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料宣素秋的仵作經驗何等豐富?一看那兩個人頭的切割處,便知兩人並非死於同一時間,蓋因一個傷口平滑整齊,乃是死後割頭;另一個傷口處卻是緊縮,這是活着時便被割下頭顱,肌肉劇痛造成的。
因和徐滄一說,徐滄便明白怎麼回事了。果然,一經審問,父子兩個答不出來,兩人還試圖狡辯,徐滄命人將父子倆單獨關押單獨審問,結果口供牛頭對不上馬嘴,兩人見大勢已去,不得不乖乖認罪。
這個案子雖不復雜,卻也佔用了一天多的時間。接着再提審長樂侯府世子和秋雨,詳細問了幾遍,卻也沒有更多收穫,世子只一口咬定自己沒有殺害陳夫人,只是害怕她死了自己說不清楚,所以才移屍僞裝自縊。
曾經苟且的男女此時爲了洗清自己嫌疑,化爲互相攀咬的兩條狗。秋雨認定是世子趁她出去方便時害了陳夫人;世子則一口咬定是秋雨挾怒報復,然後將罪過推在了自己頭上。
無奈之下,徐滄只得將兩人繼續關押,眼看今日天色已經不早,又正值中秋,因想了想,就叫過初一道:「今兒你和我回王府,院子裡只剩下小宣阿碧阿蓮她們,你拿兩串錢給小宣,讓她上街買些喜歡的點心吃食。「
初一笑道:「少爺,小宣雖然是住在咱們這裡,卻也只是一時無奈,我看她倒不是願意白吃白喝的,有一次奴才還看見她在小本子上記着賬目,好像是把房租吃喝的錢都記下來,苦着一張小臉說這樣下去將來要怎麼才能還得上。奴才怕她難堪,就悄悄兒走了,也不敢細問。您這會兒又給她錢,只怕她未必肯要呢。」
徐滄想着宣素秋看着賬目小臉皺成一團的模樣,也不禁笑了,輕聲道:「我說她先前問我大理寺仵作的薪俸是怎麼回事?原來打着這個主意。想想也是我的錯,爲什麼告訴她一旦破獲案子,她是有賞錢的?若不告訴她,她大概也不會想着要還賬了。這女孩子…罷了,既如此,你拿上一貫錢,就告訴她是這個月的紅包…唔!等等,還是我自己去吧。」
「不用少爺,這點小事兒奴才還不至於辦不好,不就是騙小宣嗎?」
「什麼叫騙?前日那起兇殺案,若不是她驗屍技藝高明純熟,哪裡會這麼快就破獲?刑部侍郎聽說這事兒,還特意跑過來跟我要人呢。」
「哈哈哈,袁大人也是,這不是虎口裡面奪食嗎?大人費了多少心思,才終於找到小宣這麼個可意的,爲了留住人,吃住全包,這會兒袁大人要來奪人,哈哈哈…哈哈…哈…」
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在徐滄銳利的目光下變成了乾笑,初一吐了下舌頭:「那個…少爺,我只是實話實說,可沒有張狂的意思。」
「你這還不叫張狂?那笑聲都快把屋頂給掀開了。」
徐滄冷哼一聲,從身上取出錢袋,拿出一塊銀子:「去外面兌一貫錢,快點回來。」
初一咕噥道:「四海錢莊離着咱們這兒有二里地呢,跑一趟我還不如回家拿錢。」
徐滄瞪了他一眼:「回家拿錢?讓阿碧阿蓮知道,怕她們晚上不學給小宣聽?少廢話,讓你去你就去,這大概能兌一貫錢還多,多出來那些就給你了。」
「哎!好嘞。」
初一笑得咧開了嘴,跟着一個大手大腳的主子就是好啊。因接過那一小塊銀子,忙忙跑了出去。這裡徐滄喝了口茶,想起刑部袁侍郎跟自己討要宣素秋時的模樣,雖然快到五十歲的老人家,可怎麼想怎麼覺着那副尊容透着一股賊眉鼠眼的味兒。
不行,那老傢伙最會巧取豪奪,萬一他走了皇上門路,非把小宣要過去,我要拒絕也得費點兒周折。就算不把小宣要過去,三天兩頭過來借人我也受不了啊。哼!當費盡心思廣招仵作的時候,你們說什麼來着?說我是瞎折騰。如今果然找到了一個棟樑之才,你們就一個個露出獠牙,想來搶人了?侍郎不行,是不是接下來就要尚書上了?馬文良那個老傢伙最會倚老賣老,他要真的拉下老臉跑去皇帝面前哭着要人,就是我也難以抵擋啊。
越想越是憂心忡忡,忽聽初一的聲音在面前響起,擡起頭一看,這小廝跑得滿頭是汗,再看看時辰鍾,還沒到一刻鐘,果然有了賞錢就是賣力氣。
從初一手裡接過那一貫錢揣進袖子裡,徐滄施施然來到仵作房,就見宣素秋正在桌上寫着什麼,他走進去,站在對方身後悄悄一看,原來記錄的是昨日那個案例,因便笑道:「怎麼還喜歡記這些啊?」
宣素秋嚇了一跳,看見是他,連忙站起身,展顏笑道:「這是爹爹交代我的,每遇見一個典型案例,就該記錄下來,以供後人參考。我覺着昨日那件案子算是典型,所以記下來,等回家後可以給爹爹,他必定高興。」
聽宣素秋說起她的父親,徐滄心中猛然一動,連忙道:「我先前讓你將你父親接到京城來,你不是說你寫信了嗎?怎麼?還沒收到回信?」
「沒有呢,不過估計快了,京城離照北縣也不遠。」宣素秋說完,忽然奇道:「大人怎麼這個時候來仵作房了?可是又有什麼事情要做?」
「不是。今兒過節,各個衙門都會提早封衙,恰好你在這裡做事馬上滿一個月了,昨兒又因爲你,破獲了一起大案,所以我把你的賞錢送過來。」
「賞錢?」
宣素秋一聽,不由兩眼放光,待見到那一貫錢,聽說這都是給自己的賞錢,她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就讓徐滄想起狼這種動物了。
「這…這是賞錢紅包?一貫錢?大人你不是逗我玩兒吧?」
宣素秋雖然讓一貫錢晃花了眼,但很顯然理智尚存,指着那一貫錢問徐滄,只是聲音顫抖,唔!別說聲音,手都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