那道白色身影動作舒緩地煮着茶。一舉一動都格外從容。
他雖微微垂着臉龐，但鼻樑高挺，皮膚白皙。眉毛不是很濃，形狀卻很纖長。
這是個近乎俊美的男人。
而且渾身散發出淡雅成熟的氣息。
他年輕時，一定很招女人喜歡吧？
不，即便是現在，他的女人緣也一定很好。
“你就是臭名昭著的先生？”
薛朝青大步走上前。口吻沉穩道。
“是的。”
白色身影微微擡手：“薛會長。請坐。”
薛朝青一屁股就坐在了先生的對面。
桌上煮的是普洱茶。很貴的那種。
他的視線，卻始終沒有離開過先生。
走近後，薛朝青更加驚歎於先生的容貌。
該死的造物主，爲什麼要把一個十惡不赦的男人裝飾得如此花枝招展？
“你想和我談什麼？”薛朝青徑直問道。
“隨便聊聊。”先生遞給薛朝青一杯茶。
“那我就隨便聊了。”薛朝青大膽之極道。“聽說你殺了你老婆？”
“而且殺了你老婆全家？”
薛朝青直勾勾盯着先生：“這是真的嗎？”
“是的。”先生毫無波瀾地點點頭。
“你真是個畜生！”
薛朝青毫無徵兆地呵斥道。
先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口吻清淡道：“不久前，我還殺了被你們視作城市守護神的葉老，他是我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