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區散落在塞伯魯斯穹頂四面八方,拱衛着這座人爲鑄就的穹頂堡壘。塞伯魯斯外圍的嘆息之牆上至今仍殘留有多年前與帝國戰爭時期的創痕,但這並沒有影響到它的莊嚴,反而令這些依附在勝利方的帝國後裔們更加爲之嘆息臣服,因爲就連那些能在嘆息之牆上留下如此巨大創痕的兵器都沒能攻破這輝煌的壁壘,如今淪爲戰敗方的帝國貧民們就只能老老實實的充當金字塔底的匍匐懺悔的卑微。
不過任何地方都會有堅持人道主義的人存在,就連當初犯下不可饒恕罪行的帝國後裔們也依然有人願意給予他們施捨,而且不求回報。
今天是紀元歷103年的七月十九號,也是當月第三個週末,那些來自律斯蒂文家族的人照舊開啓了嘆息之牆下的通道,把救濟品不計成本的送往貧民區。
……
“老爺,軍介議會那邊已經達成共識,他們同意了我們的提案,願意在議會最終投票階段支持我們!”老管家放下咖啡恭敬的說道。
站在窗前的律斯蒂文朗克冷峻的眸子裡沒有絲毫波動,他注視着遠方緩緩駛入貧民區的車隊,問道:“那他們的條件呢?”
“三千萬塞恩的常規軍備,他們的意思是,不想自己出錢安排這場葬禮!”
“呵……葬禮……”朗克品味着這個詞彙,笑意涌上脣角,但卻看不出喜悅,落地窗的鏡面裡只能隱約看到一張幽冷的英俊面容。
“給他們五千萬好了,就說額外的兩千萬塞恩是律斯蒂文家族用來慰問前線的士兵們的!也算是送給路西斯的禮物吧~~”
“明白了老爺!”老管家離開了屋子,朗克依舊站在窗前,眼神中流露出幾許憐憫,但是隻要一想到那羣野獸做過的事情,這位已經一百七十九歲的族長就再沒了半點同情的餘地。
……
“哥!”清脆的聲音穿過嘈雜。
漠然行走在擁擠中的林森停下了腳步,他把手中的東西悄悄的放到身後,一成不變的表情換上笑容。
回過身時,一個女孩已經撲進了他的懷裡。
“哥!你看我拿到什麼了!蟒羚腿哦!!”表功的女孩絲毫不避諱手中還帶血腥的救濟,雖然那東西很新鮮,可沾滿了灰塵後就顯得有些……
林森看到這新鮮的肉食也是眼前一亮,他也很久沒有再吃到新鮮的肉質品了,因爲要掙錢所以林森根本沒有時間去爭搶那些救濟品。
寵溺的把mèi mèi臉頰上的淚水擦掉,林森心裡一陣酸楚,顯然以林雪這個年僅七歲的女孩嬌小的身段,搶來這樣的東西一定吃了許多的苦頭。
林雪一手攬着哥哥的脖子,滿臉的高興,林森也摸出錢袋子笑道:“那我們可以去買點蔬菜,再給我們的小公主買個蛋糕!好好的過個生日了!”
得到了提醒,林雪才記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來,當下更是激動不已。
林森接過mèi mèi攥的死死的蟒羚腿,抱着她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羣中。
而遠處那幾個原本還在覬覦小姑娘手中美食的身影也只好悻悻的離開,因爲他們知道招惹了林森下場可不太好。
夜色逐漸濃郁,但是貧民區裡依舊嘈雜,這倒不是因爲這些窮苦的人有足夠的精力去折騰,而是散發救濟的車隊還沒有離開。
林森輕輕的拍打着肩頭熟睡的mèi mèi,拎着東西往家裡走去。
那是一個藏在山腳下的簡陋小窩,鐵絲紮成的院子裡還有些覆滿塵土的蔬菜,屋子的燈亮着,林森剛到門前門就打開了,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人迎了出來。
看到這個與林森年齡相仿,一身白衣,卻在頭上蒙上了半邊黑紗的女人,林森叫了聲:“姐!我回來了!”
林妍不說話,只張張嘴,比劃了幾下手勢,很是小心的怕吵醒林雪。
屬於姐弟之間的溝通方式就瞭然於心了,林森知道她已經給自己準備好了洗澡水,還煮上了咖啡。
把mèi mèi放在房間裡,看這架勢今晚是沒法享用這新鮮的美味了,林森便打開地下室,那裡有一個他自己搭建的“冰箱”。
簡單的吃了晚飯,看着夜色遠處依舊燈光搖曳,抱着小貓的林妍沐浴在月光下輕輕的哼着歌。
林森走過來雙手自然的放在她肩頭給她舒緩僵硬的身體。
“錢快夠了!再有一個月,就能讓林雪去置換dna了!”林森輕聲說着。
林妍點點頭,她知道林森如此拼搏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給這個家中剩下的成員一個新生的機會,那就是擺脫身爲帝國後裔的枷鎖,成爲一個聯政體的合法公民,這樣就不用再這樣掙扎在生死的邊緣,去乞討,去尋求施捨了。
“等她置換了dna,再有一年的功夫,就足夠讓你也進到塞伯魯斯穹頂裡了,那時我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林妍聞言沒說話,她清楚自己的情況,一個從身體近乎不能動彈的廢物,如何能再讓林森冒着生命危險去工作,所以她暗暗下了決心,等到一年以後,就是該她離開的時候了。
但,現在她不會說出來,因爲對自己這個弟弟她再清楚不過,所以她笑着拉起林森的手道:“你也不用那麼着急,興許有一天那位好心人能直接打開大門讓我們以現在的身份進去呢?”
林森笑了,他當然清楚姐姐是在開玩笑罷了。
“哎,也用不着他們那麼好心了,能讓我們吃上肉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林妍摸着弟弟滿是老繭的雙手,想起十多年前那個還在舞臺上彈奏鋼琴的小男孩,卻如何也無法理解現在了……姐弟倆看着夜色逐漸濃郁,都進了屋子,外頭的嘈雜又過了許久才停歇。
第二天一早,林雪起來時,林森已經趁着夜色前往工作的地方,在她枕邊則放着一個包裝不是那麼精美的禮物。
林雪滿心期待的打開來,裡邊放着的是一把做工不錯的小提琴,還有幾本破爛的樂譜,但這些已經足夠讓小姑娘開心上好久了。
…………
帶上簡單的工具,將礦車上的纜繩捆在腰上,林森擰開礦燈深吸一口氣,再次向着漆黑的礦洞深處走去。
身爲小隊長的林森昨天在衛戍之牆下失去了一個還不清楚名字的工友,但是工地並不缺工人,因爲有許多人即便沒有活幹也會蹲守在礦山外,期待着一個位置。
昨天剛“走”了一位,今天就補充上了一個。
新來的是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初次見到林森時,他非常拘謹,以至於林森交代他的三條準則他只記住一條“不要說廢話”,卻把另外兩條“不準離隊”“不準私藏礦石”的話給忽略了。
而林森也不會重複第二遍,東西交接一下,一行二十多人的小隊就開始下礦了。
在長達兩個小時的行進之後,已經汗流浹背的一行工人才終於到達採礦地點。這是一個臨近地下深淵的私人礦藏,位於地下大約二百米的深處。在外頭看起來,這裡是在一片荒蕪的山丘下方。乾燥的礦洞裡只有微弱的風,雖然還不至於令人窒息,但也足夠折磨你的心肺。
林森所開採的礦石是一種幽蘭色的奇怪石頭,它們質地堅硬,卻被一層粘稠的液囊包裹起來,因此說起來是採礦,但是看上去工作的方式卻更像一羣人在從山體中收集果實,而這礦石就是果核。
機械的工作,只有一個輪班的僱傭兵負責安全,工作期間林森依舊保持着他的沉默,可是其他工人不同,他們即便很熱也依然時不時的會互相調笑。
比如他們最常說的段子,就是把這液囊比作對方的卵囊,然後互相笑罵着,用力捏爆它。
當然在捏爆的過程中,不可避免的會有液體落進口中,這種液體雖然沒有毒性,卻有着一種怪異的致幻效果,林森曾經也無意間嚐到過一點。
雖然只是一點,可是那味道卻可謂是畢生難忘,初時是一種腥臊中帶着難以言喻的苦澀味道,但詭異的是片刻後又開始討好起你的舌頭,變得清涼甘甜起來,而且眼前的一切事物都不再渾濁,只是耳朵裡的聲音開始遙遠起來。
而且最致命的是,如果攝入的量達到一個指頭那麼多的時候,眼中看到的人就會扭曲變色,成爲一團,這中感覺林森還沒有體驗過,但是聽說過。
在這地下兩百米的陰暗深處,林森可不覺得讓自己陷入幻覺會帶來什麼好運,所以他從來都是帶着厚重的面罩工作,雖然更加的熱,可是卻徹底的避免了這黏液的攝入。
工作過了半天的功夫,是吃中午飯的時候了,林森已經裝滿了一車礦石,準點的推着車離開了。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的開始離去,只有那個新來不久的年輕小夥子還在手忙攪亂的把地上沒來得及弄碎的液囊一個個往車上丟。
懶散的僱傭兵看到這一幕,冷笑道:“喂,新來的!你這樣裝一車出去才幾塊石頭啊,而且菸頭可不要這種帶着液囊的石頭!到時候吃了苦頭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說罷這僱傭兵也不再逗留,他可不會陪着一個笨蛋在這地下幽暗的深處候着,便扛起槍跟着衆人走了。
小夥子想挽留,卻開不了口,他焦急的又把礦車裡的液囊一個個搬出來,孤零零的地下深處只有他一個人在這森幽的深淵旁工作着,雖然有足夠的燈光給他壯膽,可是隨着遠去的聲音逐漸消失,小夥子害怕起來。
他一邊手忙腳亂的把液囊弄碎,把礦石裝車,一邊不安的四下亂看。
昏黃的燈光下所有的陰影都成了惡魔一般陰森可怖,這個看樣子只有十七八歲的小東西幾乎要崩潰了。
而現在的處境更能體現出林森交代過的那幾條準則中的“不準離隊”是多麼重要。
不過他腳邊的液囊也沒剩幾個了,雖然他還想繼續採集一些把空空的礦車塞滿,可是他沒勇氣,也沒力氣了。
而且依然在四處張望的他絲毫沒有留意到被他胡亂抓在手中的一個液囊與其他的似乎有點不太一樣。
這個液囊被一直被壓在下邊,雖然液囊沒破裂,但是內裡的礦石卻已經碎開,就在這個小可憐沒注意的用力一捏的時候,一聲痛呼傳來。
礦石裂開後的鋒利邊緣輕易的扯開了他的手掌,鮮血混在液體中,跟着那些原本如同死物一般的液體開始向着他的手心內鑽去,還沒等這個可憐蟲反應過來,所有液體都已經消失了。
愣愣的看着已然化作幽蘭色的手掌慢慢的長出成片的鱗甲,這個可憐蟲終於崩潰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