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衛晞與凌淨遠走的時候並沒有讓唐清相送。憐兒將手中包袱遞給她,不捨道:“小姐,保重啊。”
衛晞點頭一笑,對她身邊凌夕桐道:“夕桐,保重,還有,照顧好你表姐,我與你哥哥將事情辦完便回。”
凌夕桐亦是滿臉不捨,卻回得認真:“姐姐放心。”
見謝玄懌與凌淨遠不過只說了寥寥幾字,衛晞輕輕福身施禮:“莊主保重。”
說完翻身上馬,與凌淨遠策馬而去。
到燕山數百里的路程,本以爲二十幾日便到了,但在快到燕山之時,衛晞與凌淨遠遇見了變數。
那是這些天來他們第一次走山路,山中寒風凜冽,路面也極其溼滑,天色已晚,兩人不得不找投宿之處。山下有一個小村子,暈黃的燈光在將黑的天色裡微弱而又顯眼。
兩人牽馬緩緩下山。因剛過除夕仍是年下,所以村裡挨家挨戶都燃着燈光,還有幾個貪玩的孩子在屋外玩耍。
衛晞將馬拴在村口的枯樹上,走在前面進了村子。或是因爲很少見生人,玩耍的孩子見二人到來,竊竊私語了一番,竟然四散跑回自己家中。有個小小的男孩子自衛晞面前跑過,或許因爲路面太過溼滑,他又跑得太急,竟直接摔在了她身前。
衛晞蹲下身扶起他,關切道:“有沒有摔疼?”
突然聞見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猛然反應過來,抽身想要離開,摔倒的男孩手中鋒利的匕首卻已經在剎那間刺入腹中。一掌擊在那孩子胸口,她捂住傷口站起身,踉蹌着被凌淨遠扶住。
“有詐!”
她的話音未落,十多個黑衣人從天而降,將兩人團團圍住。淨遠將她護在身後,梅落瞬間出鞘。
“看來我們隨行的暗衛凶多吉少了。”他道,“他們志在必得。”
黑衣人手中明晃的刀一如寒風冷冽,衛晞強自站定,好在她躲得快,那孩子沒刺中要害,只是傷口太深,血勢一時難以止住。點住自身幾大穴道,她在黑衣人發動攻擊之時對凌淨遠道:“小心。”
寒風吹得她暗藍色斗篷獵獵作響。她靜眼看着場中打鬥,清麗面容寒冷如雪。
黑衣人的武功比她預想中高了很多,更何況凌淨遠以一敵衆,又要護着受了傷的自己,哪怕他武功再高,終究力不從心。她冷眼看着他與衆人纏鬥在一起,幾個來回間,場上已經躺了三具屍體,梅落劍沾了不少鮮血,淨遠也免不了多處受傷,一襲藍色長衫滲了不少鮮血,好在他所傷之處都沒有大礙,只是被逼得一直向後退,漸漸的黑衣人的包圍圈越來越小。
傷口的血漸漸止住,她一直試圖找出對方弱點,然而對面顯然經過嚴格的訓練,一招一式,嚴密地將二人包圍起來,即便前一個人倒下,剩下的人也會迅速調整站位,很快便將那個空位補上。
“只能殺掉他們,不然我們逃不出去!”
淨遠也瞬間明白了局勢,見她加入戰局,擔憂地看她一眼,卻不得不承認單是自己一個人是不可能殺出去的,梅落劍橫穿過一人胸膛又快速抽出,他將劍擲給她,囑咐道:“小心!”
衛晞接過劍點頭,此刻不能也無需多言,她動作極快,即便傷口拖慢了她出劍的速度,對方仍舊沒有看出她是如何出的招。她的劍在衆人至處織出細密的劍網,凌厲的劍氣在他們身上劃出一道道細碎的傷口,那些人大驚之下,竟然向後退了好幾步。
就在此時,凌淨遠忽然動了,他手中本無兵器,隨手奪下一名黑衣人手中的長劍,劍光寒冷,穿過細密的劍網向着他正對的一名黑衣人呼嘯而去,利刃破空之聲尖銳刺耳,那人聽到卻來不及躲開,長劍穿過他胸膛,去勢竟未停歇,深深定在他身後的一棵枯樹上!
這一招發生在瞬息之間,其他人來不及憤怒同伴的死亡,就又有兩個在衛晞劍下喪命。
他們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死士,然而今日,他們仍然覺得恐懼!一路隨着二人而來,他們本以爲最大的敵人是凌淨遠,卻不想衛晞武功遠在凌淨遠之上,甚至遠超與他們交過手的任何人!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子?!
衆人片刻遲疑,衛晞雙眸微眯,已然抓住這一刻的機會,梅落在手中挽出漂亮的劍花,劍光冷寂,她身形飄忽,如蛇信一般遊走在衆人中間,劍光所至之處,那些人手中長劍齊齊掉落,慘叫聲不絕於耳,竟是被瞬間挑斷了經絡!
衛晞執劍靜靜站立,如水雙目寒冽似冰看着剩下的七個黑衣人,聲音清泠:“誰派你們來的?”
那些人目光絕望,此次行動失敗,回去必死無疑,即便逃過一劫,持劍的手已廢,對死士而言,他們和一個死人並沒有什麼差別。
衛晞見幾人牙關微動,知他們咬破了藏在嘴裡的毒,也不欲阻止。看着滿地的屍體,她終於堅持不住,一個趔趄險些倒下。淨遠忙扶住她:“怎麼樣?”
衛晞一笑:“無妨。”低頭卻發現血已經染紅了外袍。
淨遠將她打橫抱起,見她傷口,怒極地瞪她一眼,心中埋怨自己無能,然而她眼前模糊,哪裡還能看清他的神色,只有無力地靠在他胸口。他走到最近的屋子敲門,卻久無人應,無奈推開房門,卻有更濃重的血腥撲面而來。
房中竟然都是人的屍體!!!
看衣着皆是平民,想是這村子裡的村民。
衛晞掙扎着下來,嘴脣因失血顯得蒼白。她蹲下身細細查看了所有人身上的傷口,無力地用劍支撐着身體站起來,卻又陷入那個懷抱。
“一劍斃命。都是被剛剛那些人所殺。”
那些人爲了伏擊他們,竟不惜殺了村子裡的所有人!
凌淨遠卻抱着她轉身走入另一間屋子,聲音中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冷峻:“我先帶你去處理傷口。”
將她放在牀上查看她的傷口。匕首已在衛晞一掌擊中那孩子時被拔出,所幸衛晞封住了自身穴道,纔沒有造成更嚴重的後果。淨遠將她的傷口包住,道:“萬幸是冬天,傷口不易發炎。”見她蒼白的臉上微微笑意,不由皺眉,“這麼重的傷,一聲不吭,不疼麼?”
衛晞點頭:“疼。”
“疼還忍着。”
她仍是笑:“不忍着我還能如何?。”
“你可以告訴我。”他柔聲道。
她的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一張臉疼得發白,聽他這樣說,卻搖了搖頭:“我說了啊,剛剛就說了。”
淨遠無奈,給她將被子蓋好,道:“今晚先在這休息,明日我帶你離開這裡。若這些人不成功,必定還會有更多人來,這裡不安全。凌家的錢莊離此處尚遠,我們若貿然趕過去只怕會更危險。你可能撐住?”
衛晞點頭。他又道:“先休息,待我們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好好養傷。”
她昏昏沉沉,只覺眼皮沉重,強撐着點了點頭,便睡了過去。
第二日天還未亮,衛晞被淨遠輕聲喚醒,正要說話,卻見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衛晞側耳細聽,只聽屋外有許多人的腳步聲,一人吩咐道:“仔細搜,馬還在這裡,他們肯定沒走。”
兩人對視一眼,旋身躲在門後。
木門有些破舊,可以清楚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過來,下一刻,門就被粗魯地踹開。
走進來的兩人亦是一身黑衣,一人見牀上掀開的被子,驀然明白轉身,見他們藏身門後,那一句“在這裡”尚未喊出口,衛晞的梅落劍已劃過他的咽喉。而另一人也被淨遠瞬間擰斷了脖頸。
二人極輕地掠出屋外,見不獨扔拴在昨日的地方,飛身落在馬上,套馬的枯樹被衛晞自栓馬的地方一劍斬斷,淨遠坐在她身後,一扯繮繩,不獨帶着二人向着遠離村子的地方狂奔而去。
如此大的動靜已經驚動正在搜尋的衆人。爲首那人見二人騎馬離開,一聲令下:“追!”
腹部的傷口隱隱作痛,衛晞知道方纔劇烈的動作讓包好的傷口再次裂開。寒風凜冽刮過面頰,生鈍地疼。
爲快速擺脫後面緊隨的黑衣人,淨遠只得專挑平坦的路。身後追趕的人越來越遠,卻漸漸有溫熱的液體浸透臂上衣衫,他大驚失色:“晞兒!”
衛晞眼前發黑,盡力讓自己保持清醒:“我沒事。”
擔憂地看她一眼,還未來得及擡頭就聽見她急呼:“小心!”
凌淨遠猛然擡頭,見平坦的道路自前方十餘丈處齊齊斷開,竟然是一方斷崖!
馬正全力奔跑,此時勒馬已經來不及,無奈之下他只得抱住衛晞騰身而起,在馬躍下斷崖之時險險落在崖邊。
不過片刻,先時落在後面的黑衣人已追了上來,將二人圍在了崖邊。衛晞扶着凌淨遠勉強穩住身形。崖邊北風冷厲吹掠,吹得二人斗篷獵獵作響,烏黑長髮吹打在衛晞面頰,她清冷麪容蒼白非常,卻仍是帶着凜然不可侵犯的傲然。
幾絲涼意飄落在手上、臉上,竟然下雪了。片片潔白的雪花自天空飄下,落在廣袤大地。
頃刻之間,黑衣人已經攻向二人,雪亮彎刀帶着凌厲氣勢劃過空氣,衛晞舉劍勉力格擋住一人攻勢,卻見凌淨遠已經隻身牽制了其餘人的攻擊。對方出招毫不留情,招招致命,他身上猶帶着昨晚的傷口,騰挪躲避間又多了幾道新的傷口。她心下着急,對方都是死士,他如此拖下去必定凶多吉少!如此想着,梅落劍帶了凌厲劍勢斬向與她纏鬥的那人手臂,那人一驚,想要收回手已經來不及,握刀的手自手肘處被衛晞齊齊斬斷!他卻並不覺得疼,因爲在他的斷臂離開身體的瞬間,衛晞手中的劍已經自他喉間劃過——一招斃命!
淨遠故技重施,從一個黑衣人手中奪下一把刀。十餘人一起進攻,他顯得有些吃力,但修長身影仍然飛快地穿梭移動,險險避過多次致命刀鋒。他看準一個黑衣人遲疑了半招一刀的一瞬斜斜劈出一刀,那一刀以刁鑽無可避免的角度劃過一人胸口,他攻勢未停,卻只感覺到身後彎刀呼嘯而來,他尚未轉身,身後人手中的刀被破空而來的梅落劍驟然擊落在地!
衛晞飛身撈起即將落地的長劍,旋身落在他身後,道:“跳下去!”