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聽罷,呵呵大笑,便問道:‘那‘蔣門神’還是幾顆頭,幾條臂膊?’
他笑道:‘我卻不是說嘴,憑着我胸中本事,平生只是打天下硬漢,不明道德的人。既是恁地說了,如今卻在這裡做甚麼?有酒時,拿了去路上吃。我如今便和你去,看我把這廝和大蟲一般結果他。拳頭重時打死了,我自償命。’”
盛繁木然地對着劇本唸完了這段臺詞,用極其古怪的眼神投向衛睿,面無表情地發問。
“前面的豬八戒,花木蘭,劍齒虎,甚至貞子,我也就算了,現在的武松又是怎麼回事,請你給我一個解釋。”
衛睿聳聳肩膀,“作爲演員,釋放天性是必要的,不是麼?多嘗試不同的跨度大的角色,摧毀你內心固有的防線和認知——比如什麼我是女孩子,我是高中生,我是大衆眼裡的美人,我才滿十八歲。”
說到這裡,一直冷靜,少有表情的衛睿掐尖了嗓子,陰陽怪氣搔首弄姿地模仿起了女生的腔調,模仿完,他又聳了聳肩,“這種類似的想法以後就不要再出現了,你只是個演員,你要記住,沒有性別,沒有年齡,你要學會去駕馭所有的角色,我不希望以後再製片方那裡聽見那種假惺惺的藉口,‘噢,抱歉,盛小姐很優秀,但她並不適合這個角色’,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優秀的盛小姐。”
那日,二人電話中已然敲定了合作意向,而在磨合的這幾天,衛睿展現出了他強大的手段和迅猛的辦事作風。
他先是對着盛繁的體重狠狠挑剔了一番,其後便迅速地花重金請來了國際聞名的Charles·Edgar(查爾斯埃德加),人稱CE的身材管理師。好萊塢曾經的戛納影后貝蒂戴維斯,乃至憑《一往無前》拿下奧斯卡影后的瑞希威瑟斯龐,都曾經請到他來爲自己控制身材。
盛繁聽說這個消息時,狠狠吃驚了一下,對衛睿的手腕又多了一分了解,要知道CE的出場價向來不菲,這一番折騰,衛睿也不嫌花錢花得肉疼。
聽見盛繁這番看似好心同情實則幸災樂禍的言論時,這位經紀人露出了標誌性的冷笑,金絲邊眼鏡折射出一絲冷光,“肉疼?我可不會。畢竟我填消費人時填的是你的名字。你有空在這兒說風涼話,不如先想想怎麼才能儘快賺錢付清這筆龐大開銷吧。”
說完,他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留下盛繁一個人在不敢置信中走向絕望。
她一個剛拿到五千片酬的小演員,拿什麼去請上百萬美金出場費的CE……在盛夏炎熱的午後,盛繁一個人恍如置身冰天雪地。
好在CE其人隨和風趣,熟通中文的他也能和盛繁交流愉快,這才幾天,盛繁就在他的計劃下成功增肌百分之三點七,體重也正式降下了102斤。偶然路過的衛睿瞄了一眼盛繁稱上的數字,冷笑着威脅道,“謀殺者半個月後開機,希望到那一天的時候,我可以不用再欣賞滿身贅肉的你。”
盛繁氣極反笑,卻並未當場發作。然而當晚她就給衛睿所有能入口的食物都加了無數芥末和苦瓜汁,衛睿被自己的飯辣到眼淚都出來時狠狠擰開了水杯大口喝水,又被水杯裡面十分神奇的苦瓜芥末水激得一口噴了出來,十分‘不小心’路過的盛繁淡定而優雅地朝衛經紀人打了個招呼,成功收穫了他幾欲噴火的憤怒目光。
於是第二天,盛繁就從衛睿那裡接到了這樣的要求——看着面前的武松劇本,盛繁抽了抽嘴角,真的確定這不是報復,而你那一堆聽起來十分有理其實只是冠冕堂皇的藉口不是掩飾你報復的真實目的?
今天,盛繁已經在衛經紀人的刁難下演完了各種奇奇怪怪的生物角色,面對武松,她雖然覺得非常無語,但也不能否認衛睿說的話確實有理。
演員最忌諱防備心理,對鏡頭的防備,會讓你在畫面裡呈現出畏首畏尾,行爲笨拙,僵硬緊張等等特性。要知道許多人就連在鏡頭前正常表現出自己日常的狀態,都沒辦法做到完全放開,舉止大方得體,更不要說肩負角色特性,要演繹不同於自身性格的人物風采了,由此也可以看出,要成爲一名成功的演員,需要經歷多少練習和積累。
衛睿雖然說有挑釁報復的意思在,但這個行動的出發點對盛繁是有利的,她確實已經擁有了極其老練的演技,哪怕對上老牌演員,她也絲毫不會被壓戲——但這並不代表她就已經做到圓滿和極致了,任何人都無法做到完美,沒有最好只有更好,盛繁也不例外。
這也是爲什麼她一開始會配合衛睿的要求的原因。
如今雖然遲疑,但她想了想,還是斟酌着學着武松的口氣,把本子上的臺詞唸了出來。只有拋卻這種防備心理,不嫌棄自己接到的每一個角色,人方能有所進步。
就好比盛繁曾經在《逆時營救》錄製現場遇到的那個吳中延,他正是因爲走上了荷爾蒙型男這條路子,不願意再花本錢嘗試別的可能,對可能會造成形象有損的角色都抱有抗拒心理,纔會停滯在現有的人氣水平遲遲無法再進一步。
但人的喜愛終究是短暫的,人也會喜新厭舊,有不耐煩的時候。等吳中延重複過多同一性角色,耗光了觀衆們的耐心時,他的演藝生涯也就要走上下坡路了。
盛繁唸完臺詞,衛睿雖然仍是那副死人臉表情,但面部輪廓明顯柔和了下來,他需要的是無限進步空間的可塑之才,而不是拘泥於眼前角色和固有形象固步自封不肯前進的蠢人,好在盛繁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他心裡對盛繁的評價又高上幾分。
他難得地朝擡頭看來的盛繁露出了一個淺得幾乎一閃而逝的笑臉,背在背後的雙手鬆開,又拿出了一份白色的裝訂A4 紙文件,盛繁心下覺得不妙,打開一看,裡面黑色方正的楷體打印字寫道。
“西門慶把筷子弄到了地上,要撿筷子,然後捏住了潘金蓮的鞋。
金蓮曰:“官人,休得無禮。”
慶一下子爬到金蓮跟前,西門慶曰:“娘子,你可憐可憐我吧。”
金蓮怒曰:“你再這般無禮,我可就喊人了。放開我。你這個下流坯子,小心奴家大耳瓜子扇你!”
西門慶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娘子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認了。”
金蓮曰:“放開我!”突然間轉怒爲喜,鬆開西門慶,西門慶擡頭。
金蓮笑曰:“官人,你真想勾搭奴家?你就不怕我家大郎知道。”
西門慶站了起來,握住金蓮手曰:“小娘子天仙一般的人物,別說你家大郎知道,就算武松來了我都不怕。只求娘子答應我一回。”然後金蓮摟住了西門慶親臉。之後互相摟抱,好不親熱,西門慶把潘金蓮抱到牀上狠親。”
盛繁瞬間腦子彷彿被雷狠狠劈了一陣,天崩地裂,腦中一片空白。而旁邊的衛睿笑眯眯地背手看着她,煽風點火之餘不忘加把油。
“開始演吧,我的西門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