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我們真的是偶然嗎?”曼妮一時間很難接受這種概念,但當她繼續向下翻閱那本書,她才發現自己的理解是多麼的狹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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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周而復始的世界
生命究竟是誕生於偶然瞬間的奇蹟,還是本就存在的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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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一頁中最讓曼妮感慨的一句話。
如果單看這句話,會讓人感覺莫名其妙,無從理解。
可如果把這句話和地球的生命記憶結合在一起,這句話就頗爲耐人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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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球上出現生命,到恐龍滅絕。
周而復始的世界一直在重複着“創造”與“毀滅”。
秩序的天平每一次傾斜都將帶來一次顛覆性的災難。
其中與這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息息相關的就是氧氣與二氧化碳。
幾乎每一個生物都需要吸收氧氣來維持生命,並在維持的同時製造二氧化碳。
按照人類現有的認知,最古老的生命誕生於海洋,而在生命誕生之初,海洋的原始生態體系爲地球營造了一個富氧環境。
這是一片無形的金礦。
通過這種富氧環境,生命得以登陸,繁衍,進化,並誕生出了一個延續長達數億年之久的“恐龍時代”。
最負盛名的“霸王龍”和“雷龍”就誕生在這場生命進化的鼎盛時期。
可隨之而來的是無可挽回的衰退。
後來恐龍滅絕了,地球在經歷冰河期的自我調控後,人類終於登上地球生命記憶的舞臺,並在此後的數萬年中完成了自我的第一階梯進化,文明由此開始。
現在,回顧這一切我們應有感慨,更應警醒。
恐龍用體積製造的二氧化碳遠沒有人類通過工業革命製造的多。
伴隨新一輪巔峰的到來,我們又會在怎樣的結局中謝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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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曼妮有種難以言表的壓抑感,她其實比任何人都清楚文明進步中的必然矛盾,只是正如一個電影片段中的對話一樣。
“如果這個世界上連一滴乾淨的水,一口乾淨的空氣都沒有,你掙再多錢有什麼用?”
“你……懂你在說什麼?”
“是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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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到環保,我們的第一感覺是什麼呢?
是厭惡。
無能爲力的厭惡。
對自我的厭惡。
對社會,對世界的厭惡。
強烈的牴觸情緒在公序道德的制約下雖然有所收斂,但實際上,我們還是習慣於嗤之以鼻。
直到那些災難真的到來了。
印證了那句“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老話,我們才如夢驚醒,這才發現這個世界上始終有一些人在恣意的揮霍屬於所有人的資源,他們是貪婪和腐化的源頭,是毒品一樣的存在。
短暫的歡愉即將走向尾聲,因爲慾望無法得到滿足的撕心裂肺即將開始!
所以我希望每個人都能意識到,環保保護的不是這個世界,是我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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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妮合上書,她讀出了作者的那種悲天憫人的情懷,也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危機感。
可是人永遠都是活在當下的,沒有經歷過災難,談何去理解災難?
“偶然的出現……偶然的活着……”再次嘗試理解這些話,曼妮隱約好像感受到了什麼。
但是她還沒能看清,沒能抓住。
擡起頭,看着夕陽西下,營地中的活動的人大部分都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帳篷,只留下很少的一部分負責巡邏。
他們的主要職責不是警惕人類,而是這片山林中的野獸。
野獸嗎……
之前曼妮第一次聽說這附近有狼羣活動的時候她還一愣,因爲很難想象這些手無寸鐵的人會紮營在狼羣的勢力範圍內。
後來她才知道,之所以會選擇與野生的狼羣爲伴,主要目的就是營地的發起人遊格格希望每個加入到這個營地中的人意識到自己雖然作爲一個脆弱的人類,但卻屬於一個整體,只要不離開營地,不離開有煙火的地方,狼羣是不會來打擾人類的。
但即便如此,在營地建立之初還是發生了一次慘劇。
一對慕名前來的情侶在日落前沒能回到營地,而當大家找到他們時,他們已經被狼羣吃的乾乾淨淨。
“那大家就沒有想過要報仇嗎?”這是曼妮的第一反應。
可彥浩文卻答道:“爲什麼要報仇?狼羣本就屬於這裡,我們在它們眼中就是獵物,如果連這一點都不能理解的話,那我們或許一開始就不該前來打擾。”
曼妮還記得自己當時一臉愕然的表情。
這是什麼邏輯?
但今天再去理解這看似有點神經質的回答,曼妮卻覺得似乎自己纔是那個有仇恨的存在。
是高高在上的,作爲人類的尊貴感受到了威脅纔會誕生的憤怒。
就像被馴養的虎鯨殺死了它的馴獸師……馬戲團被逼瘋的大象殺了人一樣……
糟糕的,殘忍的,並不是虎鯨,更不是大象……
而是我們。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曼妮覺得自己有些聖母心過剩了,這讓她不禁搖頭苦笑,但轉念一想,其實這不是“聖母婊”,真正的“聖母婊”會把高高在上的施捨心態與自己氾濫的情緒擰成一團,其實這種心態的本質並不是真正的聖母,相反,它只是那種糟糕的、殘忍的情緒虛僞後的表象,從更深層來說,依然是我們決定了萬物存在或毀滅,而不是尊重它們。
有了這種認識之後,曼妮變得坦然了許多。
她清楚自己不會成爲割肉飼鷹的佛,但也絕不是普度衆生的神。
她就是一個偶然出現這世界上的凡人,與衆生同在。
……
入夜,放下小冊子的曼妮把另外兩個模擬的記錄悄悄的藏在了心底,她要好好記住它們,這樣就可以在回到蓋亞星後放開手去解除它們的侷限,這樣才能真正看清它們的真實的樣子。
這是曼妮一開始的想法,但這一晚,躺在牀上的曼妮卻久久沒能睡去。
不是因爲失眠,而是莫名的心煩意燥讓曼妮的心中隱隱不安。
在牀上輾轉反側半宿後,曼妮坐起來,看着帳篷外的火光,心中暗道:‘出事了嗎?’
正想着,一對巡邏的人從這經過。
聽聲音很熟悉,曼妮便匆匆的下了牀,穿上衣服追出去。
“賢哥?等等我!”
當夜負責巡邏的彥義賢回頭看到曼妮的時候先是一愣,隨後皺眉道:“這麼晚了你怎麼不睡覺?”
曼妮撓撓頭,苦笑道:“我也不想啊,可是睡不着啊,總感覺心裡一陣陣的不舒服。”
與彥義賢一起巡邏的是個烏克蘭姑娘,叫伊莉莎,她是北大中文系的高材生,一口流利的中文發音始終讓曼妮覺得她壓根就是個長在中原地帶的維吾爾族姑娘,可實際上,她才學了不到兩年中文。
“心裡不舒服?小旭,你是不是生病了?”說着伊莉莎還試了試曼妮額頭的溫度。
可曼妮清楚自己身體好着呢,不過還是挺感激這個善良的姑娘的。
便搖搖頭:“沒有,伊莉莎姐姐,我好得很,但就是睡不着……所以我纔想着跟你們一起巡邏,說不定轉一轉,累了就能睡着了。”
彥義賢:“哦,那行,你就跟着唄,正好我要換班了,你可以和伊莉莎去你浩文哥那邊弄杯熱牛奶喝。”
曼妮一聽高興了,營地裡的自願不算很富裕,所以像牛奶這種東西也不是想喝就能喝的。
而對於彥義賢這個人,一開始曼妮有點害怕他,可是真的接觸久了,曼妮才發現彥義賢是個十足的外冷內熱型的大暖男,雖然話不多,顯得酷酷的,但這種反差更給人好感。
於是滿心歡喜的曼妮就跟着伊莉莎往彥浩文的帳篷去了。
路上伊莉莎和曼妮隨便聊了幾句,都是關於最近一次的模擬的,曼妮是頭一次加入一個完整的模擬,還不是太熟悉,作爲“姐姐”的伊莉莎很自然的多關照了幾句。
等到了彥浩文的帳篷附近,遠遠的就看到帳篷裡有人影在動,想來應該是彥浩文正在穿衣服。
可是……
真當伊莉莎和曼妮來到帳篷前的時候,帳篷裡的燈卻忽然熄滅了。
跟着曼妮沒由來的一陣身體發寒,好像某種巨大的危險即將發生。
伊莉莎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只當是彥浩文要出來了,便笑着掀開帳篷一角道:“浩文,別急着關燈,我帶小旭來要杯牛奶……哎呀!”
話還沒說完,伊莉莎就被曼妮撞到一邊,跟着一個道寒芒閃過,正中曼妮的心口。
這一刀不偏不倚,整紮在心臟的位置。
痛苦只是短暫的,曼妮在意識完全消失之前,只看到一個人影衝出了帳篷,然後轉身就逃進了山林。
倒地後,寒冷迅速襲來,無法呼吸的曼妮耳邊迴盪着模糊的呼喊聲。
“怎麼會這樣……爲什麼……爲什麼……”
遊離在死亡的邊緣,曼妮流下了痛苦的淚水,她空洞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那背影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