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羣毆,絕非罕事。於酒吧,當然是不能報警,只能私了。
項鄴軒動手在先,傷人在後,爲息事寧人早點送女友就醫,在刪除視頻、照片後,賠錢走人。
急診室外,湯圓和顏冰正在洗胃搶救。
三個男人,各有心事地靠牆而站。
“人看清楚了?”項鄴軒問。
榮乾乾擡眸瞥他一眼:“滄瀾街的明子,臨桂有名的毒瘤。搖頭丸惹事,判了十年,去年纔出來。趁你動手,後門溜了。”
深邃的眼眸閃過一抹寒光,項鄴軒下意識地緊了緊拳頭。
榮乾乾瞥一眼他的拳頭:“這事八成還是錢勝寶乾的。強龍不壓地頭蛇。這事你別管了。”他冷哼:“對付流氓,要用流氓的道道。”
湯方聽得一頭霧水:“你們是說我姐得罪了人?是被人故意下藥了?”
項鄴軒看他一眼:“你先回去,免得阿姨擔心。”
“靠!”湯方後知後覺地爆了粗口,“我還以爲我姐是躺槍,敢情是那幫王八羔子瞄準了下的藥啊?!項哥,這事不能這麼算啦!下手這麼狠,他媽的想拿我姐的命啊!”他咬牙切齒,發狠道:“叫錢什麼來着?老子揪一幫哥們非把那王八羔子揪出來弄死不可!”
項鄴軒眉心陰沉。搖頭丸對腦組織和神經系統的危害是致命的。送醫途中,他還只是懷疑,可一入急診室,急診醫生就報警,證實了他的猜想。他向來冷靜理智,要不是火冒三丈,怒火無處安放,他絕不可能在酒吧動手。
榮乾乾黑着臉看一眼湯方:“算賬這些都是後話。你還是擔心一下你姐會不會上癮吧。存心找茬,只要不出人命,劑量肯定不會吝嗇。那東西很容易上癮。”
湯方懵住。
項鄴軒斂眸,森冷的目光一閃而過。他直起身,掏出手機,走向安全通道……
洗胃、吸氧、心電監護……
一通急救過後,湯圓死氣沉沉地昏睡在病牀上,臉色慘白。
“要是湯太太知道了,還不知道要心疼成什麼樣?”牀尾,湯方眼睛澀澀地看着老姐。
“你先回去,給她帶幾件換洗衣服來。”牀頭,項鄴軒俯下身來,輕輕拂開她散落在眼睛上的幾根碎髮,“這裡,我會看着。”
“好!”湯方這才記起老姐現在穿的是病號服。一想起昨晚老姐的狼狽樣,他就恨得牙癢:“媽的,那幫王八羔子——”
“噓——”項鄴軒扭頭,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湯方噤聲,躡手躡腳地摸出房門,壓着嗓子:“那哥,我先回去。還需要什麼,你打電話給我。”
項鄴軒點頭。
房門合上,靜謐的空間,獨留一盞夜燈。她的呼吸,深深淺淺地飄蕩在半空中。
項鄴軒順勢靠牆坐在了牀頭。他低眸,凝着她。她的睫,長長卷卷,像兩面小扇子,許是睡得不安穩,時不時還輕微顫動着。他的指肚子,輕輕劃過她的臉,落在那兩瓣略顯蒼白的脣上。
他俯身,輕輕啄了啄她的脣。微微的,似有一絲苦澀。他蹙了蹙眉:“你可真不叫人省心。”
手機忽然響起,刺耳的鈴聲刺得她的眉眼跳了跳。
項鄴軒趕忙彈起身,掏出手機,摁下了靜音。他低瞥屏幕,越發蹙了眉。疾步走進衛生間,他掩好房門,才接起電
話:“喂。”
“鄴軒,你在哪?”錢盛楠的聲音柔若無骨,“我有點怕。護工不在,我——”
“你有事,應該按牀頭鈴。”項鄴軒冷冷打斷她。
“你忙完了嗎?什麼時候回來?我的腿好疼。”錢盛楠近乎哭腔,“腳踝上扎的鋼釘好像打歪了,扯得我連躺都躺不下去。枕頭稍微滑下一點點,就疼。可是……”她唯唯諾諾,全然不像她,“我按了牀頭鈴,醫生護士來,也只是說一堆廢話。要我等明天做手術,可是這個樣子,我哪裡等得到明天。”
洗手間很逼仄。
項鄴軒站在門口,避不可避地看到鏡子裡自己的臉。燈光昏暗,鏡子裡,他輪廓不明,可深邃的眸子卻清晰地寫着毫不應當的憐憫。他自惱地斂了眸,把那些不該有的情緒通通都收回:“打鋼釘拉伸是爲了正位,只有正位後,才能動手術。” 他語氣肅冷:“你如果實在堅持不了,打秦昊電話,他會替你提前安排手術。”
“鄴軒?”錢盛楠應該是沒料到他這麼快就重歸冷漠。她焦急:“那你呢?你在哪?你不來了嗎?”
項鄴軒順着門縫,看向病牀:“不去了。”不予她再裝可憐的機會,他說:“朋友的陪伴總是有限的。找個人,重新開始吧。”
“我要找的,一直在找的,都是你啊。”錢盛楠的聲音微顫,“從樓梯上摔下那刻,我覺得這下死定了。那一刻,我腦子裡閃過的不是盼盼,不是孃家人,而是你。鄴軒,我真的知道錯了,也用十年來接受了懲罰。我求你原諒我好不好?鄴——”
“我原諒你了。”項鄴軒清淡地打斷她。
“真……的?”電波都無法阻擋錢盛楠言語裡的欣喜和惶恐。
“真的——”項鄴軒定定地盯着病牀,“結束了。我不否認,過去的十年,你一直是我不願提及的存在。”他勾脣,浮起一絲殘忍又苦澀的笑意:“即便是壞的,即便一直在delete,卻一直頑固地存在着。你的存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嘲笑我的愚蠢和天真。”
手機那頭,錢盛楠的呼吸漸促:“不,鄴軒,不——”
“我不否認。”項鄴軒再度打斷她,“聽說你受傷,我着急了。可是……”他看着病牀上昏睡的側顏,如釋重負的語氣裡帶着滄桑的悲憫和殘忍的直白,“我看到她受傷,我更着急。”
他勾脣:“這種感覺是不同的。”的確是不同的,哪怕相比前陣子她摔傷了胳膊,感覺也是截然不同的。他終於真切地感覺到,十年裡,頭一次有一個人漸漸走進了他的心裡。或許,還來不及走進去。可是,他已經真切地感覺到她的影子了,驅散他心底陰影的影子。
“十年了。”他笑嘆,“我終於擺脫你了。所以,我原諒你。”他斂笑,語氣好生殘忍:“只爲擺脫得更徹底。以後別再打來了。再見。”
“鄴軒?”錢盛楠的聲音震得電波都在發顫。
而項鄴軒掐着電源鍵,果斷關了機……
呃——湯圓覺得她像睡死過去了,眼皮子都像黏起來了。她吃力地睜開眼,手禁不住抱着頭,使勁地撓了撓。
頭疼欲裂,比宿醉,還要宿醉。
“姐!你醒啦!”湯方撲了過來,好像是八百年來頭一次這樣呼喚自己的老姐。
湯圓眯着眼,吃力地盯着他,眼珠子一骨碌,又轉
悠着掃一圈四下。
“這……是哪裡啊?不是家裡呀。”她低頭看被褥,嚇了一跳,竟然是白牀單。
“這是醫院,你被人下藥了,差點就在邂逅撂挑子了。”
“醫院?”湯圓捶着腦門,極力想回想昨晚的情景。可一切在她被顏冰灌下那杯酒開始就斷片了。
“你怎麼在這兒?”湯圓狐疑地盯着弟弟,表示對他所說的一切不相信,畢竟老弟離譜惡搞,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她沒那麼容易上當。
湯方無奈地直搖頭:“我的老姐姐,我騙你幹嘛?昨晚,公司一哥們打電話給我,說碰巧拉了你去酒吧,還說你哭得死去活來,說不準會幹點什麼傻事。我都快通關了,都放棄了,跑去邂逅找你!”
湯圓愣愣地看着他:“真的?”
湯方吹鬍子瞪眼:“你要不信,去隔壁看顏冰。你們少說也磕了一把搖頭丸。她也要死不活,比你好不了多少!”
湯圓當真就要彈起。可剛剛撐起半個身子,就頭昏眼花,一頭栽了下去。
湯方急忙去扶她:“你別動了。鬼知道你昨晚跳鋼管舞,是不是跳得扭了胳膊扭了腰。”
“鋼管舞?!”湯圓愕得眼珠子滾圓。
“嗤——”湯方嫌棄地直搖頭,“還不是鋼管舞,是脫衣舞!”
“什……什麼?”湯圓一把揪住弟弟的衣領。搖頭丸?她只在普法節目裡看過。那玩意兒迷人心志,聽說會送命的。她一臉震驚:“你要是胡說八道。”她揚手,作勢要抽老弟:“小心我滅了你。”
“你都被別人滅得只剩半條命了,省省吧。”湯方拂開她,摁牀上,按下了牀頭鈴,“護士,803病房的病人醒了。”
湯圓石化了,懵懵地倒在枕頭上。
湯方聽着手機裡的忙音,嘀咕:“項哥的電話,怎麼沒人接?”
“項鄴軒?”湯圓回過神來就要搶電話。她得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沒人接!”湯方撇撇嘴,晃了晃手機。
湯圓有種人首分離的錯覺。這個腦袋,好像完全不是她的了。她捶了捶腦門。她記得,昨晚她跟項鄴軒攤牌了。
“他來了嗎?”湯圓驚問。
“誰?”
“項鄴軒來邂逅了嗎?”湯圓再問,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湯方不明就裡地嘟囔:“你還真是腦子鏽了啊?要不是項哥及時趕到,呵……”他斜着眼,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老姐:“你三點都不保了。”
湯圓嗖地抱肘,護在了身前,一臉驚恐。他來過?她怎麼一點都想不起來呢。
湯方添油加醋地把昨晚英雄救美、大打出手的戲份重重地渲染了一番。
湯圓的心突突直跳,有種心臟病瀕發的錯覺。這不是後怕那麼簡單。她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捂着額頭,可那顆懸着的心總算有了着落。
“姐,你沒事吧?”湯方嚇得臉色都變了,“醫生馬上就到了!項哥也馬上回來了!”
回來?湯圓蹙了眉:“他去哪裡了?”
“去東樓,說是一會就回。”湯方脫口而出。
東樓?哦,是了,錢盛楠在住院樓東樓。她今早的手術,他自然不放心,要守過去。
湯圓的心,狠狠地揪了一把,扯得腦門一疼,頓時虛汗就澆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