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伍渾身一震,果然,該來的還是得來,該問的還是要問。
阿伍輕咳兩聲,張口就來:“有一些事關青陽鎮百姓和睦的大事需要加急處理,江大人他現在已經回去批改公文了。”
喬桑看了看阿伍,道:“阿伍,你和江意遠之前就認識了嗎?我看你們的關係好像還挺好的。”
阿伍大腦一轉,道:“並不算認識,只是有過幾面之緣而已,後來江大人在青陽鎮當了縣令,又提拔了我,我和江大人這才熟絡起來。”
“那你有沒有感覺,江意遠他有的時候有點奇怪?”
“奇怪?你指的是什麼?”阿伍瞬間緊張了起來,她不會是察覺到什麼了吧?
喬桑時有時無的點着桌子,腦子裡回憶着往日江意遠時不時會出現的一些異常的細微舉動。
“我覺得他有的時候就像變了個人一個。”
喬桑垂眸,眉宇間不掩擔憂:“他身上偶爾會散發出很嚇人的氣息,我不知道怎麼跟你形容,他明明什麼都沒做,什麼也沒說,但是他安靜的站在那不知道想什麼的時候,莫名的就很嚇人。反正那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他一直在強壓着什麼一樣。”
雖然江意遠之前和她說過,他有的時候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是因爲年少時的家庭原因,但喬桑現在感覺,事情遠不像他說的那麼簡單。
而且江意遠那明顯不是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他那更像是......在強行壓制着自己的一些天性,就像剛剛修煉成人的狐妖下山,踏入了人類生活的領土,因此一直壓制着自己身爲狐妖的一些本能行爲,努力地嘗試去融入人類社會,讓自己看起來和人一樣。
阿伍喉間一緊,他沒想到喬桑居然已經感覺到了江意遠會時不時發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和喬桑說。
阿伍其實是有私心在的,他並不想跟喬桑直接把話挑明瞭說,因爲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江意遠這麼在意一個姑娘,也是他第一次看見江意遠做到了堅持三個月不吃藥不發瘋......哦,雖說江意遠在最後一刻還是沒能忍住跟以往一樣發了瘋吧。
而如果他把事實跟喬桑說了,直截了當的告訴她“你身邊有一個隔幾天就可能發瘋拿刀亂砍人的怪物”,那喬桑肯定會連夜抱着四個崽子跑回自己的家,並在門前寫上“江意遠與狗不得入內”幾個大字吧。
阿伍能感覺到喬桑在江意遠心裡的分量有多重,也正因如此,他才自私的希望喬桑能夠在江意遠身邊多停留一段時間,在掩蓋的真相被揭開之前,哪怕是多停留一天也行啊。
他希望他一直追隨的主子能在陽光下輕鬆自在的生活。
“可能是你感覺錯了吧。”阿伍不太自在的撇開目光,“江大人他就是平時有點不務正業,不太着調而已,其實他很好相處的,你想太多了,喬姑娘。”
“我想多了嗎?”喬桑偏了偏頭,注視着阿伍。
阿伍現在的神情極其不自然,看來她的直覺是對的,她沒有多想。
“已經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阿伍避過這個話題,匆匆離開,“我去看看江大人有沒有把公文批好。”
見此,喬桑也便沒有多問,她又在外面坐了片刻,閉着眼靜靜的思索了一陣,隨後就回到了屋子裡上牀睡覺了。
.
唐雲怎麼也睡不着。
他躺在牀上睜着大眼看了會兒天花板,又往左翻了個身,冷不丁的對上了一雙明亮的眼睛。
唐雲嚇了一小跳,因爲驚嚇,他眼睛睜的更大了:“你怎麼還不睡覺?”
唐初躺在他身邊,安靜的看着他:“你不也沒睡嗎。”
“我是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
兩個同樣在大晚上睡不着的人睜着大眼睛看着彼此,唐雲覺得無聊,就伸出小手去扒拉唐初的頭髮,攥在手裡給他編小辮子。
“你幹什麼?”唐初問他。
“編辮子。”唐雲小聲的說,“我看阿姐就是這麼給小四編的,編了兩根很好看的小辮子......”
見唐雲興致勃勃,唐初便由着他去了。
唐星陽並不響亮的呼嚕聲在一旁此起彼伏,空氣安靜非常,唐初沉靜的看着唐雲的側臉,看着他因爲怎麼也編不出好看的小辮子而鼓着嘴生悶氣,半晌默默的把腦袋往被子裡縮了縮。
“哎呀,你不要亂動,都怪你亂動,我本來都要編好了,現在全亂了。”唐雲無理的把鍋甩在唐初身上,他捋平唐初的頭髮,重新給他編小辮子。
唐初半張臉縮在被子裡,忽然悶聲說了句:“你真煩。”
唐雲嘴裡哼哼:“煩也得忍着,反正你又睡不着,讓我玩會頭髮又咋啦。”
“你真煩。”唐初又往被子裡縮了縮,不停地重複這句話,“你真煩,煩死人了。”
“你咋啦?”唐雲察覺到了唐初的不對勁,立刻不玩他的頭髮了,“你怎麼哭了啊?不玩你的頭髮了行了吧。”
“我沒哭。”
唐初的聲音掛上了哭腔,邊吸鼻子邊倔強的說:“你聽錯了,我纔沒哭呢,你好煩啊,別說話了你。”
唐雲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唐初的眼睛裡滾出幾顆滾燙的金豆子,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唐初哭呢,就連兩年前他們被趕出來的時候,也沒見唐初掉一滴眼淚。
“咋就哭了呢?”唐雲有點手足無措,他隔着被子輕輕地拍了拍唐初的後背,“別哭啊,來哥哥哄哄你,呼嚕呼嚕毛,嚇不着啊。”
唐初瞪着他:“你比我小,我纔是你哥,輩分都亂了。”
“就小几個月而已,可以忽略不計的。”
見唐初不掉眼淚了,唐雲也鬆了口氣,問他:“那你剛爲啥哭啊?跟哥說說唄。”
“都說了我沒哭。”
唐初吸了吸鼻子,翻了個身,只留給唐雲一個小腦袋和一頭烏黑的長髮。
唐雲撇了撇嘴,繼續去玩唐初的頭髮,給他編小辮子。
哼,不說就不說,唐初就是個大笨蛋。
過了片刻,又像是過了很長很長時間,總之是在一片沉靜之後,唐初才小着聲音開口說了句話。
“唐雲,我會保護你的。”還尚爲稚嫩的小奶音在安靜的空氣裡響起,“同樣的事不會發生第二次,我以後絕不會讓你再陷入任何危險之中。”
“......”
回覆他的是一片平靜。
唐初翻了個身,發現唐雲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兩隻手還伸了出來,定格在編頭髮的最後動作上。
“沒聽到更好,反正我會說到做到的。”
唐初把唐雲伸出來的手放回了被子裡,給他蓋好被子,然後自己也閉上眼睡覺了。
但唐初並沒有看見,在他閉上眼睡覺後,原本睡着的唐雲又緩緩睜開了眼,伸着小手輕輕的攥住了唐初的頭髮,嘴巴一張一合,無聲的說了幾個字:唐初大笨蛋。
但他的眼裡又分明帶着很柔和的笑意。
這注定是一個祥和的無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